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殘雪
驕陽似火,暖風(fēng)徐徐。 沐易航帶著小蝶穿梭在山野樹林間。 耳畔傳來小蝶咯咯的歡笑聲,沐易航拉起她,縱身飛起上樹,高高的樹枝上,兩個人緊緊地坐在一起。 沐易航摟住了女孩的腰,生怕她掉下去,笑著問:“好玩嗎?” “嗯,好玩!”小蝶真誠的點點頭。 沐易航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她,神情歡喜的又問:“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我找了你好久?” 小蝶一怔,低聲喃喃:“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 沐易航急忙搖頭,認真地說:“怎么會呢?我回到家以后,央求我爹派人去森林里尋你,可是派去的人怎么都找不到你,我還以為你死了?!?/br> 小蝶笑了笑,清美的目光忽然陷入一片沉思中,半響,才輕聲道:“有一個人救了我,那個人很厲害很厲害,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我的主人?!?/br> “主人?”沐易航不解地皺眉。 “嗯。我曾答應(yīng)過他,等我長大一些,我要和他聯(lián)手,一起報仇,一起制定江湖的規(guī)則?!毙〉痤^,望著天空的太陽,在恍惚間似乎回憶起了那個藍色飄然,眉目冷肅的青年。 沐易航愣了愣,沉聲問:“那個人是誰?叫什么名字?” 小蝶搖搖頭:“我忘了,他好像沒有名字,但是他非常厲害,他有一座非常大的宮殿,可氣派了,那里面的人都特別怕他,還都聽他的,他們叫他教主?!?/br> “教主?!便逡缀降谋砬轵嚨貒烂C起來,略略思忖了一番,又問:“小蝶,你這些年都是和他在一起嗎?” 小蝶再度搖頭:“沒有,我是在天山上長大的,我?guī)煾祵ξ铱珊昧?,此番,也是她恩準讓我下山的?!?/br> 沐易航沉下心,默默握緊了身旁女孩的手,再度往緊握了握,遲疑地道:“小蝶,你答應(yīng)過我的,你會留在我身邊,對么?” 白衣女孩笑了笑,將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柔聲說:“我不走了,找到你我就不走了?!?/br> 沐易航緊繃的心弦終于松了下來,他仰起頭,望著前方的山巒,默默陷入了沉思中。 一旁的小蝶忽然幽幽地感嘆道:“也不知道師傅她現(xiàn)在怎么樣了?我不在了,她會不會想我?!?/br> —— 天山峰頂,偌大的巫月神宮,在漫天的風(fēng)雪下,看來一片死寂。 幻月閣內(nèi)更是一絲聲響也沒有。 凌歌端坐于蒲團之上,兩眼閉合雙手捏訣,靜靜地打坐參禪。 就在這時,珠簾外忽然傳來一個女弟子的叫喊聲。 “宮主,宮主,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蹦珒杭贝掖遗芰诉M來,一臉的驚慌失措。 “墨兒,說過你多少次了,遇事要冷靜!”白衣女子微微蹙眉,睜開了眼睛,面色陰沉地訓(xùn)斥道:“何故如此慌張?失了分寸!” 那女弟子小臉一縮,很快垂下了頭,怯懦地說:“屬下知錯了,望宮主見諒?!?