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看出來她在演戲也無關(guān)系，那便讓他知道自己多想護(hù)住齊枝沅。

    姜大將軍鎮(zhèn)在北疆，家眷皆留在宴京，此為做質(zhì)。她這個做太后的不干政不弄權(quán)，只是年輕放縱，貪圖男色罷了，對君王來說反而讓人放心。

    可是，齊枝沅想離開，她忽而發(fā)現(xiàn)這才是棘手的事情。

    今夜的月色靜如秋水，謝辰淺青色的衣裙外，罩了件寬大的純色玄黑斗篷，帽子戴上后遮住大半張臉。

    她在素織與衛(wèi)靖的掩護(hù)下，悄無聲息出了攬風(fēng)閣。一路上果然沒碰著人，有衛(wèi)靖在前頭探路，連燈籠都無需提，跟著走就是了。

    藺長星標(biāo)記的那處地方是個亭閣，就在二人的住處之間，兩邊趕去都不遠(yuǎn)。亭閣三面環(huán)水，一面臨著小徑崎嶇的石林。

    若有人自石林外來，遠(yuǎn)遠(yuǎn)便看得見，若想藏身，石林里也有的是石洞。

    穿過石林時衛(wèi)靖放慢步子，謝辰不得不小心腳下，失聲啞笑。難怪他選這處見面，這兒無處掛燈，入夜后路難走又陰森森的，誰閑得發(fā)慌才往這邊來。

    除了他們這種……

    衛(wèi)靖將她帶到亭子邊，自己欲要往石林外退：“姑娘小心上去，我出去守著，外頭沒人能進(jìn)來。你若有事便喊我名字，我聽的見?！?/br>
    謝辰點頭應(yīng)下。

    她本打算獨自前來，畢竟說難聽點，這就是“私會情郎”。

    怎么好意思帶著近衛(wèi)。

    但素織不同意，怕她一個人出事，又說衛(wèi)靖是個實心眼的，姑娘怎么吩咐，他就怎么做。從來不多想一步，也不多說一句，不必當(dāng)他存在。

    眼下見他如此，謝辰心里寬慰，想著年末定要給他定樁親事，讓他高興高興。

    謝辰提裙上了假山上的高亭，“吱呀”推門而入，卻見亭內(nèi)四面窗戶緊閉，不僅沒有照明之物，連藺長星的人影都沒有。

    謝辰回頭，遠(yuǎn)處雖有光源，但入目黑茫茫的，只剩月光浮著。衛(wèi)靖走路無聲，也不知隱在何處。

    難不成他有事，耽擱住了？

    謝辰從里闔上門，憑方才的記憶走到木桌邊，桌上簡單鋪了一塊桌布。她在凳上摸了把，連灰塵都沒有，想是被人擦干凈的。

    他來過。

    謝辰坐下等他，在腦中思索他會去哪里，忽然驚覺桌布下有動靜。

    饒是她膽大，坐在黑暗里不怕，可這瞬間也是背后一涼。桌下有什么，這種地方不會有蛇吧？

    她壓著心慌，剛準(zhǔn)備悄聲站起，卻見一個黑影從她腿邊竄出來，幼稚鬼壓著聲音問笑：“四姑娘，想不到吧，哈哈哈——”

    謝辰一顆心險些蹦出來，強(qiáng)忍下脫口而出的尖叫，咬著牙喘了兩口氣。

    真恨不得踹死他。

    藺長星嬉皮笑臉從地上跳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又從荷包中掏出一顆夜明珠：“不便點燈，拿這個湊合湊合，唉，黑燈瞎火的?！?/br>
    謝辰驚魂未定，看了眼那夜明珠的光澤，嘲諷道：“燕世子爺真是豪氣。”

    藺長星笑了兩聲，趴在桌上，借著珠子的幽光細(xì)細(xì)端詳她：“臉上果然什么都沒涂?！?/br>
    面容細(xì)膩，唇色自然，滿頭青絲用簪子盤了一半。清水出芙蓉，比月光冷，也比月光美。

