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重逢
—— 夜色越來越深,月落星沉。 驀地,一陣推門聲打斷了凌歌正在波濤起伏著的思潮,她不由喜上眉梢,因為她即使不用回頭亦可同時聽出,進(jìn)來的人步聲輕而瀟灑,她異常熟悉,那正是—— 可是…… 凌歌來不及發(fā)出聲音,已被人點了胸前三處大xue。 霎時。 一個清冷的聲音驀地于咫尺間響起: “跟我回去?!?/br> 聲音似還夾雜著些微關(guān)懷,可惜語調(diào)冷硬,儼然如一道不由反抗的指令,心中縱仍有一絲真情,還是不動聲息,絕不讓任何人感覺“情”在她心中所留下的軟弱。 凌歌答:“娘,為何你還是不肯放過我!” 凌歌既稱呼這個神秘的聲音作娘,那這個聲音豈非是……? 果然!一條白衣出塵,仙子般美麗的身影已悠悠然步至她的身前,站在屋里默默凝視凌歌,這個人是巫月神宮的宮主——冷月。 凌歌打死也不會想到,她的娘親會不遠(yuǎn)千里地跑到雪域來抓她。 可是。 為何? 偏偏是在蕭大哥不在的時刻。 “凌歌,不要再執(zhí)迷不悟了,跟娘回去。” 凌歌私下苦笑,回去,回到那座冰冷的宮殿,像一堆美麗的廢物一樣活著,任她的心自生自滅。 不,她不回去。死也不會回去。 冷月見女兒的反應(yīng)有些古怪,不禁又問:“你似乎有點變了……” “我變了?”凌歌強(qiáng)顏歡笑道:“這不都是拜你所賜么!”她話中有話,且聲音尖銳。 “江楓已經(jīng)不要你了,那你還留在這里干什么?”冷月聞言更是勃然大怒,聲色俱厲叱喝:“凌歌,娘可以不計較你以前做了什么,娘只是希望你能立即與我一起離開!” 說罷身影一幌,已半傾身子,且一把執(zhí)住凌歌的手,欲以強(qiáng)硬手段拉她離開,誰知…… 這時。 只聽“噗通——”的一聲,凌歌雙腿一屈,赫然已重重跪在娘親面前! 她跪她?她居然向她下跪? 冷月只感到相當(dāng)震撼;她與她雖是母女,凌歌自小被一幫子師姐照料,恩寵有佳,養(yǎng)成了純真驕傲的性格,縱然是向她這個娘親敬茶,亦從沒跪過,想不到今夜,她竟然跪了! 只為了一個男人而向他下跪! 只為了一個男人!一個男人! 但見凌歌已淚盈于睫,一反過往的倔強(qiáng)自負(fù),委婉哀求…… “娘,女兒求求你……求求你讓我留在這里……我在這里過得很好,我不想回去,娘……我真的不想離開這兒……” 這兒有她最在乎的兩個人,她怎么可以離開? 冷月默默的瞪著這個突然向她跪地求情的女兒,面上陣青陣紫,轉(zhuǎn)瞬間已變換了四五種顏色,她忽然發(fā)覺,她雖然貴為江湖上舉足輕重的巫月神宮宮主,本應(yīng)對一切了如指掌,只是,眼前她這個女兒的心,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良久良久,她威嚴(yán)無比的冷眸終于冒起一絲無奈,一絲還存少許親情的人才會冒起的無奈,她沉著嗓音問:“你,真的不愿意跟我一起離開?” 凌歌垂首,答:“是,因為這里有我喜歡的人,縱然是死,只要能呆在他身邊,我亦無怨無悔……” 冷月聞言,不禁仰天倒抽一口涼氣,嘆息:“好!好一個縱死不悔,既然你心意已決,娘自然會成全你!” 她這句話說得不無悲哀,母女倆霎時又墜進(jìn)一片沉默。 過了片刻,還是凌歌率先說話,一直盈在眼眶的淚,終于掉了下來,她說:“娘,謝謝……您……的格外開恩,女兒無以為報,只求你一世平安。” 云袖里的手指輕輕握成拳,巫月神宮宮主閉下眼睛,搖搖頭,也不知是惋惜,還是無奈。 然后,凌歌忽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可怕的事實! 她竟然再也說不出話來。 