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斬斷情絲
我不會為強敵所懼,但是現(xiàn)在忍不住心亂如麻,爹當(dāng)年的慘遇,老鬼的凄涼,爺爺?shù)墓驴?,還有小九紅的淚眼,不斷的在眼前晃動著,這是難以抉擇的事情,讓我左右搖移,下不定決心。 “近水,你放了她,放了她,她是我媽啊……”小九紅一邊抱著我的腿,一邊用力拉著我的胳膊,但我的胳膊硬如鐵,手里的魚叉紋絲不動,始終對著紅娘子的咽喉。 一個個念頭,不斷在心里飛轉(zhuǎn),紅娘子臉上死灰一片,小九紅則痛哭不止。聽著她的哭聲,我心一下子就軟了,過去往昔,不住的在沖擊著我的決心。我的手漸漸松了,魚叉也從紅娘子眼前一寸一寸的慢慢挪開。 “近水,放了她,以后我們排教再也不參與這些事情了,好不好?”小九紅看著我有松動的意思,馬上站起身,緊緊抱著我,臉龐貼在我的胸膛上,道:“我知道,你和九黎那女人沒有什么,我心里早就原諒了你,只是不知道該怎么說,近水,近水……知道你還活著,我很歡喜,我們什么都不管了,好不好?你要到哪里去,我陪你,我們種點田,我給你洗衣做飯,給你……給你生娃娃,好不好?” 她的話,像是一幅幻想中的美景,老婆孩子熱炕頭,那是每個河灘人一輩子都所渴望和渴求的。我的心一軟,跟著又是一酸,看看目光流轉(zhuǎn)的小九紅,心里那股酸楚,實在說不出口了。 拋開別的不說,僅憑我們之間的血緣,她所說的,終究會是一場幻夢,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過去了,河灘雖然偏僻,但姑表親,注定是不能成親的。我澀澀的看了小九紅一眼,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她不應(yīng)該不知道我們之間的關(guān)系。 “不要緊,我不在乎,我真的不在乎。”小九紅望著我,好像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她努力擠出一絲笑容,道:“只要我喜歡,什么都不在乎,我是你的表妹,但我情愿做你女人。” 我心里感動,感動的熱血澎湃,剛想開口說什么,陡然想起來當(dāng)初在烏蘇木圣棺里看到的那個很像我的人,化成了一片飛煙,消散之前,他說過,紅塵鉛華,他洗不掉。 兒女情長,我又能放得下嗎? “近水,我們走,我們走……不再理會這些了,不理會了……”小九紅抱著我,想要離開。我的腳步動了動,但隨即又一下子站住了,手里本已經(jīng)松動的魚叉,呼的重新抬起,架在紅娘子脖子前。 因為,我又想起了在烏蘇木中被困幾十年的龐大,想起孤身鎮(zhèn)河五十年的老鬼。他們都是人,都是有血有rou的人,他們不知道苦,不知道痛嗎?他們放棄一切,只為了大河安穩(wěn)。 一個紅娘子的生死,或許不會對現(xiàn)在的局勢產(chǎn)生逆轉(zhuǎn)性的影響,然而這卻是我人生和信念的考驗,它考驗我的原則,還有我的底限。曾幾何時,我一直覺得,自己終究做不了大事,但是當(dāng)重?fù)?dān)真的全部落在身上的時候,才會知道,即便自己不想做,也要做。 禍亂大河,無論遠(yuǎn)近親疏,必殺! 我一下挺起了魚叉,小九紅仿佛感覺到我的殺機又突然濃重了,她睜大了眼睛,望著我道:“近水……如果你殺了我媽,我恨你一輩子!” “那……”我不想再直視她的目光,忍住心里的酸和痛,一字一頓道:“那你就恨我吧。” 噗…… 鋒利的魚叉猛然朝前一刺,從紅娘子的咽喉洞穿過去,鮮血飛濺,紅娘子的目光一下子呆滯了,生機隨著脖頸上的傷口飛速的流逝,她全力掙扎了幾下,喉嚨里格格的亂響,痙攣般的一扭身子,只剩下微微的顫抖。她的續(xù)命圖已經(jīng)用掉了,這次死亡,將是徹底的死亡。 小九紅沒有哭,那一刻,她仿佛失魂落魄,呆呆的看看我,又轉(zhuǎn)頭看看已經(jīng)斷氣的紅娘子,眼睛里的淚斷了線般的朝下滾落。 我丟了手里的魚叉,心里一陣絞痛,痛的幾乎喘不過氣。小九紅,小九紅,我只覺得對不住她,卻又不能有一絲心軟。 “陳近水!”小九紅突然一下?lián)涞轿覒牙?,放聲大哭,那哭聲撕心裂肺,我的手臂僵直了,不知道該怎么說,怎么安慰她。 驟然間,正在痛苦的小九紅張嘴咬住我的肩膀,用力的咬了下去。她的牙齒咬穿了皮rou,鮮血順著衣服流出來,我一動都不動,強忍著痛楚,任她發(fā)了瘋一般的哭號,撕咬。時間好像凝固了,耳邊只有小九紅不住的哭聲。