/br> “出什么事了?”凌歌站起身來,不悅地打量著她。 “三日前救回宮里的那個黑衣人醒了,他要走,還打傷了好幾個宮女!” 凌歌聞言,云袖一甩,大步往幻月閣外走去。 庭中雕欄前,幾個彩衣宮女將黑衣人攔在了中間。 “我們宮主沒有發(fā)話,你絕對不能離開這里半步!”緋衣女弟子指劍叱道。 黑衣人握緊了手中的長劍,清冷的眼底殺氣狂涌,并無過多言語,他腳下一蹙,寒劍出鞘直刺出去,緋衣女子大驚,后退幾步把劍飛掠而上。 “小心啊,師姐!”一旁的綠衣女子驚呼。 黑衣男子劍法無敵,一出手就是奪命狠招。兩劍交匯的剎那,回手又是一道冷光閃過,匹緞般輝煌的劍光直劈緋衣女子頭頂, “噌” 霎時,一襲白練飛掠而出,當(dāng)空攔住了下劈的劍。 “休得無禮!”凌歌抓緊了手中的白練,雪白的長發(fā)在漫天的風(fēng)雪中恣意飄動,宛若一個白色的觀音。黑衣人猝然回頭,看著眼前這一襲白衣,手中的劍頹然落下。 白練飛快收入袖中,“宮主!”幾個彩衣女弟子扶著大師姐走到了凌歌面前。 “帶緋兒回去休息吧!”白衣女子低聲吩咐,沉寂的眼睛卻一動不動地盯著眼前的黑衣殺手。 “宮主,這人劍法奇怪,你要當(dāng)心??!”緋兒轉(zhuǎn)過身來,喘著氣叮囑了一句,顯然已被方才強烈的劍氣傷到肺腑。 白衣女子微微點頭,目送著她被幾個侍女帶了下去。 庭下,落雪繽紛,一樹寒梅,獨自綻放。 “閣下想走,為何打傷我宮中女弟子!”凌歌緩緩上前,冷聲質(zhì)問,秀麗的眉宇間流露出往昔倔強的神情。 黑衣男子猛地咳嗽了兩聲,把劍撐在地上,身體才不至于倒下,額頭也有g(shù)untang的汗珠密密麻麻地沁出,他顯然是身受重傷,不堪行走。 “方才的絕命一招,你已經(jīng)元氣大傷,倘若你繼續(xù)執(zhí)迷不悟,恐怕走不出我這巫月神宮,就會氣絕身亡!”凌歌看著他臉上痛楚的神色,冷聲一笑,續(xù)道:“鬼使大人,雖然不知你因何傷重至此,但你在命懸一線之際,跑到我這宮里也求救,自然有你的考量,我收留了你替你療傷,也是出于昔日同門的情誼,你若執(zhí)意要走,我決不攔你?!?/br> 黑衣男子神色黯然,肩膀微微抖索,胸口的氣息很不平穩(wěn)。此人正是日月神教,夜冥座下的鬼使殘雪。 一個月前,他奉命攻打天山腳下的唐門,卻不料那唐門內(nèi)外暗藏玄機,毒霧彌漫,帶去的屬下全軍覆沒,而他自己也是身中劇毒,拼死之下才逃往這里。 向來百戰(zhàn)百勝,攻無不克戰(zhàn)無不勝的鬼使大人竟然戰(zhàn)敗遁走,這對他來說是莫大的恥辱,也是莫大的威脅。倘若夜冥見到他這戰(zhàn)敗的殘軀,會如何看待他,他會像對待教中其他失能之人一樣,摒棄了他,甚至殺了他??墒撬€不能死,大仇未報,他決不能死,他不能讓夜冥看到他失敗的樣子,決不能。 凌歌遠遠地站著,卻似乎看透了他眼底的掙扎和憤懣。 “你身上的毒只是暫時緩解,并未祛除,你現(xiàn)在走就是死路一條。” “我必須回去,我一定要回去!”殘雪提了口氣,拖著長劍,踉蹌著往宮門的方向蹣跚而去。 “既然如此不知好歹,那就請便吧!”凌歌甩了一下衣袖,轉(zhuǎn)過身去任他離去。黑衣男子緊抿著嘴,克制著胸口翻滾的血氣,絕然地往前走,他踏著白雪向前奔去,沒有回頭。 他不能回去,可,一個月期限已過,他又必須回去。因為,小靈還在等他。 一個月前,出征唐門之時,夜冥曾允諾了他,待他歸來,就讓他和小靈成婚。 