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麗的開場風格簡單直白，卻有種別樣的親和力，很容易拉近陌生人之間的距離。

    一旁的伊凡諾夫教授接著補充道“凱麗現(xiàn)在是晶核娛樂負責產品運營的執(zhí)行總裁，你感興趣的那款《王牌空戰(zhàn)》游戲，就是她親自率隊研發(fā)的產品?！?/br>
    玄野聞言肅然起敬。

    據(jù)行業(yè)媒體披露，《王牌空戰(zhàn)》開發(fā)時長至少在6年以上，期間幾次強行更改項目的規(guī)劃和預算，甚至在第一次成品將要面世的時候，因為覺得引擎不夠完美，直接中止后續(xù)營銷策略，重新回爐制作。

    這種做法，在只需要10個月就能發(fā)布一款所謂大作的游戲行業(yè)里，絕對是一個異數(shù)，當急功近利成為社會主流，追求理想和完美品質的行為，反而變得與現(xiàn)實格格不入。

    倘若凱麗真如伊凡諾夫教授所言，親自參與了《王牌空戰(zhàn)》的整個研發(fā)過程，那么她所面臨的重重阻力和風險，必定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玄野敬佩這種有超前戰(zhàn)略眼光和自我堅持的人，不論性別，何況他還是這款游戲的受益者，于是一面握手，一面說道“初次見面，我叫玄野，ait高中部的學生?！?/br>
    凱麗用審度的目光，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黑眸黑發(fā)，身材消瘦，容貌并不出眾，一身衣服也算不上名貴，然而他淡然沉靜的氣度，卻令人感覺有些特別。

    憑借身居高位多年的人情歷練，凱麗對玄野的第一直觀印象是性格謹慎，行為理智，內心封閉且偏執(zhí)，情感方面更傾向于被動，善于保守秘密。這樣的人一開始或許很難親近，但得其認可之后，便有可能收獲到意料之外的不菲回報。

    有了這層評估，凱麗很快調整好措辭，開門見地道“既然大家都不是外人，那么這里就實話實說了。其實教授您也知道，我這次來ait主要是為晶核公司新立項的一款戰(zhàn)爭游戲，提前招募部分程序員與概念設計師（ualdesigner）。程序員不是問題，只要是ait出身的工科學士便足以勝任，但概念設計師卻是一個非常關鍵的職位，其本身藝術修養(yǎng)尚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必須有專業(yè)的機械工業(yè)和計算機造詣，能夠在完整的理論體系內，做出一套具有自主知識產權、優(yōu)秀的系統(tǒng)。昨天我與助手趁著玄野學弟不在的間歇，拜訪了教授您推薦的幾個人，他們在各自領域內的專業(yè)能力毋庸置疑，但美中不足的是他們缺乏系統(tǒng)性的全面知識結構，比如一些基本的軍備常識——這種私立高校絕不會用在考試和設置相關專業(yè)上，只能通過自身興趣不斷積累的東西，所以恐怕他們很難創(chuàng)造出最令人滿意的作品?！?/br>
    說到這里，凱麗略微停頓了片刻，給眾人一點思考的時間，然后才繼續(xù)道“實不相瞞，這次晶核公司開發(fā)的產品，其原型與聯(lián)邦軍方現(xiàn)役的人形兵器有關，項目已經國防部批準，因此在法律程序上不會有任何問題。晶核公司所擔心的是該項目涉及到一些尚無法對外公開的軍事機密，概念設計師不僅需要保證其自身擁有高尚的品德節(jié)cao，而且必須經過嚴格的政治審查?！?/br>
    她看向玄野，緩緩道，“綜上幾點，教授向我推薦的第一個人選便是你，玄野學弟。我可以保證，雖然晶核公司的開發(fā)涉及到軍方，但我們是財政權獨立的民間公司，并不是任何勢力的傀儡。不知道你自己對此是如何考慮的？”