我定定的站著,這是我唯一能補償她的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九紅停止了哭泣,從我懷里掙脫出來,她抹掉臉上的淚,神情好像一下子平息下來。 “我知道,那個乞丐,是你吧?”小九紅伸手從貼身的地方掏出那塊血紅的天師符,遞到我跟前,道:“你的東西,我不要?!?/br> “這是你的,留下吧?!蔽艺f不出別的,轉(zhuǎn)身慢慢的走了,肩膀上的傷口還在流血,卻不覺得痛,只是一顆心崩裂出了無數(shù)的裂痕。 這可能是我人生中經(jīng)歷的最嚴(yán)酷的一場考驗,我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但職責(zé)所在,我沒有選擇。紅塵鉛華,三千情絲,我已經(jīng)一刀斬斷。 我忍下心里的酸和痛,挺直了腰身,兩艘大船上還有排教的人,但隨著紅娘子的死,這些人膽子已經(jīng)寒了,沒有誰再敢出來阻擋我。一直走到船頭的時候,我忍不住又回頭看看小九紅,她正呆呆的坐在甲板上,慢慢的擦著紅娘子尸體上的血跡。 那一刻,我知道,我失去了她,永遠(yuǎn)失去了。是小九紅,給了我二十歲生命中第一次喜歡和愛的感覺,但是這一切,都在此刻中止。 “陳近水,放下吧,全都放下?!蔽一剡^頭,一下跳進(jìn)水里,游向?qū)γ娴拇蟠?,心里默默的對自己說:“你總要俯望這片河灘,你是人中之龍……” 排教的船不敢再阻攔,我們迅速離開了這里。自然道不提倡殺戮,剛才的一場惡斗,讓老學(xué)究默然無語,我也不好再說什么。等到大船靠岸的時候,老學(xué)究要告辭了,臨別前他對我道:“這不怪你,大勢所逼,你的路還有很長,圣域的圣主,圣殿長老,還有九黎的苗尊,那都不是現(xiàn)在的你能夠應(yīng)付的,你要覺醒轉(zhuǎn)生印。” “有法門嗎?” “只有找到那個能喚醒你轉(zhuǎn)生印的人?!崩蠈W(xué)究道:“那個人,很可能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 留下這句話,老學(xué)究轉(zhuǎn)身離開,我獨自琢磨了一會兒,就開始安排后面的行程。我要到九黎去,不僅僅為了救回老鬼他們,對自己來說,同樣是一種磨練。 九黎,那是一個比圣域更隱秘的地方,傳聞是在南疆的最深處。我沒有任何關(guān)于九黎的地圖,完全是陌生的。大頭佛和金大少他們都在商量,要誰跟著我一塊兒去,但是我沒答應(yīng),無法預(yù)料這次前往九黎會有什么樣的波折,我不想再拖累誰。 我做了一些準(zhǔn)備,獨自上路了,這是我第一次南行,漫長的路途中還算是順利,我一直從河灘南下,到了桐鄉(xiāng)寨的馬遙山,據(jù)說,這里是通往九黎的必經(jīng)之路。這兒的山跟河灘的山完全是兩碼事,那簡直是一片山海,一眼望不到邊際。在這種地方趕路,不是有力氣有毅力就能走過去的,沒有熟悉的人引領(lǐng),迷失在山海里,就走不出來。 我在當(dāng)?shù)卮蚵犃艘幌?,馬遙山的進(jìn)山口是一條河,那年頭的人還沒有旅游的習(xí)慣,尤其是這種野地方,人跡罕至,但是會有一些領(lǐng)路人偶爾出沒,帶人進(jìn)山。我趕到馬遙山的山口的時候,一眼就看到那兒有一個臨時搭建起來的小窩棚。 我想過去先問問,沒走到窩棚邊的時候,小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黑瘦黑瘦的老頭兒探出頭,朝我這邊張望了一眼,老頭兒身后是個六七歲的小男孩兒,躲在老頭兒身后怯生生的望著我。 我這種北方口音到了這兒就很難讓人聽懂,費了半天力,才跟那黑老頭兒搭上話,問了問,他果然是領(lǐng)路人,在這兒呆了有兩個月了,幾乎沒有什么生意,正打算離開。我跟黑老頭兒在窩棚外面聊了很久,他領(lǐng)路不要錢,因為在這個地方有錢也花不出去,我給了一些實用的東西,黑老頭兒很高興的答應(yīng)下來。 “準(zhǔn)備準(zhǔn)備,這就上路吧。”黑老頭兒轉(zhuǎn)頭對屋子里的孩子道:“山娃,把行李收拾收拾?!?/br> 進(jìn)馬遙山,要先過河,黑老頭兒的小船就放在窩棚不遠(yuǎn)的地方,他轉(zhuǎn)身過去拖船,那個留在屋子里的孩子眼睛骨碌骨碌轉(zhuǎn)動了一會兒,好像很懼怕黑老頭兒,直到對方走遠(yuǎn)了,那孩子才急匆匆的跑到我跟前,一臉懇求般的望著我,道:“救救我!” “怎么?”我一時間感到詫異,開始打量這個只有六七歲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