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一個老農(nóng)
血淋淋的胳膊從大鼎中滾出來之后就不動了,我能看見那條平常無奇的胳膊上沾滿了血跡,無比的真切,但眼睛一晃,又覺得它看起來有點點模糊,就像一個半透明的影子。河灘上的局面本來已經(jīng)沒有任何轉(zhuǎn)機了,就算大頭佛臨危殺出去,或許也改變不了什么。可是這條胳膊滾落出來的時候,紅眼老尸猛然一頓,張開的嘴巴就停在距離烏鱗大蛇只有兩寸遠的地方。 “大變活……不是,大變死人!”雷真人道:“這口鼎是什么來歷,怎么這么奇怪?” 啪嗒…… 黑乎乎的大鼎里面,又像是有什么力量在拋動,丟出來半截小腿,和那條胳膊一樣,半截殘缺的小腿血rou模糊,滾到胳膊旁邊就靜止不動了。紅眼老尸顯得有一點急躁,想要去抓那半截小腿跟胳膊,又想吃烏鱗大蛇的血rou,一時間猶豫不定。 就在它躊躇之間,大鼎里頭如同翻江倒海,一塊塊殘軀碎肢不斷的滾落出來,就好像一個人被砍成了無數(shù)的碎塊,亂七八糟的身體碎塊都沾染著刺目的血跡,在大鼎旁邊堆了一堆。已經(jīng)碎成一堆渣滓的殘軀一點點的開始聚合,漸漸化成一具沒有頭的軀體。那具軀體成型的時候,紅眼老尸好像被一根刺給刺到了,猛然丟下烏鱗大蛇的尸體,轉(zhuǎn)身跳到無頭的軀體旁邊。 這時候,大鼎中好像傳來一陣飄渺又模糊的哀鳴,一顆頭顱骨碌碌從里面滾動出來,堪堪停到殘軀的脖子邊。就那么一瞬間的功夫,殘軀完整無缺,微微一動,從地上爬了起來。 我說不清楚那究竟是一個人,還是一道身影,他立身而起,身上沾著斑駁的血跡,他像是一個種田的老農(nóng),手里拿著一把鋤頭。老農(nóng)血跡斑斑的臉龐上,眼睛像一顆被隱藏在云團中的星辰,微微閃動著亮光。紅眼老尸的身體抖動了一下,不知道是畏懼還是什么,一下子變的躁動不安,伸出巴掌就橫拍過去。那巴掌足以把堅固的大鼎打的嗡嗡作響,聲勢驚人。 老農(nóng)平淡無奇,如果他真的是一個人的話,就和平時在田間地頭耕田勞作的農(nóng)夫沒有什么區(qū)別。他舉著手里的鋤頭,輕輕擋了一下,紅眼老尸一巴掌能把大頭佛都拍的倒退出去,但老農(nóng)輕描淡寫,化危機于無形,一鋤頭將紅眼老尸死死的擋住。 紅眼老尸從腰后抽出一根爛糟糟的拂塵,河灘上頓時如同風(fēng)卷云動,老農(nóng)的動作一成不變,好像在鋤地,但是舉手投足之間,大地都仿佛跟著他一起搖移晃動。 “這老農(nóng)是什么人?他是人嗎?”我很緊張,說不出的緊張,一邊注視著一邊焦急的詢問大頭佛:“他能擋得住紅眼老尸嗎!?” “老子也不知道?!贝箢^佛道:“紅眼老尸兇極,老子見過的人里面,估摸著只有以前河鳧子七門的龐大能對付它!這老農(nóng)不是人,再看看吧?!?/br> 紅眼老尸終于遇見了對手,那老農(nóng)波瀾不驚,但是無論紅眼老尸的攻勢多么凌厲,一鋤頭就能化解開。 “紅眼老尸想吞噬烏鱗大蛇的尸體不是一天兩天了,老子想,就因為大蛇的尸體一直都留在鼎里,它才吃不到的?!?/br> 咚…… 紅眼老尸又拿出那面只有拳頭大的小鼓,隨手一拍,鼓聲咚咚而起,不遠處的河道仿佛都隨著鼓聲而瘋狂了,水勢猛漲,浪花滔天。鼓聲隆隆,那柄爛糟糟的拂塵也好像能夠崩裂大地一樣,聲威立即把老農(nóng)淹沒在一片浪潮之中。 嗖…… 老農(nóng)從圍困中一沖而出,猛然撲向一動不動躺在沙地上的烏鱗大蛇,他的身軀本來就好像是一道半透明的虛影,當撲向大蛇的一瞬間,老農(nóng)驟然威風(fēng)凜凜,沙地上的大蛇也隨之盤身而起,老農(nóng)的影子跟大蛇緊緊的攏在一處,我的目光一陣迷離,已經(jīng)分不出那是老農(nóng),還是烏鱗大蛇了。 轟…… 天空猛然一陣耀眼的亮光,一道讓人膽戰(zhàn)心驚的炸雷驟然響起。雷克百邪,就算紅眼老尸這種快要得道的妖祟也不例外,它明顯打了個哆嗦,與此同時,沙地上盤身的烏鱗大蛇一昂頭顱,像是一團烏蒙蒙的暴風(fēng),帶起一片飛揚的沙子,沖向紅眼老尸。紅眼老尸被暴風(fēng)卷了進去,風(fēng)聲連同著小鼓的震天鼓聲,還有隱隱約約的一聲長吟混雜在一起,河灘上沙子飛卷,打的人睜不開眼睛。 天空上的雷光出現(xiàn)的一刻,我看到在不遠處臥著不動的兩條花蛇努力想要爬走,躲避雷光,但是受傷太重,大花蛇只要一動,肚子上的傷口里的血就泉水一樣的朝外涌動。