小靈,小靈是現(xiàn)世上他最在乎的一個人。她伴他多年,無論如何,他也該回去給她一個交代。 而此時此刻,天音山上,日月神教,一輪明月皎潔無暇。 黎昕坐在瓊?cè)A閣外一個涼亭上,已然坐了一個時辰。他一直都沒有動,儼如一個木雕的娃娃。 因為,他心里正在不斷掙扎…… 殘雪率眾前去攻打唐門,時久未歸,更有消息傳來,鬼使大人已暴斃身亡。 他不信,怎能相信,這個性情孤僻、為人高冷的小師弟會這樣死了? 他劍法卓絕,有一身絕世的好武功,怎會輕易戰(zhàn)敗身死。 夜冥也不信,只對前來回稟的色使阿音淡淡地說了一句:“愚不可及?!?/br> 黎昕黯然抬頭,望著天空的一輪圓月,這時,有一個姍姍的人影正朝這邊步來。 是小靈。是美麗可愛的小靈,可是如今,小靈那張可愛的臉上卻沒有了一絲笑容,她死氣沉沉的走了過來。 黎昕并不感到意外,他算準了她在知悉殘雪的死訊后,必定會前來找他。 但是小靈走到了他的面前,望著他,卻呆呆的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我偷看了……”聲音靜得可怕。 偷看?黎昕站起身來,正欲相問,小靈把一張字條遞了給他,他還未打開一看,小靈已滿目清淚,凄然道:“我一直在懷疑,懷疑厲少爺是什么樣的人?他為什么會來這里,他到底藏著什么樣的秘密?直至我聽到他的死訊后,我不用再懷疑了。我終于忍不住偷看了那張字條……厲少爺叫我別看這張字條,”她的嗓門已漸沙啞,眼淚也忍不住從她的眸子滑了下來,她淚眼盈盈的瞧著黎昕,十分痛苦地道:“他為了我,賭上了他一生,他原本可以離開這里,但是他沒有走,是我把他久困于此!” 說罷終泣不成聲。 黎昕惻然盯著她痛如刀剮的臉,他忽然發(fā)覺原來小靈早已對殘雪有了一種超越主仆的感情…… 黎昕閃電般打開那張字條,他赫然看到了。 那是一紙協(xié)議,一個十年前就定下的協(xié)議,一個不能告人的秘密,一個可能招來殺身之禍的秘密。 協(xié)議上還有殘雪草而有勁的簽名,可見他簽時如何爽快,如何堅信,如何狠。 可是,那個小師弟殘雪,竟然將這樣重要的協(xié)議暴露在小靈的面前。 黎昕的心不禁直往下沉,一雙本已干涸的眼睛又復(fù)濡濕起來,一直在他心頭猶豫不決的抉擇,就在此刻,他狠狠的決定了。 他扳住小靈的肩膀,毅然道:“小靈,答應(yīng)我!一定要忘記你今天晚上跟我說的話,忘記這個紙條上的內(nèi)容,知道么?” 小靈淚眼朦朧的看著他,悲慟地問:“忘記一切?” “不錯。”黎昕抬起眼,眺望著漫天的月光,不禁唏噓起來:“我一直不明白,自己留在這里是為了什么,是殘雪讓我明白了一切,今后,他未走完的路,我會替他走下去?!?/br> 言畢,他攥緊了手中的紙條,愀然地轉(zhuǎn)身,逕自步去。 小靈默默的看著黎昕遠去,良久良久,眼角陡然淌下了一道淚痕,神色黯傷的自言自語道:“如何能忘?!你叫我如何能忘?” —— 漆黑的夜幕下,風(fēng)云堡后山上,螢火蟲星星點點,漫天飛舞。 沐易航取出一把墨綠色的長笛,遞給了小蝶。 “這個給你?!?/br> 小蝶驚喜的接過長笛,放在嘴邊吹了起來,悠揚的笛聲穿破了遙遠的星空。 時間過去了良久良久,沐易航才依依不舍的和小蝶道別:“我回去了。” 小蝶點點頭。 沐易航松開了小蝶的手,轉(zhuǎn)身走了。 