第八十六章天機神算
周圍完全安靜了,我連跟爺爺打個招呼的機會都沒有,但是心里已經(jīng)安穩(wěn)了。聽著彌勒的話,我也覺得那瘦巴干筋的老頭兒是有點蹊蹺,趁著河岸沒人的時候,我們兩個飛快的跑過去,抓起那老頭兒就走。 “這老貨有多少天沒洗澡了?!睆浝瞻欀碱^,剛剛一碰這老頭兒,就感覺他身上隱隱一股臭味,相當(dāng)難聞。 “這臭味……”我覺得很不正常,這瘦的麻桿樣的老頭兒明顯是個活人,然而身上卻散發(fā)著一種尸體腐敗時的腐臭味,那味道讓人作嘔。 “死人身上的味兒?!睆浝粘笥覐埻艘谎?,道:“先弄走他再說?!?/br> 我們迅速離開了河灘,金寶在這個地方已經(jīng)呆了一段時間,比較熟,帶著我們抄近路跑回了之前的墳地。他在這里有個小窩棚,老婆孩子都在窩棚里,說實話,一看到他還年幼的孩子,還有傻愣愣的媳婦兒,我心里就有種愧疚,如果當(dāng)時沒有填河的事情,他不會落到這步田地。 “沒事的?!苯饘毧闯鑫夷樕系那敢猓銖娦α诵?,道:“現(xiàn)在的日子過的挺好,以前從來都沒出過遠門的,現(xiàn)在一路走了這么遠,長了見識了……” “金寶,我替我爺跟你道個歉,要是沒當(dāng)時那些事兒,你也不至于……” “水娃,別這么說?!苯饘毺а劭纯丛谕忸^守著那老頭兒的彌勒,想了想,小聲道:“六爺拉著一村人去填河,是迫不得已,一村子人雖然都死了,但是讓他們死,是為了更多人能好好的活。這條河要巡,要鎮(zhèn),單靠六爺一個人是不成的,他要有幫手,那些陰兵,就是幫手了。” 我隱隱約約明白了金寶的話,河鳧子七門中人的宗旨,向來是護理不護短,幫理不幫親,如果真有什么事,他們會撿著和自己親近的人去犧牲。我們住在小盤河,選人填河,就只能拉著村里的鄉(xiāng)親,而放過那些外村的無辜人。 我和金寶聊了幾句,轉(zhuǎn)頭朝外面一看,彌勒弄了點水,正朝那老頭兒身上澆。我走出屋子,那老頭兒好像是被石頭棺材里的大豺狗嚇的不輕,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動靜,涼水澆也澆不醒。 “他不會就這么過去吧?”我抬手探了探老頭兒的鼻息,非常微弱,好像是要慢慢斷氣的征兆。 “反正也醒不了?!睆浝辙D(zhuǎn)臉悄悄沖我擠擠眼睛,道:“你去拿鐵鍬,就在這兒挖個坑,把他埋了算了……” “別別別!”彌勒的話音還沒落,那瘦的鬼一樣的老頭兒一下子就睜開眼睛,從地上坐了起來,手忙腳亂的道:“我還有氣,有氣,不勞你們動手了?!?/br> “老東西,果然裝死呢。”彌勒哈哈笑著,蹲在老頭兒面前,饒有興致的望著他,道:“你是神卦門的?姓茍?” 彌勒所說的神卦門,是三十六旁門里的一支,同樣是比較特殊的一支。三十六旁門過去吃的江湖飯,刀口上打滾,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討生活,都是草莽漢,但是神卦門從來不做打打殺殺的事,他們自稱能前算五百年,后算五百年,窺測天機,擠到三十六旁門里,完全就是充個數(shù)。我也看的清爽,今天在河灘上的時候,這老頭兒沒有任何為難爺爺?shù)囊馑?,一打起來就抱著頭躥到旁邊躲著,膽子小的和老鼠一樣。 “是姓茍……”老頭兒的花鏡在混亂的打斗中碎了,睜開眼睛吃力的望著我們,道:“我是跟著湊數(shù)的,什么事都沒做啊,冤有頭債有主,該找誰算找誰算,不能牽連無辜……” “咱是明白人,事情是怎么個樣子,還能看不出來么?”彌勒笑的很憨厚:“茍半仙,找你不是為了算賬,就是想讓你給卜一卦。” “那都不是事兒?!逼埌胂梢宦犞皇遣坟运忝?,心立即就放寬了,咧嘴一笑:“不是我吹牛,我們神卦門,正經(jīng)那是文王嫡傳六十四神卦,不管你測吉兇,姻緣,財運,百測百靈,要是算的不準(zhǔn),你把我丟到河里喂王八?!?/br> 茍半仙一張嘴就唾沫星子亂噴,但是這老家伙并非完全胡吹大氣,黃河灘的茍姓神卦,由來已久,倒退回去多少年,那真正是半仙一般的人物,據(jù)說乾隆爺那時候,茍姓神卦聲名最旺,豪門大戶找茍姓門人卜卦,半仙解卦辭,一個字兒十兩銀子,少一文都不行。 “茍半仙,你也就是個半仙而已,別吹牛?!睆浝招Σ[瞇道:“真的什么都算的出來?” “誰吹牛誰是龜孫,還是那句話,算不準(zhǔn),把我丟河里喂王八。”茍半仙看著彌勒,討好似的笑笑,道:“要是算的準(zhǔn),咱們打個商量,還是把我放了成不成?” “成啊,要是算的準(zhǔn),立馬放你走?!