就連像啞巴一般的“咿咿呀呀”聲,她也無法發(fā)出! 她的嗓子赫然廢了! 不但她的聲音被廢,當(dāng)她用力站起身的時候,她真不敢相信,她本來懷著絕世輕功的雙腿,此刻亦無法移動半步,甚至她的手,她的身軀,亦統(tǒng)統(tǒng)不能再動彈! 天! 在這一剎那間,她赫然變成了一個不能說話、不能動彈的——廢人! 這到底是什么回事,凌歌私下震驚,亦很快便已明白,她霍然抬起頭眺望自己的娘親。 她中了一種可怕的奇毒。一種無色無味的奇毒。 凌歌震驚地狂睜雙目看著自己的娘親。她甚至連嘴唇也無法啟動,眼睛也無法眨動! 此時此刻,凌歌的一顆心直往下沉,額角已淌下了連串汗珠。 巫月神宮的獨門奇毒——攝心散。她又怎會不知。 —— 凌歌危難之際,蕭翎,他到底去了何處何方? 蕭翎原來獨自坐在逍遙派后山的小石崗上,靜靜眺著逍遙派的樓閣亭臺,以及樓內(nèi)點燃著的萬家燈火,眺望著萬里雪川。 他已經(jīng)在此無人打擾的小山崗上坐了良久,又感到,他前來此處之前,并沒有告訴任何人他的去處,江楓,小布,甚至凌歌,會否因為他突然失蹤而整夜不安? 若因他自己一時愛靜而令他們cao心,那…… 一念及此,蕭翎不期然的又站了起來,雙足一蹬,登時人如一陣驚風(fēng),飛下了后山。 蕭翎回到逍遙派后,第一件事情便是來到了凌歌的庭院里,可是凌歌竟然不在屋子里。 這可奇了! 蕭翎回到了自己的屋里,發(fā)現(xiàn)地板上有一灘殷紅的血漬,燭光下,耀眼得奪人耳目。 然后,他的目光悠悠地落到了桌案上。 那里,亮著一盞燈,旁邊放著一碗涼透了的君子湯。 凌歌。 白衣男子心中狂叫,發(fā)足便往外奔去。 夜風(fēng)雖然很強(qiáng)勁,但整個天地間都似已凝結(jié)。 蕭翎在夜色中穿行,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群星全落了,密布的烏云壓住蒼穹的一角,只有一彎斜斜的殘月,淡淡地掛在天邊,月也將落了。 “凌歌——!”白衣男子忽然仰天狂嘯一聲,一股深刻的刺痛如刀割般慢慢劃過他的心臟。然后,他的眼神飄忽了,晃出一絲淚光,身子也踉蹌著后退幾步。 煎熬的一夜。 白衣男子踏遍了整個昆侖雪域,卻找不到魂牽夢縈的女子。 黎明時分,一線稀薄的曙光,沖破漫漫的黑暗,庭院里已彌滿起乳白色的晨霧,其濃如煙,蕭翎只覺得自己眼前的一切事,彷佛都在這無聲的濃霧里,依稀可以看見,卻又悲涼得不可捉摸。 白衣男子披著晨露,眉眼間染著憔悴的擔(dān)憂,慢慢地走著,一步一步地走回了自己的院落。 只見。 屋門口的梅樹下,一襲俏麗的白色身影,如夢似幻。 凌歌巧笑倩兮地等著他,手里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君子湯,這一望,如隔秋水,滄海桑田。 蕭翎抬起雙眸,然后整個人就震在那里,一顆空蕩蕩的心田被一股熱涌上來的氣流充斥得快要爆裂,他努力克制住雙手的顫抖,然后喜不自勝地跑上前去。 凌歌站在晨光中,白衣上染著寒露,嫣然帶笑的俏顏如盛放的花蕾,可愛而迷人。 “凌歌,凌歌!”他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是不停地喊她的名字,喜悅之下,心神俱碎。 “蕭大哥,你去哪里了?我等你好久呢!”凌歌還是如往常般,撅起嘴巴沖他撒嬌。 蕭翎只是緊緊地握住她的一只手,她的手冰涼涼的,然而他的手熾熱異常,一握之下,她冰冷的身體也溫暖了些許,然后,她眨眨眼睛,無怨無悔地笑了。 屋門打開。 薄薄的晨光彌散進(jìn)來。 凌歌看到蕭大哥渾身已被深夜的露水打透,一頭本是飄逸的長發(fā),亦有數(shù)撮凄庸地灑在他的前額兩畔。 