    凱麗突然的開口訊問，令玄野有些措手不及。

    在來實驗室之前，他一直以為伊凡諾夫教授又想找他參與什么研究項目，卻不料事情卻朝自己意想不到的方向發(fā)展。

    其實玄野太了解伊凡諾夫教授了，這個頑童般的老頭兒，有著類似阿芙拉的惡作劇基因，常常做些與年紀不相符的事情，這次凱麗來訪，估計就是那老頭兒打算給自己一個“驚喜”，才故意不露口風的。

    玄野忽然明白，他今天為什么會在路上而不是在實驗室里遇上湯姆斯教授了，對方那得意洋洋的神情，擺明了是不相信自己會去應聘那個概念設計師的職位，而打算看伊凡諾夫教授的笑話——概念設計師這個名稱看起來很炫，實際并不好當，以玄野現(xiàn)在的年齡，遠不如留在ait專心搞應用課題研究，更容易名利雙收。

    對這兩位為老不尊的老家伙，玄野很想罵一句“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但這樣一來未免把自己也給罵進去，只得作罷。

    他想了想，說道“感謝教授與凱麗總裁的信任，不過我水平有限，恐怕無法勝任這份工作?！?/br>
    “不用過早下結論，玄野學弟，我想教授肯優(yōu)先推薦你，一定有他的道理。”凱麗微笑道，“不介意的話，我們就坐下來隨便聊聊？”

    凱麗的笑容看起來很真誠，并沒有因玄野的年齡而對他有所輕視，這種親和友善的態(tài)度，再加上對方多次提及伊凡諾夫教授推薦的事情，讓玄野一時找不到可以拒絕的理由。

    兩人相對而坐，凱麗先簡單介紹了一下自身情況，包括學生時代在伊凡諾夫教授研究室里的一些學習經歷，以及在晶核公司工作后的一些趣聞，隨后又問了玄野幾個與興趣愛好有關的話題。

    與一般成功人士喜歡頤指氣使出風頭的習慣不同，凱麗在談話時顯得十分平等隨和，頗有些領家大jiejie的風范，隨著交談的進行，不知不覺間，玄野的心態(tài)漸漸變得放松，話語中的顧慮也明顯少了許多。

    當凱麗聊到她為了驗證《空戰(zhàn)王牌》模擬駕駛艙這一構想的可行性，第一次坐上真實戰(zhàn)機，體驗高強勢回旋highyoyo動作時，玄野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塵埃系統(tǒng)裝備在真實戰(zhàn)機上，是否也會像游戲中一樣，使其性能獲得提升？

    這種突如其來的莫名想法，把玄野自己給嚇了一跳。

    玄野從不認為自己一個爭強好勝的人，他開發(fā)塵埃的初衷，也并非為了賭博。但現(xiàn)在看來，事情卻似乎有些不對頭，是什么時候，什么情況下開始滋生這種想法的？

    玄野不相信是凱麗幾句話起了作用，不然自己的意志力也未免太脆弱了，那么究竟是從何而起的呢？

    是用塵埃介入賭局比賽之后，還是更早之前？

    玄野皺眉思索著，凱麗敏銳地觀察到了對方的異樣，略作停頓，等對方調整好心態(tài)，目光再次望向自己，才繼續(xù)道“那次飛行經歷令人終身難忘，說句不好聽的話，某些現(xiàn)役的聯(lián)邦飛行員素質實在難以恭維，最后降落時，我乘坐的戰(zhàn)機差點因為飛行員的大意疏忽而出事，直到平穩(wěn)著陸的那一刻，我才切實體會到腳踏實地是一件多么幸運和幸福的事情?！?/br>
    說到這，凱麗音調有些上揚，“或許對大部分人來說，晶核公司做的僅僅是虛擬戰(zhàn)爭游戲而已，玩家坐在舒適安全的模擬艙里，只需輕輕拉動cao縱桿，便能夠完成對一架戰(zhàn)機的駕駛——當然這也是我們開發(fā)《空戰(zhàn)王牌》游戲的初衷。但經歷那次事件之后，我心里便有了疑問如果再有一次選擇的機會，我還會不會毫不猶豫地坐上戰(zhàn)機副駕駛座？如果是真實飛行，又該如何避免這些不必要卻致命的失誤？”

