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野回到山景大廈，剛好是早晨7點鐘。

    大廳前臺的圓桌旁，一個頭發(fā)亂糟糟的年輕人，正一邊用小指頭掏著耳朵，一邊調(diào)戲著公司新招聘的前臺小姐。

    “不會吧，你居然沒有男朋友？”

    年輕人的嘴巴張大呈圈圓狀，猛一拍前臺桌子，異?？鋸埖亟械馈罢媸秦M有此理，如你這般年輕美貌、知書達理、溫柔可人的姑娘，怎么會沒有追求者呢！現(xiàn)在的年輕一代都是什么審美眼光，難道全天下的男人都瞎了嗎？說出去簡直天理難容??！”

    年輕人吵吵嚷嚷，聲音大得連外面街道上都聽得到，幾個行人側(cè)目而視。

    那位最近才新到崗的前臺接待小姐，畫著一臉粉妝，高鼻梁，面容妖艷多姿。見狀還有些不好意思，螓首低垂下去

    “其實……也不全是你說的那樣，我以前結(jié)識過幾個男性……朋友，但戀愛的感覺沒到，所以還沒走出那一步。”

    “這還差不多，像你這樣的女孩子，越是矜持高冷，才越符合上帝賦予你的動人美貌啊。只不過，所謂的那一步……究竟是哪一步，我就不太能夠理解了，要不你再詳細說一說，或者親身做個示范？”年輕人擠眉弄眼地取笑道。

    “不跟你說了，討厭！”前臺小姐啐了一口，表情僵硬，臉卻愈發(fā)紅了。

    “唉唉，這有什么好害羞的嘛，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身體都很誠實的。再說對待感情挑剔，說明做人有原則，不愿意隨便將就，這又有什么錯……現(xiàn)在的社會那么浮躁，能潔身自好的女孩子已經(jīng)不多了，你如果圈子太窄，實在找不到合適的對象，我也可以幫忙介紹呀?！?/br>
    年輕人笑嘻嘻地開導道，目光卻在對方的風韻曲線間游移。

    調(diào)笑了一會兒，見玄野從身邊走過，不由分說，連忙一把拽過，拉到前臺小姐面前“來來來，你瞧瞧這個家伙怎么樣?！?/br>
    玄野認識眼前這個人，當初剛進山景大廈的時候，這個年輕人就站在那間蒙特利爾工作室里，給一群開發(fā)人員講課。

    而更早之前的ait，玄野與凱麗初次見面時，對方也在場。

    前臺小姐滿臉羞澀，尖削的下巴，幾乎戳到了自己飽滿的胸脯上“他……年紀太小了?！?/br>
    “那倒也是?！?/br>
    年輕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起來要找一個符合你條件的男人，有點不易呢……在晶核娛樂這樣的科技公司里，想找?guī)讉€技術(shù)出眾、銀行里略有余額的優(yōu)秀提款機不難，可這些人盡是些沒談過戀愛的油膩肥宅，哪里配得上你。而像我這般兼具智慧與品德的美男子，卻又太少，太少……哎，算了算了，反正我看你也不急著把自己嫁出去，那就一切隨緣吧，能遇到合適的最好，遇不到那就是命啊……”

    說完，摟著玄野的肩膀，徑自走到旁邊等電梯去了。

    走進電梯，年輕人在數(shù)字“10”上按了一下，隨即松開手，笑道“喂，老弟，老實說，你覺得剛才那個的美女前臺怎么樣？她是在找真愛嗎，她又能找到真愛嗎？”

    玄野目視前方，不予理會。

    年輕人也不介意，自問自答道“找到又如何，找不到又如何，生活不是游戲，沒有保存和讀取，既然選擇了，就要有面對改變現(xiàn)狀的覺悟。每個人都應(yīng)該有自己的獨立思想，把自己意志強加于他人頭上，就一定能把幸福傳遞給對方嗎？”

