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總不能同她說實話，便隨便尋了個借口避開了話題。巧惠為她打點好妝容服飾，扶著她去前廳給王炳與年氏敬茶。

    沒想到，王陽關(guān)早穿得齊整，坐在了前廳。暮雪先向座上的王炳與年氏行了大禮，便按規(guī)矩奉上了茶。

    王炳接過，抿了一口，高興地道：“沒想到咱們還有這樣的緣分，好孩子，以后便是我家媳婦了，快起來吧。”

    年氏這時咳了一聲，瞥了暮雪一眼道：“話雖這樣說，你可得清楚自個兒的位置?！?/br>
    暮雪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順從地道：“太太放心，奴才謹記，不敢逾越?！?/br>
    說著也為她奉上了茶碗，年氏對她的態(tài)度頗為滿意，接過后抿了口，便叫人賞。暮雪從容站起，王炳卻道：“都嫁到我們家了，怎么還一口一個奴才？”

    年氏道：“婢妾奴才都是一樣，她這樣自稱也沒有錯?！?/br>
    王炳似乎還想要辯解，暮雪卻已經(jīng)福身應(yīng)了：“奴才明白?！?/br>
    年氏接著道：“你既然明白，為何為我們奉茶，而不為王爺奉茶？”

    暮雪冰雪聰明，頓時明白了她的意思。年氏的意思是，她嫁到他家里來，只是個妾侍，不能同王爺平起平坐，故而也要為他奉茶。

    她沒有猶豫，在茶盤上倒了碗茶，走到他面前，緩緩跪下，雙手將茶碗捧過頭頂，道：“奴才請王爺用茶。”

    頭頂傳來微響的聲音，手上一松，那人想必已接過茶去。暮雪剛要起身，又聽年氏道：“你方才向我們行的大禮，也需向王爺行。”

    她盯著他的玄色袍角，稍稍一頓，便伏下身去叩了個頭，而后迅速地站了起來，低頭道：“奴才全了禮數(shù)，還想請您把給奴才的聘禮補上?！?/br>
    年氏被她說得糊涂了：“你不是孤女么，嫁到我家就是我家的人了，聘禮給誰？”

    暮雪便說了自己與沈家的淵源，又道：“沈家是奴才娘家，圣上的旨意下得倉促，但是奴才帶著嫁妝嫁到貴府，貴府難道不該補上騁禮給我娘家么？”

    她伶牙俐齒地要錢，一是想到沈鐘沒了太醫(yī)的差使，恐怕需要接濟，二是生他的氣，成心想找個不痛快。年氏有些薄怒：“你早不說晚不說，現(xiàn)在想起來要騁禮了！如此厚顏！”

    王炳卻道：“雪兒說得有道理，沈家養(yǎng)育孩子不容易，咱們還是快把騁禮給補上吧！”

    兩人正吵，王陽關(guān)突然站了起來，對暮雪道：“就按你說的辦。我今日就送到沈府上去?！?/br>
    暮雪點頭，覺得沒什么好再說，便告退了回去，吩咐巧惠準備馬車，自己收拾了下，打算回沈家去一趟。才走到門口，看見王陽關(guān)就站在自己的馬車旁。

    她猜想他要去辦差，忙出聲叫住他：“請王爺?shù)鹊??！?/br>
    王陽關(guān)回頭看她：“怎么了？”

    她垂下眼睛，語氣平淡：“聘禮您打算給多少？”

    “置辦起來要費些功夫，本王答應(yīng)的東西，不會少你的?！彼硭斎坏氐?。

    “別麻煩了，王爺直接給銀子吧?！蹦貉┳呱锨埃⒅难劬?，嘲諷一笑，“買個貓兒狗兒也要使銀子呢，奴才要八千兩銀子?！?/br>
    八千兩，在巧惠聽來，這簡直是一個天文數(shù)字。就算是封疆大吏，半輩子積蓄可能都沒這個數(shù)兒。暮雪只是個妾室，一張口就要八千里的聘禮，娶正室也沒這么多的。

    帝后賜給暮雪的那些嫁妝，折合起來大概兩三千兩的樣子，這還是在皇后特別喜愛暮雪的情況下。

    “好，我這就送到沈府上去?！?/br>
    沒想到王陽關(guān)答應(yīng)得這么爽快，暮雪倒是微怔，她本意只是抬一抬價格，想讓他尷尬得下不來臺。

    可是他既然答應(yīng)了，想必就是手頭有這些錢的。暮雪雖然忐忑，卻也沒說什么，翻身上了馬車。

    他卻沒有走。暮雪揭開簾：“奴才要去沈府了，和王爺告退?！?/br>
    王陽關(guān)縱身一躍，騎上了高頭大馬，看也不看她：“正好，本王也要去沈府?！?/br>
    他也去沈府？不待暮雪細問，馬車已經(jīng)行進了。他一揚鞭，就沒了影兒。她心中忐忑不已，不知道他跟著自己去沈府作何，更不知道沈家父母還認不認自己。

    暮雪嫁入王府那日，皇帝守信放了涉案太醫(yī)，包括沈鐘。但他受此案牽連，被奪了官職，回到家里，吳氏也沒給他什么好臉色看，一個勁地數(shù)落他行事不小心，怕是連累到宮中的女兒佩云。

    沈鐘本有愧疚之意，但是被吳氏數(shù)落多了，也覺得厭煩。夫妻二人正鬧得不愉快，家中下人就來傳，說是王爺來了。

    二人急忙放下爭吵，迎出門去。王陽關(guān)已經(jīng)到了門前，下了馬向沈鐘走來，拱了拱手：“沈兄安好?！?/br>
    “草民叩見王爺。”

    不待沈鐘行禮，王陽關(guān)快走兩步，止住了他：“沈兄莫要如此，今日我是陪您女兒回來歸寧的?！?/br>
    吳氏一愣，才想起來暮雪也是自己的干女兒，賠笑道：“她一個妾侍，談什么歸寧呢，還給王爺添麻煩了?！?/br>
    王陽關(guān)臉色一變，怫然不悅：“夫人這是什么意思？本王不該來么？”

    吳氏慌忙跪下：“民婦不是這個意思，求王爺恕罪?！?/br>
    暮雪遲了王陽關(guān)一會兒才到，遠遠地就瞧見吳氏跪在地上向王陽關(guān)求饒，臉陰沉了下來，他果然是來羞辱她的。

    “干娘！”她喊了一聲，走上前來扶起吳氏，“您起來。什么事兒都有我呢！”

    說罷冷顏向王陽關(guān)：“王爺好大的威風，可惜來錯了地方，這里是沈府，不是你的王府，要是來找我們麻煩，就滾出去?！?/br>
    沈鐘被暮雪這句“滾出去”嚇得魂飛魄散，正要求情，王陽關(guān)卻一把拉住他，指了指前面，輕描淡寫道：“沈兄不打算讓我進去坐坐么？”

    這是不打算追究的意思。沈鐘連忙道：“請！請！”

    暮雪與吳氏跟在他們后面，吳氏臉都綠了：“你這樣頂撞王爺，是嫌我們活得長嗎？”

    暮雪與沈鐘在宮中還能見上幾面，與吳氏卻已是幾年未見了，急忙挽著吳氏的手，愧疚道：“讓干娘受驚了，是雪兒的不是。”

    吳氏冷哼一聲，甩開暮雪的手：“你這尊菩薩，我們家可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