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的餃子朝會，絕大部分人是開心的。

    就連錢謙益這樣的東林大佬，也是充滿了喜悅和滿足的。

    可是，東林之中，仍舊有人是不高興的。東林人太多了，沒有當(dāng)上官的人，注定會不高興。

    整個東林，巴不得南京朝廷里的每一個位置，都是他們的人，可是就算如此，也依舊沒辦法安排下他們每一個人。

    何況，朱由檢還安排了馬士英這樣的非東林人身處高位。

    朱由檢的新內(nèi)閣，像一個重磅炸彈一樣，迅速的在江南炸響。一個原本是安靜的新年，卻被這顆炸彈，炸得整個江南不得安寧。

    “老天不公??！我侯方域胸懷報國之心，卻連一個最低級的芝麻小官都不給。一群庸才，尸位素餐，尸位素餐??！”

    大過年的，在媚香樓理，侯方域再一次喝醉了。

    一個人獨飲，又獨醉；唯有幾壇老酒相伴，佳人卻置之不理。李香君瞅著自己的男人不停的猛灌，傷心的落淚。

    “相公，不用著急。據(jù)說朝廷馬上就要開科了，待到科場，您大可一展才華”

    李香君覺得自己很沒用，年前多次想在陳圓圓面前替侯方域說好話，結(jié)果都沒能成行。

    自從那一次聚會之后，陳圓圓明顯閉門不出了，倒是寇白門幾個偶爾還被陳圓圓邀請進宮。

    自己卻連一次邀請拜帖都沒有收到過。

    “你也來看我笑話是不是？都是因為你，那么好的機會都沒能把握住。悄悄他錢謙益，又是當(dāng)尚書，又是進內(nèi)閣的?；噬暇尤贿€第三個關(guān)照他。

    你也看到了，如今錢謙益在大家面前得瑟的那個樣，我還有臉出門嗎？”

    侯方域說完，又灌了幾大口酒，一張臉已經(jīng)紅里透著黑，有點發(fā)黑亮了。

    “朝宗兄，這大好的日子，怎么一個人在家喝酒？不請我們一起嗎？”

    正在侯方域熟絡(luò)李香君的時候，門外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李香君立即起身，很賢惠的代替侯方域迎了出去，大正月的，來的必定是客人。

    果然，那個熟悉的聲音正是侯方域的好友賈開宗。而且，這一次不只是賈開宗，還有整個“雪苑后六子”賈開宗、宋犖、徐作肅、徐鄰唐、徐世琛。

    “賈靜子（賈開宗的字），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侯方域現(xiàn)在見到誰，都覺得對方有看他笑話的意思。

    “朝宗兄說笑了，我們是來給你拜年的！”賈開宗一邊說，一邊呆著眾人給李香君見禮，順便奉上拜年的禮物。

    “諸位公子請坐，奴家去備一些酒菜?！崩钕憔B忙還禮，也很知趣的去幫侯方域長面子。

    “有勞嫂嫂了。”賈開宗很羨慕侯方域，不由得多看了李香君幾眼，從內(nèi)心講，在大明能娶一個這樣的媳婦，沒有什么不滿足的了。

    很快，一桌豐盛的酒菜上桌，幾個翩翩公子落座，侯方域當(dāng)仁不讓的坐了主座。

    “說吧，今日來有何事？”侯方域自顧自的倒了一杯熱酒，沒有管其他人。侯方域號稱明末四公子，不光是復(fù)社領(lǐng)袖，在整個“雪苑社”里，他也是最領(lǐng)頭的。

    一直以來，侯方域都很傲氣，自覺剩下的幾個都是自己的小弟，大約也沒有把別人放在眼里。

    “朝宗兄，你可仔細想過年初一，皇上在朝堂上說過的話？”賈開宗也習(xí)慣了侯方域的自大，誰讓人家有個好爹呢。

    “什么話？”侯方域沒在意，仰頭就是一口，熱酒下肚，臉蛋又再增加一點紅。

    “后金說，執(zhí)國器者當(dāng)是天子，我們的皇上卻說，民即為國器。朝宗兄大才，難道沒有想過，真正的國器是什么？”

    賈開宗玩味的看著侯方域，同時，其他幾個人也都盯著他，就連躲在一邊的李香君，也豎起了耳朵。這種話，大約也只有在家里才敢說出來，當(dāng)然，也很吸引人。

    “什么意思？有話直說?！焙罘接蛞汇叮Z開宗明顯是話里有話，卻故意吊他胃口。

    “朝宗兄這么聰明的人，難道不知道，真正的國器，其實是我們這些士子嗎？”

