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今時不同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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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里的用詞雖然恭敬,卻有些硝煙在悄然彌散。 那位閣老的帽檐所投射下來的陰影,將他干癟的面龐隱得很是神秘,原本就垂墜的嘴角,此時看起來似乎更為垂墜,雖然看不見全貌,但神情似乎更為嚴(yán)肅了。 “當(dāng)初籌謀之時,何曾料過丹xue山那位會如此緊要一名異世來的凡小子?”老者正顏厲色道。 “看來閣老有更好的計策?”離鴉按捺不住心中的輕蔑,右邊的嘴角抽了一抽,如此細(xì)微卻仍是被立于寶座旁邊的那位老者盡收眼底。 “那個異世來的小子,恐怕會壞了原先的安排?!崩险哒毖缘?,“老朽以為,與其將陷阱設(shè)給那二太子,倒不如……” “啟稟尊上,有捷報!”忽然進(jìn)來一名身著粗布黑衣的侍衛(wèi),雙手?jǐn)傞_呈出,掌心之中躺著一枚小的不必半截小指長的細(xì)竹筒。 那名侍衛(wèi)特地將刻著獨(dú)特印記的一面朝上,那位尊者登時怔住,目光炯炯,盡是驚喜。竟不禁眉開眼笑,霎時欣喜若狂:“好!好!好!”大暫三聲絕好,那位尊者一甩衣袍步下大殿,一把撿起那侍衛(wèi)掌心中的竹筒,連忙拆開,從中取出一封細(xì)紙條。 此時,跪下地上的離鴉,暗暗地低下頭,嘴角浮上一抹耐人尋味難以琢磨的笑意。 “考成了?!” 見著尊者如此欣慰,那位始終垂墜的嘴角的老者,此時也滿是欣喜。 “長弓!” 尊者聲如洪鐘一語,那位老者腳下巋然不動,只是捧手抬起與肩膀同高,俯首而道:“老朽即刻安排?!?/br> “且慢?!蹦俏蛔鹫哒惶?,示意阻了那位名為長弓的老者的行動。 “請尊上吩咐?!?/br> “長弓,你為三十六閣之閣首,本尊想聽一聽你這位老閣主有何見解。”那位尊者隨手將那封細(xì)紙條隨手一扔,剛一離手,剎那便化作灰飛,直接散盡與空中。 “謝尊長賞識,老朽不敢當(dāng)?!崩险哌B忙將腰身伏地,捧手的禮數(shù)行得更大,起身后,從容地步下高階,到了大殿之下,又沖那位著玄金甲的尊者長揖一禮。 待禮數(shù)周到后,他才繼續(xù)道:“老朽始終以為,以那丹xue山二太子之性情,不見得一定會中計。所以,原先的計策稍顯激進(jìn)?!?/br> 離鴉聽著嘴角又抽了抽,這是憤怒,忍不住的憤怒。 “以老朽之拙見,不妨將陷阱設(shè)與那異世小子,興許那二太子……”老者故意頓了一頓,緩緩而道,“會自投羅網(wǎng)?!?/br> “可有把握?”尊者十分信任那位老者,幾乎不做否決,是直接問他底線。 “十拿九穩(wěn)?!崩险咭径Y而道。 離鴉強(qiáng)忍鄙夷之色,與呼之欲出的怒氣,嘶啞嗓子比先前更啞了幾分,道:“可是屬下聽說,那異世小子不大簡單。不知閣老是否有所耳聞?” 老者神色不變,嘴角依舊是垂墜的弧度:“老朽孤陋寡聞。既然大元帥早有消息,不如一便道出,咱們也好為尊上出謀劃策。”語氣之中居然帶著一絲絲笑意,居然還假裝著一點(diǎn)點(diǎn)尷尬。 