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身起，風(fēng)雷動，滿天的雪花一下被飛舞的身軀逼開了，唰唰閃過一道烏黑的光幕。圣主和古苗邪神顯然沒有料到這種突如其來的變化，在急沖中一停腳步，我卻沒有任何遲滯，飛卷到半空，又猛然下落，強(qiáng)有力的龍尾迎頭一甩，那種狂涌的力量如同鋪天蓋地，避無可避，圣主和古苗邪神一前一后被龍尾甩飛十多米遠(yuǎn)。

    身軀中的熱血滾滾，蔓延在血脈中的尸毒好像全部被逼到了一處，我一張嘴巴，尸毒化成一片黑氣，噴薄而出。一身毒晦無影無蹤，體力急速的恢復(fù)。

    這一刻，整片大地都好像在我腳下，在我的俯視中。強(qiáng)大的圣主和古苗邪神也在這一刻變的渺小不堪，我是龍，他們只不過塵世間的一粒塵沙。真龍騰空，山呼海嘯，龍身所過之處，積雪都唰唰的閃出一條通暢的路。

    圣主的身軀一震，古苗邪神則倉皇的退后了好幾步，它是被我前世擊殺在南疆的，陰影至今猶在。我不給他們?nèi)魏畏磽舻挠嗟?，龍身猛然壓低，從圣主頭頂飛過的一瞬間，龍爪用力一抓。

    “啊……”

    圣主抵擋不住真龍之威，龍爪纏住他頭頂亂糟糟的頭發(fā)，用力一沖，半塊血淋淋的頭皮從頭頂被硬撕下來。借著這前沖的巨力，半途一轉(zhuǎn)方向，尾巴又重重甩在古苗邪神的胸口，把它拍飛出去。

    圣域圣主頭頂?shù)孽r血泉水一樣的朝下淌，卻連停都不敢停，翻身鉆進(jìn)雪里，我在半空能看到雪地里有一道不斷移動起伏的痕跡，圣主想要重新逃回不遠(yuǎn)處的高塔中。那座高塔虛無縹緲，但是灌滿了信仰之力。我搶先一步，箭一般的貼著雪地沖擊向前，瞬間到了高塔下方，身子繞著高塔盤旋一圈，粗長的龍尾橫空掃過。

    嘭……

    信仰之力凝聚的圣塔被龍尾掃過的時候，一陣猛烈的晃動，搖搖欲墜，圣域南疆眾生的膜拜聲變的嘈雜繁亂。我接連不斷的沖擊著高塔，反反復(fù)復(fù)七八次，高塔再也承受不住重?fù)?，嘭的在原地爆成了一團(tuán)淡光，淡光隨即消弭。周圍的冰天雪地也瞬間復(fù)原，盛夏的河灘重新展露在眼前。

    我一刻不停，轉(zhuǎn)身又俯沖下去。冰雪消融了，圣域圣主伏在地面上，我一把抓起圣主，飛竄上去十幾米高，爪子一松，圣主麻袋樣的直直摔了下來。他摔落的同時，我回頭一望，古苗邪神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逃出去很遠(yuǎn)。

    “想走！遲了！”我轉(zhuǎn)身又沖向古苗邪神，真龍的身形有多快，那是語言都無法形容出來的，就是一眨眼的功夫，我從后方追上古苗邪神，俯沖帶來的慣力一下把它撲倒在地。龍爪飛揚(yáng)，邪神鋼筋鐵骨般的身體在龍爪的撕扯下片片碎裂。

    邪神連斷肢重生的機(jī)會都沒有，兩條手臂被龍爪抓成了碎片，我拖著它的殘軀，朝回飛騰，邪神在拼死掙扎，猛然一掙，硬扯掉后腰的一塊干皮，落在河灘附近一片低低的小山下。我收不住身形，飛身一轉(zhuǎn)，龍頭撞在半山腰。小山仿佛崩裂一般的轟隆朝下滾落石塊，一人多高的石塊翻滾到下方，古苗邪神剛剛支起半截身子，一塊巨大的石頭從它身上碾壓而過。這一下，直接把它壓成了一灘爛rou。

    龍身周圍冒出了一片雷光，爛哄哄的古苗邪神還在蠕動，我?guī)еL(fēng)雷之勢沖到它上方，一片雷光頓時傾斜下去，把它完全淹沒。邪尸遭遇剛陽的天雷，殘軀開始冒煙，不多久就轟的燃起一團(tuán)火，這團(tuán)雷霆引發(fā)的火焰不燒到最后絕對不會熄滅。我丟下古苗邪神，轉(zhuǎn)頭又追擊圣域圣主。

    狹路相逢勇者勝，我化真龍，心無畏懼，圣主的加持越來越弱，一邊全力逃遁，身上的血光一邊不斷的消散。當(dāng)我呼嘯著飛到圣主頭頂?shù)臅r候，他額頭上那只殘眼好像承受不住威壓，噗的飛脫出來，一路逃的飛快。

    殘眼脫體，圣主渾身上下的精氣好像也隨之消弭了大半，完全沒有斗志，翻身鉆到地下。我沖下去，探出龍爪把他從土層中抓出來，尾巴一卷，圣主斜飛出去，半張臉已經(jīng)被打爛了。

    膨脹的身軀一陣收縮，我重新化出本體，快步奔到圣主跟前。他額頭上十幾只眼睛全部閃動著驚恐又畏縮的光，單手一翻，抽出暗藏的一把利刃。困獸猶斗，但他殘余的力量已經(jīng)不堪一擊。