    這才是謝辰的本色，今晨請安時見她，她是姝艷動人不錯，可沒這樣清雅時令人觸目驚心。

    他喜歡上她，只用了一眼。南州初見，她就是素裳木簪，仍舊將他迷得神魂顛倒。

    “不，”謝辰將額邊的一縷發(fā)別在而后，淡聲道：“涂了東西。”

    他好奇：“涂了什么？”

    “砒|霜?！?/br>
    她表情太過正經(jīng)，藺長星一時竟沒反應(yīng)過來，緊接著“撲哧”一聲笑了，視死如歸道：“好啊，快來毒死我吧?！?/br>
    謝辰躲開他湊過來的臉，直著腰往后挪了挪。

    心想他今日心情不錯，這樣活潑，從前在她面前很少這樣放得開。

    她這才發(fā)覺一路走來，腳踝處被蚊蟲叮咬了一片，皺眉道：“明晚不來了，提心吊膽?！?/br>
    藺長星露牙笑：“你不用提心吊膽，我為你畫的路線，不會有人經(jīng)過?！?/br>
    她問：“你連侍衛(wèi)換班都知道？”

    “師父告訴我的呀，我隨口一問，他就說了。”

    此處離陛下所居處尚遠(yuǎn)，侍衛(wèi)巡邏換班并非秘事，想來謝磐沒留神便被他套去了話。

    謝辰心道，二哥，你可知道你的好徒兒問這個是為了跟你meimei私會。

    若是知道，謝磐估計得先殺了藺長星，再憤憤自盡。

    藺長星見謝辰說著話彎腰去撓，當(dāng)即會意，又從荷包里掏出個白瓷小盒。瓷盒擰開，里頭是淡綠色的藥膏，他自然地蹲下用替她上藥。

    謝辰見他脫自己襪子，心里別扭，躲開道：“我自己來?！?/br>
    “jiejie，”藺長星好笑道：“你是坐在地上抹，還是把腳翹在桌上？別扭捏了，我來吧?！?/br>
    說著不容拒絕地抓住她的小腿，將羅襪解開，細(xì)心替她涂上藥膏。嘴里道：“這藥很管用，我昨晚被叮得又疼又癢，回去后抹上便消下去了?！?/br>
    “未雨綢繆，周到。”謝辰極力想分散自己注意力，不讓自己為那處清涼亂了心緒，“你那荷包里還有什么東西？”

    藺長星撫摸著她腳踝上的骨，抬頭看她，輕聲道：“不告訴你?！?/br>
    謝辰不敢與他對視，腳往后掙了掙，問他：“你那個木耘，會不會是你母親的人。”

    “自然是我母親的人，”藺長星手上加大力氣：“但他哥哥的命是我救回來的，對我忠心耿耿，絕不會說出去?！?/br>
    “那便好?！?/br>
    “你怕我母親？”

    “放開?！敝x辰就知道他會不老實，“她若知道，我大半夜的將她的好兒子勾來這里，還不知道會怎樣罵我這個狐貍精呢。”

    “別這么說，明明是我勾引你的，國公爺因該來罵我才是。”藺長星說著又低頭去看，她的腳腕還像記憶里那般纖細(xì)，他這樣稍稍使力，就會留痕。

    謝辰最怕他這樣的目光，哪怕她認(rèn)定了他，哪怕今晚是她親手把自己送了過來。

    她故作淡定：“抹完了還不起來，你要我低頭跟你說話？”

    “不是，怎么你們姑娘家肌膚這么嫩，連腳……”他話說到一半，謝辰已經(jīng)急著收回去了。

    藺長星起身拖凳坐到她身邊，語氣曖昧：“害羞了？”

    謝辰罵了一句：“登徒浪子。”

    藺長星原本還能忍，被她這聲撩得雙眸幽深不見底，捏住她的下巴就要吻。

    謝辰費(fèi)力推他，卻發(fā)覺他更來了勁，“狼尾巴不收了？”