她掩不住對他的關(guān)心,急切地道:“蕭大哥,你……怎會給露水弄得全身濕透?不行!這樣會著涼的,我給你找件替換的衣服!……” 說著已趕快到屋內(nèi)的衣柜里取出一件干凈的衣服,正要給蕭翎換上,誰料…… 出乎意料的。 一向情感并不外露的蕭翎忽然伸出雙臂,緊緊地抱住了她。 他緊緊地抱住了她,在她的肩頸間緊緊地閉下眼睛,像一個惶恐不安的孩子。 “凌歌!”他發(fā)自肺腑地呢喃她的名字。 這刻骨銘心的一喚。 “蕭大哥!”凌歌的眼角滑下兩行g(shù)untang的清淚,然后她深抽口氣,勉力克制住哽噎,很輕很輕地笑,很溫柔很溫柔地笑,問:“蕭大哥,你怎么了?” “我怕再也見不到你?!彼卮鸬煤苤卑住?/br> “怎么會呢!”凌歌的眼睛晶晶亮亮的,仿佛墜入了無數(shù)的星辰,她很輕很輕地耳語道:“我不會離開你的,我永遠(yuǎn)也不會離開你,我答應(yīng)過你,要跟你一起隱居山林的。蕭大哥,能遇到你,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事情,我不要你不開心,我希望你過得好好的,真的。” 蕭翎聽了這話,緊滯的嗓子眼終于能發(fā)出一聲低切的微笑,他收斂自己臉上的落寞與愁容,緩緩松開了她。 凌歌細(xì)心地替他換了衣服,然后端起桌案上那碗冒著熱氣的君子湯,吹了吹,柔聲道:“你瞧你臉色多白,一定是著涼了,喝了這碗湯,身子會舒服一點……” 自己僅剩的時間不多了,凌歌今天早上出奇得勤快,她一片苦心,一面說,一面已把那碗君子湯端至蕭翎跟前,一雙美麗清澈的眸子,更充滿熱切期待之色,也有點緊張…… 蕭翎的臉上有迷人的微笑,他接過她的湯,細(xì)意地品嘗著,神態(tài)很滿足很幸福。 凌歌呆呆地凝視他,眼底水霧瀠繞。 他總是那么傻。 她弄的湯一開始明明很難喝,他卻偏偏要裝出一副很好喝的樣子,而且樂此不疲。 現(xiàn)在,她花了將近一夜的功夫,千錘百煉熬出來的熱湯,她希望是美味無比的,她希望今生做給他的最后一碗湯能給他留下最美好的印象。 “凌歌,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為什么我四處找都找不到你。”蕭翎喝完了湯,身心的疲憊頓時減緩了許多,他松弛了緊繃一夜的心弦,笑吟吟地問她。 凌歌心下一怔,也不說話,只是接過他手頭的碗,放在案上一角,頓了頓,才竭力保持著鎮(zhèn)定,低低地笑道:“我去找你你不在,我又睡不著,就去后山上走了走,然后就回屋睡了?!?/br> “哦!”蕭翎點點頭,并沒有懷疑她的話,他抬起雙手按上她的雙肩,溫柔地叮嚀道:“我沒有告訴你我去了哪里,害你擔(dān)心是我的錯,我以后會改,可是你也一樣,不然蕭大哥真的要徹夜難眠了。” 凌歌用力地點點頭,眼底隱泛淚光,有點埂咽難言,但她還是強(qiáng)忍著不讓自己在蕭大哥跟前哭出來,只因,為了心愛的人,她比誰都堅強(qiáng),她什么都不怕,就連死也不怕! “蕭大哥!”凌歌深深地凝視他,忽然笑得無比開心,急切地道:“我好久都沒有彈琴了,我想彈一首曲子給你聽?” 蕭翎思忖了一下,眉眼清俊含笑,提議道:“我們可以來一曲琴簫合奏?!?/br> “嗯!”凌歌用力地點點頭,迫不及待地說:“我現(xiàn)在就去房間里拿琴,你在蓮花臺上等我,不見不散?!闭f著,輕盈轉(zhuǎn)過身,墨色的發(fā)辮微甩,歡歡喜喜地沖出了屋門。 蕭翎望著她曼妙的背影,唇邊掛著清美無暇的愛戀。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fā),請勿轉(zhuǎn)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