    “你敗了！”我劈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把奪過那柄刺殺了太爺?shù)睦校骸皠儇?fù)決生死！你敗了，就死！”

    “陳近水！”圣域圣主的胸膛在劇烈的起伏，已經(jīng)命懸一線，但仍然逞強(qiáng)不肯示弱，咬著牙道：“始祖和長老都已經(jīng)復(fù)蘇！今天你殺我，也逃不過這場殺劫！我的眼睛不會閉上，要看著你被始祖和長老裂骨分尸……”

    “你看不到那一天了！”我手中的利刃爆射出一團(tuán)銳金刀芒，唰的劃過。圣域圣主話音未落，已經(jīng)化成一聲哀嚎，他的一只眼睛被刀光劃的稀爛。

    唰唰唰……

    我舉刀不停，接連十幾刀，刀刀快如閃電，圣主額頭的眼睛一只一只被刀光覆蓋，被砍成血洞。他的哀嚎凄厲刺耳，但是我的心在此刻硬的和鐵一樣，沒有任何憐憫，出手毫不留情。十幾只眼睛全部瞎了，血流如注。圣域圣主在臨死前崩潰瘋狂，胡亂揮舞著手臂，轉(zhuǎn)身狂奔。我急追過去，刀光在背后一閃，圣主的頭顱隨著刀光唰的被砍落，騰空幾米，骨碌碌滾落到地面上。無頭的殘軀又掙扎著跑了幾步，頹然倒地。

    手里的刀還在滴血，我猛然抬起頭，看到上方的黑暗中，蚩尤的殘眼若隱若現(xiàn)。

    “大禹，這不是終結(jié)……”

    殘眼飛走了，徹底消失在視野里?；靵y了很久的戰(zhàn)團(tuán)逐漸平息，只剩下那陣飄蕩在大河兩岸千年萬年的河風(fēng)，還在呼嘯。我定定的站在原地，說不上自己心里的感受。兩年前，我只是一個孤苦又懵懂的鄉(xiāng)下少年，需要別人的保護(hù)，才一步一步艱難的活下來，而兩年后的今天，我嘯傲大河，僅憑一己之力，擊殺異域強(qiáng)敵。

    我變強(qiáng)了嗎？是，是變強(qiáng)了，然而我的心好像更加脆弱，越是強(qiáng)大，越是無法承受生離死別的痛苦。我恐懼身邊的人一個一個離我而去，想著想著，我機(jī)械般的邁動腳步，一步步走向倒在血泊中的太爺。

    我看著已經(jīng)沒有生氣的大頭佛，看著至死都怒睜雙眼的太爺。萬籟俱靜，無數(shù)人都在深夜中沉睡，沒有人看到，也沒有人知道，在這片荒僻又靜謐的河灘上，有兩個男人靜靜的死去了。

    人死，或如鴻毛，或如泰山，大頭佛和太爺?shù)乃?，沒有驚天動地，沒有轟轟烈烈，但是那一股不熄的血?dú)?，卻在大河上飄蕩。血染沙灘，一滴一滴猩紅的血，不斷詮釋著忠誠與信義。

    “我想起圣域的雪，那雪好白……”

    “一生護(hù)河，死而無怨……”

    我的耳邊，還在回蕩他們臨死前說過的話，字字句句，針刀般的刺著我的心。

    “太爺，大頭……”我覺得自己的淚已經(jīng)流干了，但是望著他們支離破碎的遺體，淚花又一次從心底最深處涌到了眼眶：“一路走好……一路走好……”

    我找到幾截木頭，搭了個架子，把太爺和大頭的遺體放在架子上，拖著他們在河灘上慢慢的走，他們死了，挺拔了一輩子的身軀再也挺不起來，兩個人都像是疲憊之極的人陷入了沉睡，他們走不動了，我要帶他們回家。

    我找到了彌勒他們，七門人的葬禮，簡樸又古拙，大頭和太爺被安葬了。我變的更沉默，望著眼前一張張熟悉的臉，我不敢想象之后的巨變中，波折中，還有誰會先我一步而去。蚩尤未死，苗尊仍在，圣殿長老也已復(fù)蘇，那是比圣主更棘手的強(qiáng)敵，如果在他們大舉回歸河灘之前，我仍未喚醒轉(zhuǎn)生印，那將會是一場悲劇。

    “禹王鼎一共九尊，你收了六尊了？”彌勒坐在我旁邊，小聲道：“九鼎歸一，可能會更強(qiáng)，我們暫時不做別的事了，去找剩下的三尊鼎。”

    “那都不重要了?！蔽覔u了搖頭，禹王鼎，只是一種外力，護(hù)河神獸的英靈都在，想要找鼎，只是時間的問題。九鼎歸體，勢必強(qiáng)大，但那是禹王的余威，不是我的力量。憑它可以戰(zhàn)勝一些次要的敵人，然而面對蚩尤和苗尊那樣的人時，九鼎未必有用。

    “喚醒轉(zhuǎn)生印嗎？”彌勒抓著我的肩膀，道：“但是轉(zhuǎn)世的玄女，現(xiàn)在在什么地方？我們怎么去找她？”

    隨著彌勒的話，我的目光一下子投到了遠(yuǎn)方。我很難受，說不出的難受，我一直在刻意回避一個問題，因?yàn)槲蚁肫疬@個問題，就要去面對一些自己難以承受的事實(shí)。

    很多事，不用明說，我已經(jīng)都懂。

    “我知道……”我低下頭，用低沉的仿佛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喃喃道：“我知道她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