    “沒有狼尾巴，”他停下，輕聲地說：“我只想離你近一點，jiejie，讓我嘗嘗砒|霜?！?/br>
    他手上力道加重，聲音卻恢復(fù)了從前的無辜乖巧，最易討人疼愛。

    謝辰借著幽光看他，百思不得其解，這個人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

    然而當(dāng)他吻過來時，謝辰心底的那個答案明朗了。

    亭外的蟲鳴聲漸漸弱了下去，謝辰只覺得她所有的感官被奪去，只余下彼此的心跳和溫度。

    他的掌心不老實，一路游曳，輕重相間，替她丈量身形。

    謝辰在他往脖頸上轉(zhuǎn)移時，終于能說出話，仰著頭道：“你停下?！?/br>
    藺長星仿若未聞，昨晚迫不得已收住的放肆，今晚連本帶利。

    他不經(jīng)意在她交領(lǐng)處摸著一個物什，摩挲后又按了按，“這是什么？”

    謝辰被他堂而皇之地輕薄，呼吸不勻，緩了好一會道：“送你的玉佩?！?/br>
    “怎么不早拿出來？”他戴的銀票被她收去，心里空落落的，一聽有新禮物很高興，催促道：“快替我戴上?！?/br>
    謝辰原是想幫他戴上，抬了抬手臂，卻發(fā)現(xiàn)被他一鬧，渾身發(fā)軟無力。

    于是沒好氣道：“你自己戴?！?/br>
    她慢慢平復(fù)下來，同他小發(fā)脾氣的樣子格外誘人。

    藺長星壞心威脅道：“你幫我，不然我就繼續(xù)欺負(fù)你?！?/br>
    謝辰雖連耳尖還在燙著，卻直直地看過去，冷笑反問：“我?guī)湍愦魃?，你就不繼續(xù)了嗎？”

    放在從前，謝辰這樣說話，他就該怕了。但藺長星此時極其誠實地?fù)u搖頭，顯然吃定了她。

    謝辰攤上這么個無賴，咬牙狠狠道：“以后晚上不出來了?！?/br>
    出來也說不上幾句話，他想的全是這些事。她最喜歡的，就是他干凈澄澈的一對眸子，可怎么燃起火來，像換了個人。

    他現(xiàn)在這副模樣，輕浮霸道，哪里還看得出來，是今早在皇后面前請安時孝順懂事的燕世子。

    “啊？”藺長星撓了撓頭，憋住笑，似是無奈道：“好吧，那我只好再打聽打聽，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jìn)攬風(fēng)閣了。”

    第30章 變乖   那檔子事，他跟誰學(xué)去。

    他話音剛落, 謝辰急得要說他，忽被從窗隙里投進(jìn)來的月色照了一眼, 心里頓時通亮。

    她緩緩斂下今晚被他牽著走情緒，靜看了他一會，“你敢嗎？”

    “怎么不敢，話本子里的采花大盜，都有深入險境的勇氣?！?/br>
    藺長星還未察覺她的變化，與她面對面坐著，拍拍胸脯高談闊論道：“我也有, 你若怕被人發(fā)現(xiàn)、怕蚊蟲叮咬，以后不用你走來，我想你了就偷偷去攬風(fēng)閣。”

    “怎么去呢？”

    “跟采花賊學(xué)啊，先踩點，再選好時辰, 趁人不備, 翻窗……”藺長星兀然緘默, 終于想起他看的這本，好像不是什么正經(jīng)話本。

    還是賀裁風(fēng)明令禁止他涂涂改改的那種珍本。

    “怎么不說下去了？”

    謝辰的聲音輕緩而危險。

    “……”

    她瞇了瞇眼睛：“你說的話本聽上去不錯啊, 改日借我看看?！?/br>
    “不是什么好書, 誤看, 誤看了，后面的內(nèi)容我也沒翻, 就不說了?！碧A長星勉強(qiáng)地笑笑, 巴不得趕緊敷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