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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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尚書冷冷道:“消息是從錦鱗衛(wèi)那邊打聽出來的,不然你以為一個花娘值得錦鱗衛(wèi)大動干戈?” 馮錦西徹底愣住了,腦海中飛快閃過與阿黛從初見到最后一次見到的情景,喃喃道:“那她為何接近我……” 倘若是尋常獵戶之女,命運坎坷淪為花娘,有意接近他還可能是為了找個金主,可一個細作找上他干什么? 他一個心思全在玩樂上的庶子,別說科舉入仕,就連恩蔭個一官半職都沒有。 父親沒提過,他也樂得輕松。 難道是通過他接近父親? 馮錦西愣愣望著馮尚書,越發(fā)茫然。 他再想不開也不會把一個花娘帶到父親面前,對方不是白忙乎。 “為什么?” 安靜下來的室中,響起少年困惑的疑問。 這也是躲在暗處的馮橙最大的疑問。 馮尚書定定望著馮錦西,看了很久很久,似是要從這張精致絕倫的面孔上找出另一個人的影子來。 盡管十分不情愿提起,他還是開了口:“老三,你知道你長得很像你生母么?” 馮錦西眼神一緊。 他的記憶中從沒有生母的存在。 生母因為貌美被嫡母視為眼中釘,去世后府中下人自然不會不識趣提起。 嫡母對生母的態(tài)度,是他從嫡母對他的言語態(tài)度中感覺出來的。 至于父親,今日之前,在他面前一句都沒提過生母,仿佛那個令嫡母忌憚過的美貌女子不曾存在過。 難道父親對生母的絕口不提,不是他一直以為的無關(guān)緊要而不值一提,而是另有原因? 馮錦緩緩點了點頭。 他長相肖母,自然是知道的。 “你生母……”長久的沉默后,馮尚書一字一頓道,“是齊人。” 馮錦西驚呼出聲:“不可能!” 因為太過驚訝想要起身,整個人栽到了地上。 這聲悶響把馮橙因為太過吃驚而加重的呼吸聲徹底遮掩。 她捂著嘴,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那些縈繞心頭的困惑如迷霧退去,生出原來如此的感嘆。 本來的發(fā)展,是陸玄調(diào)查出三叔養(yǎng)的外室是齊人細作,從而給尚書府招來彌天大禍。 可她不是不疑惑的。 祖父一步一個腳印爬到六部尚書之位,官居二品,是一只腳踏入內(nèi)閣的人。 就因為兒子養(yǎng)的外室是細作就抄家問斬? 那些不解最終只能歸因于伴君如伴虎,大概是皇帝早就有處置祖父的心思,正好借著這個理由開刀。 而現(xiàn)在,那些疑惑就有了答案:三叔的生母是齊人,養(yǎng)的外室是細作,那在皇帝看來整個尚書府都與齊人有勾結(jié),尚書府落得那般下場就不奇怪了。 那么陸玄呢? 馮橙一下子想到了他。 那個時候,他查到的恐怕不只是以花娘身份為掩護的齊人細作,還有三叔生母的身份。 只是不知為何,三叔生母身份這段訊息沒有傳開。 另一個疑惑隨之而來:這一次,祖父沒有站到吳王那一方,陸玄沒有去抓尚書府把柄,那查出阿黛是齊人細作的人又是誰? 馮橙心念百轉(zhuǎn)之時,馮錦西才從巨大的震驚中回神。 “父親,您是開玩笑的對不對?是嚇唬兒子,讓兒子以后再不敢到處混對不對?”少年趴在地上仰著頭,伸手抓住馮尚書衣擺,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大魏和北齊,從來都是勢同水火的存在,短暫的安寧要么是齊人搶夠了忙著內(nèi)斗,要么是大魏的反擊令齊人吃痛,暫時安分下來。 魏人尚文,齊人尚武,北齊一直是侵略的那一方。 朝廷礙于北齊軍力不敢妄動,民間百姓對齊人的仇恨日積月累,早已寒冰難融。 馮錦西趴在冷冰冰的地上,冷到骨子里。 他被巨大的惶恐淹沒了,抓著父親的衣擺驚慌失措,淚流滿面。 馮尚書緩緩俯下身來,看著近在咫尺的兒子,開口打破他最后一絲希翼:“這個秘密,我本打算爛在肚子里,卻沒想到齊人會利用這個生事。