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黯然
—— 東方漸漸泛出熹微的紅色曙光。 天已大亮了。 乳白色的晨霧飄蕩在空氣中。 廊檐下掛著一盞晶瑩剔透的碧玉鈴鐺,叮咚作響,清脆歡快,晚如女孩子的心跳。 白衣少女提著裙擺,活活潑潑地往前走著,耳畔的發(fā)絲隨著一縷縷清風(fēng)輕輕揚(yáng)起。 穿過了長廊,走過一段曲徑,拐進(jìn)了另一個(gè)院落。 院子里景色蕭條,零星散落的燭光從慘白的窗戶紙透出來。 凌歌站在梅樹旁,手指撥下清香的梅枝,怔怔地凝視著那扇虛掩的屋門。 江楓在里面嗎? 白衣少女櫻唇輕咬,心里又喜又慌,遲疑著,卻期待著。 屋子里靜悄悄的,很陰暗??諝獬睗竦孟袷浅寥牒5椎钠拼着摚酪味紟е刮?。 風(fēng)吹不到這里,陽光也照不到這里。 沒有別的人,樽中有酒。 寂寞本也是一種清淡的樂趣。 枕邊放著流光劍,江楓慢慢地躺下,把酒樽平放在胸膛上。 酒慢慢地自樽中流出,一半流在他胸膛上,一半流入了他的嘴里。 辛辣的酒經(jīng)過他的舌頭流下咽喉,流入胸膛,與胸膛外的酒仿拂已融為一體,將他整個(gè)人都包圍住。 青衣男子忽然覺得有種暈眩的感覺,瞳孔因?yàn)榘榭s起來。 這時(shí)。 “嘎吱——”一聲。 屋門被一雙春筍般的玉手輕輕推開。 白衣少女從璨亮的光霧中亭亭玉立地走了進(jìn)來。 床榻上的青衣男子扭頭望去,目光黯然,臉色蒼白得可怕。 即使在漆黑中,凌歌的眼睛永遠(yuǎn)是那么明亮鮮活,就像蒼穹里的皎月一般圣潔。 她走過來,凝視著他。 白色的衣裙,如流水般擺動(dòng),漆黑的發(fā)辮在耳際飛舞,明亮的眼睛中,帶著種說不出的溫柔和乖巧。 她美麗得仿佛是自河水中升起的洛神。江楓的咽喉忽然堵塞,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看到她,立刻就覺得有股新鮮的熱血自胸膛中涌起,涌直咽喉。 “你回來了?”凌歌似乎想說什么,醞釀了許久,朱唇里吐出來竟是這幾個(gè)干澀的字眼。 江楓慢慢將視線自她身上移開,他抱著酒樽,眼睛盯著虛空,苦笑。 白衣少女四下瞅了瞅,屋子里有一條凳子,高而堅(jiān)硬。她遲疑了許久,還是決定走過去坐下。 眼睛盯著屋頂,青衣男子腦海里忽然靜的一片空白,他仿佛什么也沒有看,什么也沒有想。 凌歌坐在離他不遠(yuǎn)的地方,神情有些羞澀,也有些緊張害怕。 江楓的眼神在暗淡的光線中恢復(fù)了往昔的冰冷無情。 白衣少女望著他,頓了頓,才幽幽道:“我現(xiàn)在才意識到要抓住那只千年幽鳳是多么的不容易,是我太魯莽太不懂事了,你生我的氣也是應(yīng)該的。”語氣中有深切的自責(zé)。 青衣男子神色不動(dòng),唇邊的笑容卻更加苦澀,不說話。 時(shí)分一分一秒地過去。 燭火熄滅。 屋子里更冷,更安靜。 凌歌忽然從凳子上起身,喃喃道:“我要回去了?!?/br> 她這話說得實(shí)在太快了,快得就好像不愿意被人聽見一樣。 也許因?yàn)檫@句話本不是她自己愿意說的。 床榻上的青衣男子只聽見一個(gè)“我”宇,忍不住冷聲問道:“你要怎樣?” 白衣少女瞪大眼睛,失聲道:“你故意假裝聽不見我的話,是不是?” 江楓黯然苦笑,又安靜下來。 凌歌咬了咬唇角,原地走兩步,叫了起來:“我說我要回去?!?/br> 聲音大得讓她自己嚇了一跳,她深吸口氣,才平靜地接著道:“這次你聽清楚了嗎?” 江楓怔了半晌,低低道:“我聽見了!” 凌歌失落地望著他,喃喃道:“你就沒有什么話要跟我說嗎?” 青衣男子眼神陰暗,一字一頓道:“我沒有話說?!?/br> 凌歌閉下眼睛,輕輕嘆息道:“你不問我要回到哪里去?”她的語氣輕飄飄的。 江楓看也不看她:“那是你自己的事情?!?/br> 白衣少女身子一震,恍恍惚惚地笑了,輕輕道:“是?。 鞘俏易约旱氖虑?,你從來沒有要留住我的意思?” 江楓從榻上起身,直視著她,眼神凜凜:“我留得住么?” 凌歌眼眶泛紅,她強(qiáng)忍著沒有讓眼淚流下來,但語聲已有些哽咽:“當(dāng)然留不住,你憑什么資格留住我?” 江楓下了床,步子僵硬而生冷,他站在她的面前,目光卻并不看她:“我并沒有要留住你!” 凌歌瞪著他,失魂落魄地瞪著他,發(fā)了半天呆,才凄然一笑,點(diǎn)著頭道:“對,你一直以來并沒有要留下我的意思,我為什么還不走呢?我為什么要如此不知趣?” 在淚水滑落之前,她猛吸口氣,扭身欲走。 江楓忽然拽住她的手腕。 白衣少女怔住,回過臉來望住他,嚶嚶低泣。 江楓又不說話了。他的確己無話可說。 “好!你既然連話都不愿跟我說,我不走干什么?”凌歌掙開他的手,往屋門的方向奔去,大聲道:“我以后永遠(yuǎn)也不要見你,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我說到做到?!?/br> 江楓怔在那里,也不知是悲哀?是憤怒?還是痛苦? 他只覺得心里悶,很痛,幾乎忍不住要大聲咆哮一句。 白衣少女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不見了。 屋門口一片令人窒息絕望的空白。 青衣男子往前走了兩步,又退回去在桌前坐下去,他想找酒喝,可是懶得動(dòng)。 他只想一個(gè)人坐在這里,坐在黑暗中。 但坐著也是痛苦,站起來還是痛苦,清醒時(shí)痛苦,醉了也痛苦。一個(gè)人真正痛苦的時(shí)候,無論做什么都同樣痛苦。 他有時(shí)厭倦,有時(shí)憂郁,有時(shí)空虛,但卻從未如此痛苦過。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fā),請勿轉(zhuǎn)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