若不是有帽檐的遮掩,離鴉此時緊皺的眉頭,便是誰也能看出他的憤怒。 那位尊者看了一眼長弓老者,又以余光瞥了一眼離鴉,看來,在他閉關(guān)的期間,這兩只“老狐貍”隱瞞了許多事情。 …… 隱秘詭譎的暗處,縱使同享日月光輝,然而卻不一定是在朗朗乾坤之下。 那是另外一個地方,是遠(yuǎn)離天界,即連千里眼與順風(fēng)耳也看不見的地方。 有獨(dú)特的結(jié)界,有無法輕易沖破的防御。就連訊息,也只能是有進(jìn)無出。 除非……有誰特地帶出去。 …… …… 暗處那般風(fēng)起云涌,而正處于所謂明處的林蘇青,已經(jīng)在斷崖邊孤身立了許久,眼見著遼闊無邊的碧空逐漸變得昏暗,眼見著白云低垂染上了紅霞。又眼見著,那低矮幾欲傾瀉而下的紅,大片大片的暈染開來。從而最早變紅的那片天,則慢慢地深沉成灰色,并迅速地追上了后來的染出的晚霞。 轉(zhuǎn)眼已是霞光消褪,日銜山脊。 秋季的傍晚生涼,心不知是因為放得過份平靜了,還是因為別的什么原因,猶如早已入了冬夜,涼得有些刺痛。 “天要黑了,再不走就危險了,我也不見得打得過?!惫纷拥穆曇敉蝗辉谏砗箜懫?,聽著支支吾吾的,林蘇青登即轉(zhuǎn)身看去,狗子正皺著眉頭撅著嘴,一見他轉(zhuǎn)過來,它旋即撇過臉,不睜眼瞧他。 “唔我……本大人是領(lǐng)了主上的吩咐,得護(hù)你性命,是不想被主上怪罪,你可不要多想了?!惫纷迂恳曋痔K青,“少自以為是。” 狗子鼓著一張小臉,別著腦袋似乎還是很氣。 沉默,林蘇青的沉默令狗子忍不住以眼底余光悄悄多了兩眼,可是看不出他的心思,不禁轉(zhuǎn)過臉去,正眼瞧著瞧他。 “狗子,我……”秋風(fēng)颯颯而過,樹影婆娑,唰唰作響。 片刻,響聲戛然停止,乍起乍落,竟將這昏沉的傍晚襯得格外安靜。方才因風(fēng)而紛亂起遮住視線的碎發(fā)此時也停歇了。 林蘇青抿了抿唇,重新開口道:“其實我很難過,也很痛苦?!?/br> 他沒有表情,聲音也很輕淡,聽著卻十足沉重,有一種落寞藏在話里,連狗子也不由得被觸得有些傷懷。但它只是蹙了蹙眉眼,隨即便以甩頭為掩飾,而后就恢復(fù)了正色。 “有什么用,誰也不會同情于你。”狗子擺出一副輕蔑的態(tài)度,一邊走近一邊不以為然,“不論你是要繼續(xù)痛苦,還是要努力打出個漂亮的翻身戰(zhàn)??傊?,現(xiàn)在得趕緊下山去。這里可不是個安生地帶?!?/br> “因為什么?”方才還憂傷的心情,頓時繃緊。 狗子朝著那條死寂似的綠河努了努嘴示意林蘇青道:“喏,這條河是與妖界的分界線。你喜歡得不得了的那些小家伙,便是妖界的族民?!?/br> 喜歡得不得了……林蘇青自己都訝異,他及時對那些小熊貓喜歡得不得了。 “咱們這兒的分界與你那邊世界的分界可不相同,咱們這兒的各界族民是可以互相過界的。只是為非作歹嘛,是要遵守當(dāng)?shù)氐穆煞ǎ駝t該殺殺該剮剮?!?/br> 狗子說著瞥了他一眼:“你若是再不離開,萬一被強(qiáng)行拖過界線,然后給你隨便安置個罪名殺你,也不是不行的。所以你確定還要繼續(xù)在這里喝風(fēng)?” 方才涌上來的千百種情緒隨著狗子的話頓時煙消云散,只剩下無語,還有些尷尬:“那……那我們走吧。” 狗子抬眼斜了他一眼,扭頭便領(lǐng)頭以原路往山下返去,其實……它也挺尷尬。