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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鋒刃呆坐在王座上。

    他好象看到那顆跳動的心臟，猛地抽搐一下，然后停止跳動了。

    也許是他的幻覺吧？

    因為，他明明看到子干瞪大的眼睛，盯著他，好象忽然間看透了他的心思，鋒刃想，我的眼睛是冰冷的吧？因為我的靈魂有一種凍結的感覺。因為他望著我雙眼的一剎那兒，靈魂象被撞了一下，震動，疼痛。是的，你說的我都明白，你的為人我也明白，然而我不會改，我只是不想你再擋在我前進的路上。那瞳孔抽搐一下，緩緩擴大了。就象松開的雙手……

    他很想回到內(nèi)室冷靜一下——縮到墻角痛哭之類的。

    然而，他是王，必須要承擔一切的人。

    這不是他預知的后果嗎？

    內(nèi)外交困，他再也沒有精力慢慢同自己的親人耗。他覺得夠了，他知道他的親人也覺得夠了，他給出一個機會，讓我們彼此將幾十年恩義做個了結。

    他當然知道他們只是政見不同。

    鋒刃忍不住苦笑：真好，如果我能用生命換這個國家不倒，我也愿意換，但是我認為我可能需要用你們的命換國家不倒。我不愿意換……

    我卻這樣做了。

    這是我的職責，我注定承擔殺戮之罪。

    子胥余與子衍已經(jīng)放聲大哭，聞仲上前一步又停住，呆了一會兒，默默轉(zhuǎn)開頭，紅了眼圈。

    費仲與飛廉傻了，我擦，場面好象有點失控。兩位謀臣齊齊回頭去看鋒刃的臉色。糟了，大帝面如死灰，反著血光的眼睛好象已經(jīng)凝結成千年寒冰。

    怎么搞的，謀逆者幾句話就變成正面人物了，逼死皇叔這罪名，好象穩(wěn)穩(wěn)當當落在他們頭上了。看鋒刃大帝這架式，沒準會對他們心中懷恨。

    大帝恨起一個人來，也挺純粹的，手起刀落剁個rou餡什么的，原始人干起來毫無壓力。

    兩位小jian臣，有點膽顫。

    費仲弱弱地叫一聲：“大帝……”

    鋒刃沒動沒表情。

    伏地痛哭的子胥余卻猛地站起來，走向鋒刃，張開手，怒吼：“來??！還有我！動手吧！殺了我們！殺掉你所有親族！”

    聞仲上前一步，伸手做個止步手勢，卻微微欠身表示尊重。

    子胥余畢竟是個貴族，不控制自己的情況，被人拉扯就有**份了。他站住，輕聲：“只求速死。”

    鋒刃終于慢慢站起來：“子干太師說的有理?！?/br>
    瞬間所有人都靜止，一片寂靜。

    什么？大帝要給叛徒平反？

    鋒刃緩緩道：“奴隸也是人，我們對人類，對所有生命的憐惜仁善……”良久，鋒刃輕聲：“我只是不忍，我對神，沒有輕慢之意。我對我的親人……”他的腦子好象漿住了，他看看子胥余，看看子衍，我確實想過，如果失去嬌兒愛妻，失去所有我摯愛的親人，國家算什么？子民又是誰？他們對我有任何意義嗎？

    鋒刃輕嘆，我確實想過，但是，王的職責好象已經(jīng)深深刻印在我的腦子里，寫進我的每一滴血，每一次呼吸。讓我做出違背我感情與愿望的抉擇。

    鋒刃疲憊地：“這些年，收納的逃奴與俘獲的戰(zhàn)虜確實太多，豐年時，他們讓我們的城市繁榮，一旦天災，糧食不足，大量的，無主逃奴，確實會引起治安問題，甚至，危及政權的穩(wěn)定。這是我年少輕狂，做事冒進了。這是我的錯。然而，事已至此，如何解決？我也想要和平，災年無糧，讓即將餓死的青壯年安靜地等待死亡嗎？我們需要更多的土地。我的軍隊，將把多余的人口，送到新的土地上，耕種或戰(zhàn)斗，而不是在我的城我的國屠殺我的子民。我很抱歉，我沒能做得更好，但是現(xiàn)在，我只能努力去解決問題，而不是靜靜看著災難降臨。我沒有閉上眼睛，我看到了問題，我在解決問題，我希望，能夠在不傷害你們的情況下，解決問題。然而，是讓我的子民餓死，還是進行戰(zhàn)爭，我只能選擇戰(zhàn)斗?！?/br>
    目光落在地上，他沒有再移動，只盯著那一灘血：“如果有更好的解決辦法，我愿意聽?！?/br>
    無人出聲。

    子干的意思，大約是象武丁時代一樣，一年殺他幾千一萬奴隸做祭品，神也高興了，人口爆炸問題也解決了。

    豐年時，養(yǎng)得起更多人，奴隸就是寶，建城修路，各種手工藝人打造生產(chǎn)生活用具，商品交換貨物貿(mào)易，就連修水利設施也需要足夠的人口與人品密度。

    然而，荒年時，一條人命就不值他吃下去的那點糧食貴了。就象你沒糧食養(yǎng)牛時，你還養(yǎng)牛嗎？當然是殺牛吃rou。殘忍嗎？大自然就是這樣控制物種數(shù)量的。