    玄野一動不動。

    “真是搞不懂呢?！蹦贻p人嘮嘮叨叨地繼續(xù)說著，“況且，你所認定的幸福，跟別人所認定的幸福，是不是同一種幸福？如果是同一種，那就說明幸福其實是有時效性的，就跟不幸一樣，因為人心不斷變化，隨著時間的流逝，幸福感以及不幸感都會逐漸淡化。如果不是，那永恒的幸福是什么，是無盡欲望得以一一滿足？還是愛情？抑或兩者都不是……”

    這次玄野終于回了一句“需要看病嗎？我可以替你喊救護車。”

    年輕人哈哈大笑。

    電梯轉(zhuǎn)眼到了10層，年輕人回到自己那間蒙特利爾工作室，在那里他將用一個上午的時間，向一個新成立不久的開發(fā)團隊，闡述舊時代星門事件的始末概要。

    以便讓這個團隊在完成《星河殖民計劃》重置版的過程中，能夠盡量切合宇宙背景，避免出現(xiàn)某些破壞游戲整體編年史和無法自圓其說的bug。

    玄野則走向最里面的辦公室，剛一進門，便聽到凱麗的咆哮“什么，又跑了？絕對不行，必須攔住她！那孩子瘋了嗎，她難道不知道自己這樣做的后果！趕緊阻止她，別拿不敢動手當借口，這不是件小事情，我不接受任何理由，她以為仗著自己這點本事，就可以任性妄為？放屁，這個齷齪的世界還輪不到她來拯救！”

    在玄野和凱麗的有限幾次接觸中，對方給玄野的印象，一直是成熟穩(wěn)重，優(yōu)雅簡潔而不庸俗，很少能看到她有如此暴跳如雷的一面。

    玄野后退一步，很自然從外面把門關(guān)上，又站了一分多鐘，才重新敲門。

    “請進?！?/br>
    玄野推門進來，凱麗就坐在辦公桌前，以手扶額。

    她的坐姿依舊端正，身段挺直，只是聲音略顯沙啞“你知不知道奧麗薇娜這么做是為了什么？”

    不待玄野回答，又擺擺手，“沒關(guān)系，這不是你的問題。我看著她長大，她的性格我太了解了，這次沒能及時阻止她做傻事，是我的責任?！?/br>
    難得凱麗也有六神無主的時候，聰明人這時便應(yīng)當什么都不說，什么都不做。等對方恢復(fù)冷靜后，主動對自己開口道歉，說一聲‘對不起，剛才有些失態(tài)了，現(xiàn)在我們繼續(xù)正題?！瘜⑦@一樁事情輕巧揭過。

    可玄野卻沒做如此選擇，想了想，然后問道“需要我做什么？”

    凱麗聞言一怔，用一種極為古怪的眼神看著玄野，沉吟一會兒，指著身前的那部加密座機電話，說道“該做的，我都已經(jīng)吩咐下去了。如果我猜想的沒錯，你還不確定奧麗薇娜是誰吧？”

    見玄野點頭，又道，“所以這件事與你無關(guān)……奧麗薇娜已經(jīng)是一個有自我辨別對錯是非能力的成年人了，這一點毋庸置疑。至于邀請你加入晶核娛樂，這是以公司利益角度所做出的判斷，你不用覺得虧欠我們什么?！?/br>
    “好吧?！毙拜p輕嘆了一口氣，“我還有一件事……”欲言又止。

    “不用說出來，我早已知道了?！?/br>
    凱麗本是愁眉不展，但見到對方這幅表情，突然又笑了起來，“玄野，你這人很有意思，雖然性格別扭了一些，對待朋友卻很真誠。你很吃虧啊，在崇尚功利、患得患失的社會里……好了，有你剛才的那句話，我可以不計較之前你在服務(wù)器上搞的某些小動作。但是，千萬別認為這是對你個人的特別寬容，那件事如果真查起來，涉及到軍方，湯姆肯定也要背上一份過失罪名，那樣會拖累整個計劃的進度……”

