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這天地間,值得元道一句“能有一番天地”的,總數(shù)不超過十個人。 辜廷說:“是蘇芝芝?!?/br> “她?”元道恍然,她如今可是劍修,難怪元道沒聯(lián)系到她身上,元道搖搖頭,“不愧是穆冬雪的女兒,可惜了?!?/br> 既可惜一個畫修料子走了劍修,又遺憾這般畫修天才,終究難逃一死。 元道始終認(rèn)為,蘇芝芝應(yīng)該死,辜廷雖然沒說會殺她,亦,沒有反對。 辜廷確信自己不會成魔,但也沒有絕對的理由不殺變數(shù),一旦變數(shù)變成威脅,他的理智始終占上風(fēng)。 他向來如此,極端的冷情冷性。 再后來,元道和辜廷談閉關(guān)的事宜,按他身上封印松動的痕跡,他需要在極南之境閉關(guān)七天。 辜廷走出大殿時,遠處,少女蹚在充滿靈力的河水里,她挽起袖子,裙擺在膝蓋打了個結(jié),露出白嫩嫩的手腳,十分天真爛漫。 蘇芝芝掬起流水,往臉上一潑,晶瑩的水珠在空中濺開,她皮膚白凈,水順著臉頰的弧度,滴滴答答地滑下來。 她一抬眼,朝他招手,細細的手肘晃來晃去,嬉笑:“大——師——兄!” 似乎是有話與他說,卻是不知道說什么。 辜廷眉梢微抬。 便看蘇芝芝提起裙擺,在水里跑兩步,她雙手?jǐn)n在唇邊,喊:“快來看,水里有條胖頭魚!” 辜廷:“……” 他踱步過去,朝水里一看,什么胖頭魚,那是元道的靈獸赤麟魚。 他對蘇芝芝說:“我要閉關(guān)七日,”頓了頓,“這里一草一木都有靈,你行事小心?!?/br> 蘇芝芝:“啊,那這胖頭魚也有靈,知道我叫它胖頭魚?” 珍貴的赤麟魚終于忍不住開口:“胖頭你大爺!” 蘇芝芝一嚇,往后退幾步,眼睛圓瞪,有些憨然。 她眼角余光看到,辜廷勾了勾唇角,但只是曇花一現(xiàn),緊接著,他神情恢復(fù)淡漠,與往日無異。 待辜廷走遠,蘇芝芝上岸清理掉身上的水珠,對胖頭魚招招手:“再見了,我去別的地方頑?!?/br> 說著,她輕哼著歌,繞過假山。 一直躲在她袖子里的骨鳥,扒拉著袖子,露頭問:“那條魚居然是靈獸?我們偷聽的事不就曝光了?” 蘇芝芝歪腦袋,攤手:“沒事兒,我們能在元道的地盤‘偷’聽,本來就是得到他準(zhǔn)許,沒有他的包庇,辜廷也不會察覺不到我們的。” 骨鳥又驚又氣:“原來你說那么多,在忽悠我!” 為保持骨鳥的純真,蘇芝芝說:“可我是真心夸你的!” 骨鳥:“呵,女人的嘴騙人的鬼?!?/br> 開始,蘇芝芝只是想試試,當(dāng)聽到元道的聲音時,她知道她賭對了,她在元道的默許下,得以“偷”聽。 她終于明白,辜廷要章夢靠近魔氣,是為一個叫“魔隧”的東西,而為了魔隧,他下足功夫,至少,真心真意地護章夢十幾年。 也是因為這樣,他才時不時地關(guān)心她,卻給她造成錯覺,她果然是不一樣的。 從來沒有這么深刻地明白,她是辜廷護章夢的附屬品。 更重要的是,元道說,她是辜廷的變數(shù),他會入魔。 他讓辜廷殺了她,辜廷沒有否決。 她再怎么做,在死生面前,換來的,只有辜廷的沉默。 蘇芝芝從來不知道,原來她的命,要仰賴辜廷的一念仁慈。 這還是她救過辜廷,她還有價值,辜廷才猶豫,如果是此前,辜廷知道她是變數(shù),定不會讓她活下來,他向來謹(jǐn)慎。 不對比就罷了,一對比,章夢是辜廷要保護的人,她是辜廷要殺的人,或者說,她只是一個被隨意決定生死的棋子。 不甘心,真不甘心吶。 蘇芝芝忽然明白,元道肯讓她聽,是篤定她不會坐以待斃,想逼她出手,惹怒辜廷,好讓她死得更快,因為元道看出辜廷的猶豫。 她不能出手。 那就讓這點猶豫無限放大。 再來點能催化的吧,人事物都行,畢竟,沒有意外與變化,哪來的突破,所以章夢能用。 想起辜廷短暫的笑意,蘇芝芝胸有成竹。 骨鳥既幸災(zāi)樂禍,又有點替蘇芝芝不值:“早讓你和他決裂,現(xiàn)在好了,他這么強,能忽視道侶契約殺你,你倒是快行動??!” 蘇芝芝邁動的步伐漸漸變慢。 她瞥了骨鳥一眼:“急什么?!庇痔魍h方天際線,鄭重地說:“我累了,還是專注成全他和章夢算了,少禍害他人,比如我。” 骨鳥:“你覺得我還會相信你的屁話嗎?” 