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例還是先看戲后喝酒，吃飽喝足再搓八圈。

    吃、碰、杠、聽、胡，也不知是哪年哪月傳下來的規(guī)矩，川軍的大佬們都喜歡在麻將桌上討論軍國大事。趙誠也入鄉(xiāng)隨俗，和大家研究一起了這108號文件。

    “我特意讓人統(tǒng)計過，除去青樓、賭場之類上不得臺面的買賣，只有關(guān)乎軍事供應(yīng)的生意還能勉強維持運作。大溪溝電廠、水廠，大渡口那邊的鋼廠和鐵廠，南岸的機床廠、紡織廠，江北的化工廠、造紙廠，九龍坡的『毛』紡廠、水輪機廠、汽車電池廠，綦江的鐵礦、煤礦，他們訂單多、回款快，『政府』還有貸款和補貼，即使票子貶值也能挺得住?！狈督B增一邊碼著牌一邊介紹道：“可是其他小廠子就不成了，開一天虧一天，那話怎么說來著……”

    “造不如囤。”身后幫著端茶遞『毛』巾的小丫鬟笑著接了一句。

    “更要命的是上個月15號才出臺的那個全面限價規(guī)定，工資、運價，還有糧、鹽、食油、棉花、棉紗、布匹、燃料和紙張的價格，都給限的死死的，說是一『毛』錢都不準上漲。好家伙，一貼出來，名單里東西幾乎都跑到黑市上頭去了?！彪S范紹增一起辭職歸渝的88軍副軍長羅俊佟嘆了口氣：“財政部那幫大爺以為靠著一紙公文就能解決民生問題，癡人說夢呢！”

    “重慶這邊的日子不錯啦，大家都在喊窮，可餓死人的事畢竟不多，你們看看河南那頭，就算情況最好的陜州，每天路邊的凍死、餓死的人都得十幾大車才能拉完?！壁w誠接話道：“大家想想辦法，總得把日子過下去。老百姓口袋里沒錢，所以關(guān)心的都是糧食和油、鹽，要想賺錢，還是得盯著那些吃皇糧的人?！?/br>
    “軍公教的消費能力也有限，去年9月18日國府出臺的《公務(wù)員戰(zhàn)時生活補助辦法》雖然規(guī)定要給大家伙免費配給食糧，還要調(diào)整戰(zhàn)時生活補助費，但是增加的那點補助還不足以彌補物價上漲的部分?！狈督B增有些意興闌珊：“就算盯著他們做生意，能起到多大效果？”

    “有比沒有強，剛才來的路上，我聽廣播里說中央剛剛對《公務(wù)員戰(zhàn)時生活補助辦法》進行了修正，看樣子公務(wù)人員的工資還能加幾個，另外教育部還在給上頭打報告，說是要在各個中學(xué)設(shè)置‘中山獎學(xué)金’。有這些政策撐著，軍公教群體的日子至少能糊的過去。”趙誠斟酌著說道：“最大的問題在于擴大消費群體，讓整個經(jīng)濟活起來?，F(xiàn)在雇人最多的小企業(yè)、小作坊賺不到錢，所以那些東家老板要么減少雇工數(shù)量，要么直接關(guān)門打烊，所以事業(yè)的人越來越多。滿大街都是沒活干的人，生意好的起來才怪。依我看，『政府』不等光扶持涉及軍工生產(chǎn)的企業(yè)，得動員銀行和錢號給小企業(yè)注資，擴大有消費能力的人群?！?/br>
    “小買賣今天開張，明天就可能關(guān)門。再說了，他們也拿不出抵押的東西來??？”范紹增撓了撓頭皮：“銀行也好，那些放印子錢的家伙也好，都是無利不起早的貨『色』，能拿自己的本錢來幫窮人？！”

    “現(xiàn)在大后方的經(jīng)濟就是一艘破船，四處漏水。大家都在船上，不自己動手把窟窿塞一塞，遲早都得玩完?！壁w誠喝了口茶又接著說道：“要不然就學(xué)希特勒，搞國家建設(shè)。修公路、見礦山，給那些沒工作的人找份活干?！?/br>
    “那還不如『逼』著銀行給那些做小生意的貸款呢！”羅俊佟冷笑一聲：“現(xiàn)在國府的經(jīng)濟基本上和破產(chǎn)也沒什么區(qū)別了，加稅、發(fā)國債、向英美借款得來的錢還不夠部隊打仗用，前一陣子我聽人說過，前線有些部隊一天只能提供一頓飯，剩下的都要自己解決，上頭連弟兄們的伙食費都開不出來，上哪里弄錢搞建設(shè)去?！?/br>
    “光是伙食費開不出來也就罷了，大家伙累累褲腰帶總能湊合著過，最麻煩的是兵工廠那邊，前兩天聽孔祥熙說，從緬甸淪陷前運回來的原料都快用的差不多了。要是連彈『藥』都沒法保證，部隊就是想和小日本拼命都沒機會嘍！”一提到彈『藥』供應(yīng)，向來樂天派的范紹增也禁不住嘆了口氣：“我那88軍是后娘養(yǎng)的，看來又得吃苦頭啦！”

    趙誠用手指頭在桌邊上彈了兩下，然后才斟酌著說道：“東川那邊的兵工廠倒是有些積蓄，緬甸淪陷之前，家里的車隊搶運了不少原料回來，持個年把二年的應(yīng)該不成問題。要不這樣，我讓人運五車彈『藥』到長沙去，88軍自己安排人去??？”

    “算嘍！”范紹增自嘲的笑道：“88軍現(xiàn)在是劉嘉樹當(dāng)家，我就別『cao』那份心啦。哪天真要是想回前線去，那就重打鑼鼓另開張，再拉一支隊伍起來?！?/br>
    “看來，哈哥（范紹增綽號‘范哈兒’）雄心依舊啊！”趙誠打趣道：“你要起隊伍，我贊助3000條波蘭造七九，外加輕重機槍200挺、迫擊炮10門，彈『藥』也給你備齊。怎么樣?。俊?/br>
    羅俊佟頓時來了精神：“哈哥，發(fā)個話！要是打敗仗丟了部隊，兄弟們也就認栽了?？墒墙腥思野肼方睾桓市?！”

    范紹增砸吧著嘴，半晌沒開口。拉隊伍可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槍、餉、兵員、番號，缺一不可，更要命的是番號，現(xiàn)在四川已經(jīng)不是抗戰(zhàn)爆發(fā)前的四川了，沒有番號在手，指不定什么時候就會有中央軍上門繳械。真要鬧的那一步，肯定又是一場大風(fēng)波?？梢菦]有自己的隊伍，回前線什么的也就成了一個笑話。成天不是開會，就是給人家當(dāng)成泥菩薩一樣供在辦公室里頭，與其那樣，還不如在重慶呆著呢！

    羅俊佟嘆了口氣：“哈哥，人家都在前線拼命，咱們窩在重慶看熱鬧，以后怎么跟兒孫講？就說打日本的時候，他老漢、他爺爺整天在家里喝茶打麻將？那還是袍哥人家嗎！”

    范紹增冷哼了一聲把面前的牌一推：“用不著你來激我，出了正月，就去鄉(xiāng)里給老子把招兵旗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