    子胥余認真地思考，這些戰(zhàn)俘奴隸，是白白殺掉好，還是發(fā)動戰(zhàn)爭，把災難轉(zhuǎn)嫁到外服國民身上去？他不是國際主義戰(zhàn)士，答案是明顯的。如果能轉(zhuǎn)嫁的話，當然是死道友不死貧道。只是，這個轉(zhuǎn)嫁過程，會否自損八百傷敵一千，那就不好了。

    鋒刃見沒人回答他，只嘆息一聲：“把皇叔帶下去，好好安葬吧?！?/br>
    費仲不敢開口，以目示意飛廉聞仲，聞仲沉默，飛廉緩緩道：“大帝，謀逆者，當誅。”

    鋒刃看看飛廉，其實，凡是手掌兵權的人，都會對帝王造成壓力。飛廉開口要求依法治國，鋒刃隱約感覺到，他不能不安撫參與平叛的人。

    他的親人們，是永遠的貴族，只要不死，仍然是自己方國的主人。而他的大臣，永遠只是臣子，與王為敵，對他們來說，只有王死了，才是安全的。

    鋒刃淡淡地：“羑里城不是空下來了，讓三叔去好好休養(yǎng)一陣吧。子衍，去同大哥說一聲，微國東遷二百里，他可以在自己家里閉門思過?！?/br>
    子衍愣一會兒，沒聽到鋒刃準備怎么處理他，隱約覺得，小弟這是把他放了啊，腦袋保住了，何其幸運，當即躬身：“是！”

    飛廉微微不甘，看一眼費仲，費仲只給他個眼色?，F(xiàn)在不是討論此事的時候了。

    子干甘愿一死明志，他雖然死了，卻給了謀反者某種正當性，其余的參與者就不好處理了。

    聞仲不肯開口，表明他不愿趕盡殺絕，兩個奴隸出身的臣子實在沒資格評論帝王家事了。

    聞仲揮揮手：“你們且下去，我有話同大帝說。”

    兩位臣子一肚子納悶地下去，子胥余與子衍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聞仲上前，輕聲：“我知道大帝生氣，但是子干一片真心。大帝……”

    鋒刃笑笑：“我不是說好好安葬嗎？要我下罪己詔嗎？”笑容刺心。

    聞仲輕聲：“大帝不愿見他死？”

    鋒刃緩緩道：“我不愿他死，只是目前情勢不能容他活?！?/br>
    聞仲道：“我有兩全之策。我可以把他的腦子取出來，也許能讓他活在虛擬世界?！?/br>
    鋒刃立刻反應過來：“就象我的歷代祖先?！?/br>
    聞仲微微頓了一下：“嗯，恐怕，不如歷代祖先的待遇?？峙?，有點差別，但是，無論如何，還是活著?！?/br>
    鋒刃喜極而泣：“快去！”

    聞仲一邊命令治療儀進行血腥cao作，一邊輕聲：“我不一定能做到，我盡力一試?！?/br>
    鋒刃擦擦臉上的淚痕，有點不好意思：“怎么做？我怎么不知道你有這本事？如果你早說，兩個孩子……”

    聞仲咳一聲：“兩個孩子好好活著豈不好？被取出大腦，沒什么意外，是不能有身體的。本來，我沒有足夠的能量供應一個大腦永久存活。但是現(xiàn)在，我手里有紫虛門下一個弟子的大腦，師父令我同紫虛談判，所有戰(zhàn)死者，大腦都將進入系統(tǒng)，永久保存。”

    鋒刃一呆：“什么意思？是鼓勵大家打一仗的意思？神仙這是要組織場斗雞比賽嗎？”

    聞仲無奈地：“大帝不得對上神無禮。”

    鋒刃給他個白眼。

    聞仲對這不敬神的父子倆沒辦法，只得繼續(xù)講：“這其實是我?guī)煾傅囊馑迹咸撃沁呥€沒給答復，據(jù)我看……”半晌：“他們覺得，凡人與妖不配進三清界?！?/br>
    鋒刃支著頭，沉思，半晌：“那就要反過來想了，你師父提這要求的意思，如果談成了，你們有個退路，如果談不成，怎么辦？”

    聞仲道：“談不成……恐怕，就沒有交換人頭這種事了，那么，那樣的話，所有戰(zhàn)死的人與神，就是真的死了?！?/br>
    鋒刃“啊”一聲：“如果談不成，倒可以嚇阻神仙參戰(zhàn)了?！?/br>
    聞仲這才想到：“這……”

    鋒刃問：“那是談成的可能性大，還是談不成的可能性大？”

    聞仲想了半天：“這個，我覺得紫虛那邊是不會同意的，即使他們同意了，昊天大帝也未必同意。我?guī)煾赣謬懒钗也坏米尣剑浴?/br>
    鋒刃大樂：“那豈不是你師父要借此嚇阻神仙的？”然后面孔冷下來：“這意思是，要死砸??？那就是說……”看一眼聞仲，內(nèi)心不安：“你如果死了，就是死了?！?/br>
    聞仲輕聲安慰：“大帝不必擔心，本來，我們戰(zhàn)死，也就是死了。只有我?guī)煾改菢拥?，才有可能進三清界。我本來，也沒打算活著。”

    鋒刃看了聞仲一會兒，終于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我也是。一旦兵敗身死，有何面目見列祖列宗?！?/br>
    子干的大腦已取出，一道藍光正在縫合傷口。

    鋒刃笑笑：“我們盡人事，安天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