蘇芝芝眨眨眼,小聲說:“那我說,破局的關(guān)鍵,是讓他喜歡我,你信嗎?” 第23章 但我才不可能認(rèn)輸 骨鳥懵了一下,這聽起來太荒唐,它問:“你又在說什么絕世屁話?” 蘇芝芝嘆息:“真話假話在你這都是屁話,我能怎么辦?” 骨鳥:“哼,反正你就愛忽悠我?!?/br> 蘇芝芝忍著笑,說:“那我說這次是真的呢?” 骨鳥一愣,覺得蘇芝芝腦子是不是被刺激壞了,反問:“你是說,你想讓辜廷喜歡你?” 蘇芝芝笑瞇瞇的,承認(rèn)說:“是啊,有他的垂憐,我小命能保嘛?!?/br> 骨鳥:“屁話!” 忽悠骨鳥讓蘇芝芝心情輕松多了,她手指卷著自己發(fā)尾,思索著,心里有了主意。 另一頭,赤麟魚一躍上岸,化形成高大的男子,他赤腳走進大殿,向元道行禮:“主人,那小丫頭居然敢偷聽您和辜公子的話!” 元道正悠哉煮茶,眼也沒抬:“你以為她做得到?是我準(zhǔn)的。” 赤麟魚:“為什么?” 元道倒一杯靈茶,吹了吹,霧氣氤氳在他嘴邊:“按穆冬雪的性子,她女兒也好強,即使辜廷不殺她,但她不信,反而會出手先殺辜廷,到時候,辜廷就不得不殺她?!?/br> “辜廷若有一絲仁慈,等她自己作死,也會沒有了?!?/br> 赤麟魚恍然:“原來如此,主人真有謀算?!?/br> 元道又問:“對了,聽聞我讓辜廷殺她后,她是什么反應(yīng)?” 赤麟魚想了想,說:“沒什么反應(yīng)啊,面不改色地玩水,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沒聽到呢,公子出來時,很高興地和公子打招呼,對了,還說我是胖頭魚!我可是天地間珍貴的赤麟魚,不能忍!太可惡了……” 赤麟魚在抱怨,元道倒是陷入沉思。 他摸摸下巴:“有點東西?!?/br> *** 七天時間不長,轉(zhuǎn)眼,辜廷的封印修復(fù),正式出關(guān)。 前去拜別元道時,蘇芝芝正式獻上一份禮,元道不缺好東西,所以,她送的是一副畫,是她七日親手繪制的山水圖。 元道展開看一眼:“畫得不錯?!?/br> 她笑著說:“多謝真人。” 元道挑挑眉頭,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一掠而過,再沒有交集,卻好像一瞬間的交戰(zhàn),無勝無敗。 辜廷看在眼里,離開極南之境后,說:“你在畫里做了手腳。” 蘇芝芝連忙擺手:“沒有,我怎么敢?” 辜廷微微側(cè)過頭看她,沒有說話,直覺告訴他,并非她所說。 見他堅持,蘇芝芝只好清清嗓子,說:“就是送給元道真人的,哪能隨便,所以我用了點技巧。” 說著,她伸出兩手的拇指食指,搭成一個長方框,一雙眼睛透過框看辜廷:“如果把畫朝西南方放在日光下,讓光透過去,嘿,就是一條狗?!?/br> 狗賊元道,居然想殺了她。 當(dāng)然,她這罵得很討巧,所以就算元道真猜出來,卻不能發(fā)作。 反正辜廷怎么也不會想到,她這個“狗”是在罵元道。 她眼睛忽閃忽閃,細白的手指搭在一起,越顯指尖粉嫩。 辜廷從框里直視她,說:“你不用這么費勁心思?!?/br> 蘇芝芝:“嗯?” “他是我?guī)煾?,”辜廷說,“你不用小心翼翼。” 蘇芝芝搖搖頭,脫口而出:“我知道了,再怎么奉承他,也和我沒關(guān)系……”所以她本來就不是奉承,是罵他的。 辜廷卻打斷她的話:“你是我道侶?!?/br> 蘇芝芝一愣,抬起頭,涼風(fēng)拂面,劍下是萬丈雪山,劍上是晴空無云,辜廷的聲音,好似要融入純凈的天地間: “所以,不必刻意小心。” 蘇芝芝將耳邊的頭發(fā)別到耳后,輕聲應(yīng):“好?!?/br> 可是啊,遲來的、包裹著利用的甜漿,她咬不下口。 夜里,他們落腳在一塊干凈的雪地上,沒有生火堆,用一顆夜明珠照明,在雪地泛著冷冷的螢輝。 辜廷在不遠處打坐。 蘇芝芝用靈力和雪,堆出一個雪房子,她鉆進去,瞅著情況,使個遮蔽術(shù),再把骨鳥放出來。 骨鳥憋狠了,一跳出來就嘰嘰喳喳:“辜廷是怎么回事啊,怎么提到道侶了?這是把你當(dāng)自己人的意思?” 蘇芝芝斜睨它:“我又不是辜廷,我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