有心算無心如何躲得過?現(xiàn)在你知道了,以后好自為之吧。” 馮尚書轉(zhuǎn)身欲走,被馮錦西死死拽住衣擺。 少年蒼白著臉,聲音顫抖:“那您,您——” 他太怕知道答案了,可又沒辦法不問。 馮尚書低頭看著瀕臨崩潰的兒子,輕嘆口氣:“我是你爹?!?/br> 他說完,頭也不回大步離去。 乘風把馮尚書送到院門外,回來后探頭看到馮錦西狼狽趴在地上,大吃一驚:“公子——” “出去!” 乘風猶豫著沒有動:“公子,小的先扶您到床上吧?!?/br> “我要你出去!” 乘風只好默默退下。 馮橙聽到了秘密本想離去,祖父的轉(zhuǎn)身離開與三叔的失魂落魄讓她改了主意。 馮錦西在冰冷的地板上躺了很久,久到馮橙忍不住要走出來時,終于動了。 他忍著疼痛緩緩爬起來,一步步挪到柜子前,拉開抽屜摸出一把匕首,毫不猶豫對準脖子抹去。 手腕一麻,匕首掉落在地,發(fā)出一聲脆響。 馮橙沖到馮錦西面前,心有余悸:“三叔,你干什么!” “是橙兒啊?!瘪T錦西望著馮橙笑了笑,“你祖父說的話,你都聽到了?” 馮橙慢慢點了點頭。 馮錦西自嘲彎唇:“那你不該攔我?!?/br> “三叔怎可如此懦弱?”馮橙攥緊拳頭,恨不得把馮錦西捶一頓。 馮錦西盯著靜靜躺在地上的匕首,平靜道:“不是懦弱,我活著,早晚會連累你們的?!?/br> 第193章 初夏 馮錦西說著這些時,心情竟然很平靜。 他在父親頭也不回離去的那一刻,驟然想明白許多。 難怪大哥、二哥不好好讀書時,會拿鞋底狠狠抽他們的父親從不曾管過他讀書。 難怪他都十八歲了,整日無所事事,父親也沒有給他謀個差事的打算。 他的身上流著一半齊人的血,如果不是父親寬厚,他恐怕都活不到懂事的年紀。 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個錯誤,是個禍患。 馮錦西眼中流露的死志如此堅決,嚇住了馮橙。 她拽著他衣袖,語氣更堅決:“三叔,我不要你死?!?/br> “你不怕尚書府因為我出事?”馮錦西反問。 馮橙抿了抿唇:“誰都怕尚書府出事。祖父選擇把這個秘密告訴三叔,就是要三叔以后謹言慎行。只要三叔不與居心叵測的人來往,他們就抓不到尚書府的把柄?!?/br> 馮錦西緩緩搖頭,語氣中透著nongnong的疲憊:“我又如何分辨哪些人居心叵測,哪些人是正常的?從此之后,我看誰都是驚弓之鳥?!?/br> 他活著,不僅是尚書府的隱患,自己也會終日惶惶。 這樣的人生會讓他喘不過氣來。 他不想要。 “難道三叔只能享受錦衣玉食,而擔不起風雨挫折?怕接近你的人居心叵測,那就盡量與從小熟識信得過的人來往,少些無用的玩樂應(yīng)酬,三叔連這一點都做不到嗎?” “若是有人查出了我的身份呢?” “目前知道三叔身份的除了我們,就是某些齊人。他們接近三叔顯然是要借著你的身份生事,在目的沒達成之前定然不會主動暴露。退一萬步,就算將來又有細作試圖接近三叔,三叔已經(jīng)有所防備,還能反過來坑他們啊?!?/br> 阿黛處心積慮接近三叔,十之八九是用三叔生母做文章,說動三叔幫著齊人做事。 噩夢中城破人亡的慘景又在腦海中晃過。 皇帝與太子死得突然,固然是齊軍勢如破竹的原因,可城破得未免太快了些。 據(jù)說,是有人從城內(nèi)打開了城門…… 現(xiàn)在看來,必然有人被齊人策反,投敵叛國。 “坑齊人?”馮錦西喃喃,死寂般的眸中漸漸有了光亮。 馮橙忙道:“這是躲不過時的將計就計,能遠遠躲開最要緊。” “我知道。”馮錦西笑了笑,忽然問道,“橙兒,你是不是對你祖父說了什么?” 不然父親不會走這一趟,把這個秘密說出來。 “我就是提醒祖父,早在你山林失蹤時就被阿黛盯上了……”馮橙把對馮尚書的那番說辭又說了一遍。 馮錦西面露慚愧:“都是我太蠢,還讓你當侄女的cao心?!?/br> 至于侄女女扮男裝混上畫舫,看起來驚世駭俗的舉動與他的身世秘密相比又算什么。 說到底,都是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