唱著巡河調(diào)子的小戲子難以承受雨夜雷霆,之前就已經(jīng)無影無蹤。我很不忍心大花蛇這樣死在河灘,一甩頭上的沙子,飛快的從另一邊貓腰跑過去。大頭佛拽著雷真人一路跟上,等我跑到跟前的時候,扭動的大花蛇一下子就化成了之前我見過的花老漢,但是他的情況很不好,肚子上開了一道很長的傷口。 “救不到我就算了!”花老漢黑漆漆的臉龐此刻一片失血后的蒼白,他很吃驚在這里遇見我,但不遠處的沙灘上,烏鱗大蛇已經(jīng)跟紅眼老尸斗成了一團,花老漢來不及說那么多,緊抓著我道:“把栓牢救走!他只是斷了骨頭,還能活,他還能活!” “你也能活!”我看看花老漢的傷勢,連背都背不走,就招呼雷真人一起抬著花老漢朝遠處跑。那條小花蛇傻乎乎的,到了這時候仍然不知所措,大頭佛二話不說,拖著他就走。 我們幾個一路飛奔,幸好紅眼老尸被烏鱗大蛇纏的不可開交,沒有時間理會我們。我一邊給花老漢裹傷,一邊繼續(xù)朝那邊看。戰(zhàn)團完全被卷動的沙子還有風(fēng)云給籠罩了,除了隱隱約約的鼓聲,什么都看不到。 今夜有太多的意外,那條烏鱗大蛇不是已經(jīng)死了?否則也不可能任由旁門的人還有紅眼老尸為所欲為,但是老農(nóng)附身,烏鱗大蛇如同活過來一般。 驟然間,紅眼老尸像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從戰(zhàn)團中被甩了出來,踉蹌著在沙灘上翻了幾個跟頭,拳頭大的小鼓破了皮,再也發(fā)不出聲響,手里那根爛糟糟的拂塵幾乎要斷掉了。它連滾帶爬的朝后退了很遠,沙子慢慢散去落地,烏鱗大蛇還留在原地,神態(tài)安然,望著退走的紅眼老尸,既不追趕,也不退縮。 紅眼老尸匆忙退到了石頭棺材邊上,頭頂?shù)恼ɡ滓坏澜又坏?,它一下跳進棺材,順著沙灘滑向遠處,速度飛快。我只感覺到一陣可惜,這個老尸來歷不明,但我卻能察覺出,必然是個后患。烏鱗大蛇活過來的一刻,神威逼人,但是它卻看著紅眼老尸逃走無動于衷。紅眼老尸像一只喪家之犬,又畏懼頭頂?shù)睦坠?,一下沖出去很遠,轉(zhuǎn)眼就沒了蹤影,消失在黑暗中。 “為什么不追它!?” “他不是不想追,是沒力了。”大頭佛的表情有點復(fù)雜,道:“這口鼎,廢了!” 我還沒有來得及答話,昂首盤身的烏鱗大蛇頹然軟塌塌倒在地上,剎那間就失去了所有的生氣。拿著鋤頭的老農(nóng)的身影,從蛇身中分離出來。他靜靜站在大蛇身邊,臉上看不出悲喜。 一道若有若無的嘆息,鉆進了我的耳朵里。那嘆息聲彌漫在雨幕間,頭頂?shù)睦坠飧土艘恍?,將要停下來的大雨再次磅礴,天地好像陷入一片悲鳴中。 烏鱗大蛇的身軀隨即開始腐爛,如同被什么東西催化了,片刻間就爛的只剩下一副骨架,大雨傾盆,瑩白如玉的蛇骨也融化著,隨著雨水滲入到了周圍的沙子中。老農(nóng)靜靜不動的看著那條大蛇化成一片水澤,他夾著鋤頭,慢慢的彎腰捧起一捧沾著大蛇殘骨的沙子,轉(zhuǎn)身走向大鼎。他的身軀一動,在大鼎的鼎口晃了一下,隨即鉆入鼎中。沉重的鼎一翻,急速的飛向不遠處的大河,沉了下去,再也看不到一絲影子。 “那口鼎真的廢了!”大頭佛猛的站起身,咧嘴道:“小子,你知道不,九鼎松,黃河動!” “黃河動,然后呢?”雷真人湊過來問,但是大頭佛就不肯再說了。 好容易熬走了紅眼老尸,我們馬上抬著花老漢退走了很遠?;ɡ蠞h的傷重,但是很能熬,活了那么久的年月,耐力比人要強的多。我給他仔細把傷又裹了裹,一直到這時候才有機會在一起說兩句話?;ɡ蠞h不認識大頭佛和雷真人,神色中也對兩個人有些排斥和防備。我就找借口把他們支到一邊兒,和花老漢攀談。其實我也看得出來,花老漢不顧生死的阻撓紅眼老尸,完全就是為了大鼎中的那條烏鱗蛇尸。但是他和紅眼老尸的目的截然不同,紅眼老尸是吞噬,而花老漢則是守護。 “你認得那條烏鱗大蛇嗎?”我琢磨著花老漢也是一條大花蛇,或許跟大鼎里面那條烏鱗蛇有什么關(guān)系。 我只是隨口一問,但花老漢卻顯得很猶豫,如果不是當時對他有救命之恩,可能他對我也要隱瞞。 “實話說吧?!被ɡ蠞h考慮了片刻,才慢慢開口道:“那不是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