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搖頭，避開了這個問題：“奴才還是那句話，請王爺不要傷及無辜?！?/br>
    言盡于此，她福身向他告退，轉(zhuǎn)身而去。王陽關(guān)耳邊回響著她方才的聲音，不帶一絲情感的冷酷，再想起江南那幾日的甜糯親熱，簡直恍若隔世。

    回宮以后，暮雪好像就跟換了個人似的，時時對他戒備森嚴(yán)，又或是懷疑重重。袁金八的事，他雖不是全是為了她而做，但也是為她報仇鋪路的一部分。而她一聽說這事，便誤信他是分不清青紅皂白就要屠人全家的人，一上來要么是指責(zé)他，要么是為人求情，可從來就不曾信任過他一次。

    暮雪回到未央宮，一連幾日做了噩夢，她夢見母親生前的教誨，母親說過，給她取小名“良兒”，就是希望她能善良。

    她知道這深宮之中，所有的人都可以為了達(dá)到目的不擇手段，哪怕雙手沾滿鮮血。像綠珠，她并不是壞人，只不過一心為了皇后好，才喪失了對袁家的悲憫之心。

    若她也能如此，或許就不會活得這么沉重。

    消息一天天地傳來，太后果然與皇帝起了沖突。太后絕不相信自己侄子會謀反，皇帝當(dāng)著滿朝文武拿出證據(jù)，并于盛怒之下，拿出先帝玉璽，在朝臣們的見證下將太后禁于幽臺。

    太后不是皇帝親生母親，而是皇帝嫡母，皇帝對她向來只有尊敬畏懼，平時有什么不滿也只是忍著，直到這件事情爆發(fā)，才徹底惹怒了皇帝。太后與她娘家外戚平日里飛揚跋扈作惡多端，群臣早就頗有怨言，所以皇帝如此處置，也并無人指責(zé)他不孝。

    這些事情，暮雪都是從福子公公那里聽說的。福子公公原來也是王陽關(guān)手下的太監(jiān)，王陽關(guān)出宮后，他才來了未央宮當(dāng)差。他耳聰目明，經(jīng)常游走于養(yǎng)心殿等地，不管朝堂還是后宮的事兒，他都消息靈通。他人機靈能干，暮雪也愛同他說話。

    暮雪聽他說完這些事，又想起袁家那幾百口人來，悄悄地問：“我聽說謀反是誅九族的罪名，圣上不會這么狠心吧？”

    “哎呦姑奶奶你可真敢問，是在未央宮，要在干清宮，你就倒霉啦！”福子公公和暮雪關(guān)系好，從來不拿她當(dāng)高人一等的女官，說話都是直來直去的，“謀反是什么罪名你知不知道？不斬草除根，怕會留有后患啊！”

    暮雪更加不安了：“可是他家中的老弱婦孺如何知道他謀反……若是株連同罪，那也太冤枉了。”

    福子噗嗤一笑：“行了，你別在這悲天憫人了，這是你該cao心的事兒嗎，這是圣上和朝堂上的大人們該cao心的事兒吧！”

    “是是是，我這不是和你閑聊嗎?！蹦貉┑拖铝祟^。

    福子見她好像心情不好了，連忙道：“好了，我不妨告訴你吧，袁家老小沒死?！?/br>
    那還好還好！暮雪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地，連忙雙手合十暗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嘆道：“圣上真是仁君?！?/br>
    “這可不是因為圣上仁慈?！备Ｗ勇曇敉饺辉龃螅斑@是多虧了睿王爺！”

    “王爺？”暮雪試探道，“王爺替他們求情了？”

    “何止是求情！”福子最敬仰王陽關(guān)了，說起他來，眼睛里都有了光，“王爺打一開始，就不停的勸皇上廢除株連之制，還為此與皇上爭吵了好久呢。世人都道王爺心狠手辣，卻不知道他其實只對歹人如此，私下是一片仁心。”

    暮雪呆立片刻，想起自己上次對他的一番指責(zé)，如今看來竟然是毫無根據(jù)。她與外人一樣，理所當(dāng)然的認(rèn)為他就應(yīng)該是殺人狂魔，卻從來沒有想過，那也許就是世俗對他的誤讀。

    而她，也一樣誤會了他。

    “暮雪！暮雪！暮雪！”

    福子接連叫了她三聲，她才反應(yīng)過來，勉強笑了笑:“福子，那王爺以前對你們?nèi)绾?？?/br>
    福子得意道：“王爺還是督公的時候，我可是在他跟前最得臉的了！他對我可好了！要不是李公公非要留我在宮里，說不定現(xiàn)在三寶的位子就是我的了！哎不對啊，你不是跟著他去了一趟江南嗎？怎么會不知道他的為人呢？”

    暮雪搖頭：“去江南的時候，王爺還打過三寶好幾次呢?！?/br>
    “那是那小子不會瞧顏色，肯定又干了些什么犯渾的事兒來，按說我在他身邊也好些年了，得賞是常事，挨打卻沒有過。王爺要是真罰人板子，肯定是那人觸犯他老人家底線了。”

    暮雪仔細(xì)想想，三寶挨的那幾次打，還有孫憲挨的軍棍，似乎都與自己有關(guān)，難道她是他的底線嗎。她凝眸想了想，覺得心事如云已散，嘴角不禁掛上一個微笑。

    王陽關(guān)再次在偏殿看見她等自己，剛想要和她解釋上回的事，就見她微笑迎了上來，不行禮就問：“王爺來了？”

    “嗯。”王陽關(guān)猶豫道，“不過我一會還要見圣上去?！?/br>
    “好，奴才同您說幾句話就走。”她點頭，趁著無人輕輕纏住他的腰，“上次奴才錯怪王爺了，王爺沒有生奴才的氣吧？”

    他不習(xí)慣她這樣突然的親熱，輕輕推開了她。她仍笑意盈盈：“王爺別生氣，都是奴才不好，誤會了王爺，奴才該死……”

    “行了?！彼櫭即驍嗨?，“少說這話，什么該死該死的。”

    暮雪當(dāng)他真生氣了，忙說好話哄他，取出給他繡的那個牡丹枕面，笑道：“這個可比奴才上次繡的強多了吧？你拿回去換上，好不好？”

    王陽關(guān)接過那枕面，見上面針腳細(xì)致，做工精美，繡著盛放春色的洛陽牡丹，雍容華貴，姿色卓絕，她還特意在旁繡了些栩栩如生的蜂蝶，以顯活力生機。

    “真好看。”

    她以為他既夸贊了，必然就要收下，沒想到他卻還給了她，道：“不必了，我睡那個就很踏實。”

    她見他要走，急忙繞到他面前去：“你還是不肯原諒我嗎？”

    王陽關(guān)并未生她的氣，此時卻覺得她這副樣子可愛，故意逗她，擺下了臉。

    暮雪有些失望，想想又反將一軍：“那我拿去送給福子好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