    這是個非常復雜而具有典型性的問題，不過玄野對戰(zhàn)機方面的研究還是有些心得的，低頭想了想，說道“根據(jù)聯(lián)邦官方及各類防務周刊等雜志所的數(shù)據(jù)，飛機事故主要原因可以劃分為駕駛和后勤兩類，包括飛機失控、撞地事故以及發(fā)動機、飛行cao縱系統(tǒng)、部件結構的設計缺陷與維修差錯。其中戰(zhàn)機因飛行任務與飛行環(huán)境的關系，故而發(fā)生事故的比率要比民航飛機高一個數(shù)量級。現(xiàn)代戰(zhàn)機與古典機型相比，雖然在憑借新材料及監(jiān)控預警設備的應用，大大減少了飛行器及各種系統(tǒng)的故障率，然而以人為因素導致的突發(fā)性狀況仍具有很大隨機性，目前尚無有效的防范措施，所以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可能都無法避免空中事故的發(fā)生?！?/br>
    凱麗接著又問道“既然如此，我們是否可以用智能系統(tǒng)代替一部分手動cao作，從而盡可能降低人為因素所造成的干擾？”

    這次玄野思索的時間更長，很久才道“如果是民航的話，那么現(xiàn)有的自動駕駛系統(tǒng)足可以幫助飛行員完成一些輔助工作，使飛機自動按設定的姿態(tài)、航向、高度和馬赫數(shù)飛行。但假使出現(xiàn)更為復雜的情況，比如起飛降落、惡劣天氣、或是遭遇空中發(fā)動機停車等事件，就需要飛行員根據(jù)個人經驗進行手動cao作了。如果智能系統(tǒng)想代替人類完成這部分工作，其本身就必須具備足夠的處理判斷能力——不是出于得失判斷，而是來自道德考量，否則一旦遇到突發(fā)情況，智能系統(tǒng)有可能會因為預設的某些暗門，或者過于數(shù)據(jù)化的理論分析，而將駕駛員與普通乘客置于危險境地。然而這一點又恰恰是最難做到的，現(xiàn)在的智能系統(tǒng)還很不成熟，想要代替人類工作，或許還需要經歷一段十分漫長的過程?！?/br>
    “很精彩的評述?！眲P麗鼓掌道，“教授說得沒錯，學弟你在工程系統(tǒng)方面確實有著無與倫比的天賦與洞察力，我們面試過的精英里，你是迄今為止最符合概念設計師要求的一個。希望今后我們能有機會一起共事，當然，對有能力的人來說，選擇往往是雙向的，我們不會強迫你做決定，一切均以你自愿加入作為前提?！?/br>
    她并沒有像其他企業(yè)高管那樣擺什么架子，而是直截了當?shù)乇磉_出對玄野的欣賞，但玄野只是搖搖頭，很客氣地道“很抱歉，我現(xiàn)在無法給出任何的答復?！?/br>
    “沒關系，我們都有選擇的權利?！眲P麗仿佛早已料到這個結果，笑著站起身，向玄野伸出手，

    “事實上在來ait之前，晶核公司接到過數(shù)宗來自不同戰(zhàn)隊的投訴，指責一個名叫syersboxer的id在《空戰(zhàn)王牌》游戲中有作弊行為。是的，我們調看過學弟你全部的比賽錄像，你利用游戲的輔助指令宏編譯功能，所制作的塵埃系統(tǒng)，令我們研發(fā)部的工作人員也感到驚嘆，因此這也是我們首站先到圖哈娜的原因之一。我們原本打算花一點時間尋找你，卻沒想到先從教授口中聽到玄野這個名字，看起來，我們似乎正在被命運女神垂青?！?/br>
    說著與玄野輕輕一握手，帶著助手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