畢竟,先說不管的是它,先說早死早超生的是它,先扭頭就走的也是它……然而主動回來要護(hù)林蘇青安全的……還是它。怎能不尷尬,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爪爪——叫你管不住嘴亂說話。 默契得誰也沒有再提先前之事。 走著走著,林蘇青忽然看見了一些可食用的鮮菇,想起先前還與狗子說明日要去那片林子里尋些野味及食材。如今得知,那些小熊貓來自于妖界,那么,也就是它們歸去的方向即是妖界? 那……每日敲門的又是誰?狗子肯定不會回答他。 “白澤神尊將白玉璧贈我了?!绷痔K青打破與狗子之間的靜謐說道,“但沒有拿走主上給我的墜子。” 狗子徑直走著,沒有理會。 “我并非有意要說那些話?!彼终f道。 狗子依然沉默地走著,沒有理會他。直到走了片刻,它忽然頓下了腳步,轉(zhuǎn)過身來對林蘇青鄭重而道:“你是個聰明人,但并非如白澤神尊那般盡曉一切。別的我也不多提醒你,你只管記得,往后無論任何誰來接近你,你都應(yīng)當(dāng)提防三分?!?/br> 狗子說話時,目光锃亮,從未見它如此鄭重其事過,也從未見它如此肅穆莊嚴(yán)過。 “嗯?!绷痔K青點(diǎn)頭答應(yīng),旁的說多無益,也不再多說。 “另外,你不要以為白澤神尊安的什么好心。他是白澤一脈的異類,沒少經(jīng)受過是非口舌,只是與你不同,那些嚼他舌根的只敢在背地里議論,可是他身為白澤有什么他不知道?” 狗子扭過身繼續(xù)往前走著,邊走邊頗有微辭道,“特別是與丹xue山婚約一事生出了變故……總之,那位的性情復(fù)雜著呢,指不定也在將你當(dāng)作熱鬧看待?!?/br> 林蘇青聽著狗子的建議,有些疑問,不解道:“他為何不要墜子了?” “我哪兒知道?!惫纷有绷肆痔K青一眼,蹦上了巨大的樹根,又跳下去,繼續(xù)往前走。 “對了,你的易髓經(jīng)修到幾層了?”狗子顯然也是沒話在找話,顯然它有著與林蘇青異樣的心情。 “大約第四層。”林蘇青緊了兩步,離它近了些,“以后的,打算通過白玉璧去到昆侖山的典藏樓后,繼續(xù)修,修完易髓經(jīng)再學(xué)其他。” “唔,好主意。”狗子若有所思的點(diǎn)點(diǎn)頭。 意識通過白玉璧去到昆侖山的典藏樓,那樣非常有助于修習(xí)。尋常三年五載方能習(xí)得的本事,在那里卻只消一時半會兒的功夫,何況林蘇青的身份特殊,他修習(xí)起來原本就比尋??斐鲈S多。 說不定還能讓他趕上今年的招考。 “那你幾時開始?” “今晚?!?/br> 狗子聳了聳眉頭,好似有些失望,頓了頓道了一個字:“哦?!?/br> “怎么了?”林蘇青不解地問道。 “沒事。” 若是站得高一些,恰好高出這些參天古木一點(diǎn)點(diǎn),便可以看見——在濃郁的林蔭底下,一只白頭赤身的小犬耷拉著耳朵垂著尾巴走在前面。在它身后距著三五步,跟著一位身著銀白華服的青年人,腳步從容。 若是稍微離得近一些,還能看見那年輕人臉上,有不同于那只小犬的神色,他很堅定,尤其目光,很是堅毅。 天色不知不覺里黑了下來,才剛?cè)胍?,遠(yuǎn)處便有了悚然的狼嘯,一聲,又一聲,驚得四處的小動物慌忙奔竄歸去。 但,林蘇青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