睆浝毡緛硇Σ[瞇的,但是說著說著,臉上的笑容就看不見了,他慢慢望著茍半仙,道:“不要你算財運姻緣,就讓你算算,今天河里那口石頭棺材里頭,是什么東西?!?/br> “這個……”茍半仙的嘴巴一下子就張大了,望了望彌勒,又望了望我,頭上密密麻麻滲出一片汗珠,勉強笑著道:“那就是頭大豺狗,獠牙那么長,看著怪嚇人的。” “是么?”彌勒冷笑了一聲,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子,拉起茍半仙的手,慢慢幫他修著指甲,道:“文王六十四神卦,算盡天下,點滴不逃,河里那東西,別的人不知道,你不會不知道,該是什么就是什么,把事情好好說了,我們就是聽聽而已,絕不外傳,你這指甲臟的很呢,多少天沒修了?順便跟你說一下,我眼神不好,手也時常打哆嗦,要是一個不留神,修掉你四五根手指頭,你可別怪我?!?/br> “別啊……”茍半仙頓時嚇的渾身一哆嗦,哭喪著臉道:“你當(dāng)我吹牛行不行,六十四神卦其實稀糊松,都是走江湖騙人混飯的小把戲啊,放我走了行不行……” “夠了!”彌勒吃準(zhǔn)了這人膽子小,猛然就斷聲一喝,一下子把茍半仙的手按到地上,刀子唰的插到他兩根手指之間,頭也不回的對我道:“拿鐵鍬去,敢不說,馬上埋了他!” 我轉(zhuǎn)身就跑到窩棚里拿了把鋤頭出來,在茍半仙旁邊刨土挖坑。茍半仙面如死灰,跟打擺子一樣,渾身上下抖個不停。我一邊挖坑一邊察言觀色,但是說不清楚他究竟是不知道,還是不肯說。 我手腳麻利的刨著坑,不等坑挖深,彌勒揪著茍半仙就扔進坑里,嘩啦嘩啦朝里面填土。茍半仙的膽子太小,被這樣一嚇,褲子就濕了,哭爹喊娘的想朝外面爬。彌勒按住他的頭,道:“算不算!” “算算算……”茍半仙快要哭了,嘴巴跟著一松,彌勒把他拉上來,但是茍半仙剛一上坑,就苦著臉,道:“讓我怎么算啊?!?/br> “算了算了。”我在旁邊插嘴道:“也別問他了,直接埋了省心?!?/br> “不是啊,不是啊。”茍半仙趕緊沖我們解釋道:“這世間的萬事萬物,都有定數(shù),有的被掩了天機,算不出來,有的能算出來,卻不敢算,你們一張口就問這么大的事,不等我說出口,天都要收我啊?!?/br> “別胡說八道了!你算了那么多年,天要收你,早就收了!” “我沒騙人?!逼埌胂烧f著說著就想掉淚:“我們神卦門的人都命苦,有時候不知道深淺,算了不該算的事,說了不該說的話,天不收,也要遭報應(yīng)啊,你們看看……” 茍半仙一把撩起自己身上的褂子,那一刻,我差點就吐出來,終于明白他身上怎么總是有股死人身上才有的腐臭味。他的肚子上到處都是大大小小的膿包,爛成了洞,皮rou稀里糊涂的一團,白白紅紅的爛rou膿血散發(fā)著惡臭。 “年輕的時候不懂事,替人卜卦,總想算的準(zhǔn)一點,博個名頭。”茍半仙的嘴唇哆嗦了一下,道:“這些瘡就是我落的報應(yīng),一輩子都好不了,每天總有一兩個鐘頭,身上痛的要死,求求你們,莫逼我,讓我多活幾年吧。” 茍半仙不像個惡人,也不做壞事,我不忍牽連無辜,也不想硬逼,但是那些事情對我來說真的太重要了,我必須得知道,猶豫著想了很久,我一咬牙,把茍半仙拽到一旁,低聲道:“你把事情給我算一算,哪怕你這條命沒了也不要緊,我,給你第二條命!” 茍半仙雖然膽子小,卻是個明白人,一聽我的話,眼睛就猛然睜圓了一圈:“河鳧子七門的續(xù)命圖?” “有的事情你知道,我不瞞你,陳六斤是我爺,他今天活著離開了,等我再見了他,給你討一張續(xù)命圖,我說話算數(shù)!” 第二條命,對誰來說都是巨大的誘惑,茍半仙果然動心了,低著頭思來想去,過了一會兒,他抬頭道:“有的事,我的確是算不出,還有的事,我能算出來卻不敢說,只要我這邊一張口,頭上立即會有雷落下劈死我?!?/br> “你盡力!”我一看他動心了,又接著道:“我絕對說話算數(shù),給你續(xù)命圖!” “成!”茍半仙像是賭徒下注一樣,狠了狠心,道:“我看得出,小老弟你是個信人,起卦!” 他一開口,接著就從袖子里甩出了幾塊金錢樣的龜甲,幾塊龜甲烏黑發(fā)亮,不知道是用了幾代的老東西了。我跟彌勒閉上嘴巴,茍半仙拋了龜甲,在那里默默的看,嘴里念念有詞,神叨叨的足足有二十分鐘,才慢慢抬起頭。 “怎么樣?算出來了嗎?” “這個事情,能算的出?!逼埌胂商蛱蜃齑?,道:“只是怕說了,你不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