    正式入職后，凱麗在辦公場合，再沒有稱呼過玄野“學弟”二字

    “而且以后，最好不要再玩弄這種投機取巧的小聰明了。考試作弊，提前偷看試卷，的確能為你爭得一兩次高分，然而這種行為就像吸食毒品一樣，只要成癮，就永遠戒不掉。它會使你的人生處處妥協(xié)，處處尋求捷徑，即使僥幸贏上幾場，失去的卻是一顆永不言棄的堅韌之心?！?/br>
    玄野從辦公室出來，背脊已被冷汗浸濕。

    冒名頂替應(yīng)征兵役，飛行員招考私下作弊，哪一項公開出來，都是嚴厲處分的重罪。不管凱麗對這些事情知道多少，不管她的表態(tài)有多輕描淡寫，也掩蓋不住玄野的尷尬與隱含其中的兇險。

    倘若真被聯(lián)邦記錄個人檔案，那么玄野就會失去所有的兵役資格，想要親手復(fù)仇心愿，以后恐怕再難達成。

    玄野確實心懷僥幸，但還不至于天真到以為自己受凱麗等人賞識，又有伊凡諾夫教授這層關(guān)系在，就妄想對方幫自己隱瞞過錯。

    就像那位負責監(jiān)考的準校軍官前幾天所說，只有三歲以下的孩童才可以被這個社會無條件原諒。

    玄野沒這種權(quán)利，凱麗則沒這種義務(wù)。

    回到《機甲威龍》的工作團隊，湯姆·史密斯正忙著布置新任務(wù)。上回墨菲中尉將游戲的先期測試deo呈交聯(lián)邦國防部，對方非常滿意，宣稱不久后將會派遣一支專業(yè)團隊，全程跟進整個項目。

    這件事表面上起來十分美好，其實內(nèi)中有得有失，后果難料。

    比如，對晶核娛樂這樣擁有龐大運營體系的上市企業(yè)而言，跟聯(lián)邦政府合作不過是錦上添花的事情，利潤不高，麻煩不少。

    等到正式消息放出去的那天，或許還會由于隱私權(quán)等問題，導致一直平穩(wěn)的公司股價，出現(xiàn)短幅下跌。

    而對湯姆·史密斯來說，若能就此搭上聯(lián)邦軍方這條線，卻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

    誰都知道外面那些蟲族生物的恐怖破壞力，盡管暫時沉寂了，可搞不好哪一天，它們就會再次對人類發(fā)動攻擊。屆時大規(guī)模戰(zhàn)爭一起，炮火肆虐，那么存放在銀行里的財產(chǎn)，以及自己寶貴的性命，可能就都不怎么安全了。

    湯姆·史密斯跟各行業(yè)的許多社會精英一樣，都著相同的認知，即承認地外文明的侵略性和不懷好意，又不太相信人類會輸……

    至少最近幾十年內(nèi)，這個世界秩序還不會玩蛋，因為舊時代那場殘酷持久的戰(zhàn)爭，早已充分證明了人類對生命的殘忍。

    那些因毀滅而生的武器，輕易便能將堅石轟成碎片，就算是侏羅紀的某些霸主生物重臨，也絕無可能在如今人類文明的屠刀下幸存。

    只是紙質(zhì)貨幣貶值是一定的，想要防止自身購買力下降，必須囤積可以作為硬通貨的物資和貴金屬。而在非常時期，黃金、能源都是國家掌控的重點物資，沒有足夠牢靠的關(guān)系，根本買不到。

    另外，人身安全也是必須要考慮在內(nèi)的因素。

    因此綜合上述觀點，湯姆·史密斯對雙方這次合作充滿了期待。

    待他使盡渾身解數(shù)，通過各種渠道，打聽到自己職位不變，依舊是項目最重要的幾個負責人之一時，更不由得沾沾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