小蝶只身往仙人居的方向走去,走了兩步,又停下來轉(zhuǎn)身張望。 沐易航真的走了,走得很快。 小蝶暗暗嘆息一聲,心底忽然涌起莫名的失落和苦澀。 在她轉(zhuǎn)過身來的瞬間,卻驀地震在了原地。 迷離的星光下,有一抹高挑的藍色身影站在不遠處,略有深意地望著她,嘴角那一絲隱約的笑意耀眼得讓人不敢逼視。 時光如梭,歲月如歌,昔日的冷酷青年如今已是高大筆挺的中年男子。 飄搖的燈火下,他一眼便看到了那個站在山門石階前的白衣女孩。月光照在她一襲輕靈飄逸的白衣上,剎那間四野俱寂,只有風(fēng)從遠山上吹來。 終于還是來了…… 諸葛小蝶不自覺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長大了?!卑涤袄锬莻€人緩步而出,額環(huán)上的藍寶石璀璨奪目,嘴角帶了一絲冷笑,“你現(xiàn)在擁有了力量、該是我們聯(lián)手的時候了?” 山門前的白衣如雪,嶄新不染一點塵埃,和來客的明艷衣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個從暗影里步出的人身上仿佛有著某種神奇的力量,在他踏入月色中的一剎、天地間的光輝便亮了一亮。 “好?!敝T葛小蝶微微一笑,目光冷清而平寂,她若有所思的看著面前的人,“可是,教主,我必須先殺了曹煥,才可以跟你聯(lián)手?!?/br> “你這么急著想要報仇?”眼前的男子忽地笑了起來,抬手撫摩著額環(huán)上的寶石,眸底的光芒冷洌而懾人,“一個從沒有殺過人的女孩——又怎知江湖險惡!世道無情!你真的有如此自信,憑借你一人之力,當(dāng)真殺得了他嗎?” “教主?”那一瞬間,白衣女孩失魂般怔住,繼而眼里騰起了一股冷厲的亮光,“就算是同歸于盡,我也不悔!” 說話之間、諸葛小蝶的身形若隱若現(xiàn),輕若流云,剎那間已與來客擦身而過,翩如驚鴻拂過水面,直直地往山下飛奔而去。 “小蝶,停步!”那一瞬間,內(nèi)心驚變,面色冰郁的藍發(fā)教主發(fā)出了一聲警告。 腳下的步子不停,諸葛小蝶目光冰冷,臉色凝白如香脂。 她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七歲的孤僻小女孩。他救過她,她感激他,但她并不想受控于任何人。 “站??!你給本座站??!”日月神教的教主厲聲喝止,然而就在這一句話發(fā)出的同時,白衣女孩已經(jīng)毫不猶豫地跨出了他設(shè)下的那一道結(jié)界,在她的足尖落到透明結(jié)界邊緣的剎那,所有明的暗的陣勢一起發(fā)動了——那一瞬間、呼嘯的飛箭彌漫半空。 也就在那一瞬間、一道七彩嫵媚的奪目亮光斬開了黑夜! 鳳尾鞭終于重現(xiàn)江湖。 無數(shù)的流光飛舞著從諸葛小蝶如云霧般的白袖中流出,那樣妖冶綺麗的光華、轉(zhuǎn)瞬便將半空呼嘯而至的暗器一一攪碎! “百轉(zhuǎn)千回?”藍衣教主蹙眉,饒有興趣地看著月下?lián)]鞭而起的女孩,“沒想到你一介書香門第之女、居然真練成了圣火令上的武功?好,好……本座二十載未曾出手,今日便和你一戰(zhàn),也不枉你這么多年的勤學(xué)苦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