    大明士子之所以讀書，不就是為了做官嘛。官員才是支撐一個政權(quán)的核心力量。別看整天把仁義道德掛在嘴邊上，其實，單反是有點心思的，誰不知道什么叫表面文章。

    “你看咱們的皇上，現(xiàn)在不是折騰奇yin巧技，就是不按祖制的重用自己的心腹，完全都罔顧社稷宗廟了。國器哪還向著他？”

    別看賈開宗僅僅是一句話，卻一下子打中了這群人的內(nèi)心了。朱由檢自南渡之后，在官員安排上，完全沒有按照常規(guī)程序走，想用誰就用誰。

    侯方域最郁悶的就是這個，他以前自認為不必錢謙益這種老家伙們差，后來連陳子龍，方以智這樣的，都得到了朱由檢的重用。

    侯方域心里一百個不服??！他甚至懷疑朱由檢是不是有龍陽之好？如果真是那樣，他侯方域不介意立刻進皇宮去寬衣解帶的。

    人在失意的時候，唯一期望的，就是一場所謂的公平。侯方域更是如此，一個驕傲的人，心里吶喊著要公平。

    “這完全是有jian佞之臣，在禍亂朝綱！”

    在座的幾位，還沒有敢明著說朱由檢的國器已經(jīng)失去了，這個時候，最大的膽子也不過是說有jian臣誤國。

    “可不是嗎？完全不按照祖宗制度行事，這肯定是有jian臣誤導(dǎo)皇上。我看，這jian臣就是馬士英之流。”

    酒桌上，當(dāng)場就有人開始胡亂扣帽子了。帽子首先不會扣在史可法這樣有大背景的人身上，只能把苗頭對準了馬士英。

    “朝宗兄，你現(xiàn)在明白了？我們要為自己爭取一下啊，再這樣下去，你我空有報國之志，卻無報國之門啊?！?/br>
    多么光面堂皇的大道理，動不動就以家國天下為說辭，實際的意思不過是說再不折騰，我們就當(dāng)不了官了。

    “嘭！”侯方域酒醒了一半，一拳砸在桌子上，惡狠狠的說“我們要聯(lián)絡(luò)更多的士子，大家一起請命。務(wù)必要讓皇上清楚jian佞，換大明一個公平?！?/br>
    “對！不能恣意妄為，我們要科舉，我們要恢復(fù)祖制?！?/br>
    剩余的幾個人，也都顯得群情激奮，一個個的慷慨激昂。李香君躲在屏風(fēng)后面，早就被這群年輕人鼓動的心潮澎湃。年輕的心，是最容易被熱血的事情激發(fā)的。

    可憐的朱由檢，他自認為已經(jīng)很照顧東林以及江南的士子們了，可惜，人心是永遠也滿足不了的。

    欲壑難平??！

    “朝宗兄，我看光我們士子鬧還不行，還得需要外援?！辟Z開宗的狐貍心思越來越暴露了。

    “你別提錢謙益他們了，我看是指望不上?！焙罘接颥F(xiàn)在提到錢謙益就來氣，雖然對方足夠當(dāng)自己的長輩了。

    “不，我說的不是他們。我說的是武昌左大帥。朝宗你想想，馬士英當(dāng)初是依靠什么上的位？不就是江北那幾個粗鄙的武夫嘛！如果咱們能請動左大帥，這件事豈能不成？”

    所有人都知道，侯方域的老爹是左良玉的提攜人，候家對左良玉的影響是很大的。而且，左良玉手上號稱有三十萬大軍，就連整個江北加起來，也不一定能抗衡左良玉。

    “是不是動靜太大了點？”侯方域有點猶豫，這等于是在兵諫。這種事，做成了，就是權(quán)臣；失敗了，就是謀反。

    “好我的朝宗兄，國器在我不在他啊。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br>
    賈開宗現(xiàn)在的心已經(jīng)提到嗓子眼了，這件事的關(guān)鍵就看侯方域的膽量了，如果這個時候侯方域退縮了，那自己的下場可能不妙。

    “干了?！彼餍院罘接蛞彩且粋€有心思的，官二代的膽量，也不是一般的大。

    “我立即動身去武昌，諸位就留在南京，聯(lián)絡(luò)其他人。咱們要干就干一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