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汽車不時地從寬闊明亮的馬路上飛馳而過,聲音卻傳不到兩個人的耳邊。 很奇怪,像是在看一場默片。 意外得熬人。 “我現(xiàn)在就寫一個借條吧,” 司月也不想去管他到底有沒有在聽自己說話了,她轉(zhuǎn)身要去病房里找筆紙。 男人的目光這才從窗外收了進來,沉沉地落在女人的背影上。 “寫好了?!?nbsp;司月從病房拿來紙筆后就在季岑風(fēng)的眼前寫下了那張借條,只有金額部分空著,“具體金額是多少可以麻煩你告訴我一下嗎?” 季岑風(fēng)眼皮漠然地掀起看了她一眼,“不記得了?!?/br> 司月筆尖一頓,卻也不想再和他繼續(xù)糾纏,“我先寫十六萬吧,如果到時候你發(fā)現(xiàn)哪里少算了可以告訴我,我不會欠賬的?!?/br> 她認真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把欠條折了兩下遞給了季岑風(fēng)。 男人身子沒動,垂眸看著那張單薄的欠條。 她手指很細,輕輕捻在紙條的一邊。 季岑風(fēng)眼角微微哂笑了一下,收了下來,“隨便?!?/br> 司月手指收了回來,也沒再和他多說,徑直走進了病房里。 司洵睡得很熟,身子也不似之前那般痛苦地蜷縮在一起了,四點的時候醫(yī)生又來看了一眼,交代了些基本的注意事項,就讓司月先回去休息,這里時時刻刻都會有人看著。 司月兩只眼皮的確沉重地快要打在了一起,她朝醫(yī)生說了謝謝之后,便打算先回家睡一會。 不然很可能在李水琴和司洵倒下之前,她先陣亡。 - 走出醫(yī)院的時候,天色還是朦朧的霧青。 清晨的黎京有一點冷,司月站在街口等車。 她頭發(fā)被隨意地扎在身后,幾綹碎發(fā)溫順地垂在臉畔。 這里和之前的豪庭門苑一樣,位置偏僻,她叫了一輛車也要十分鐘后才能到。 但是司月心里根本沒有任何空地來心煩這等待的十分鐘,她現(xiàn)在面臨了一個更大的麻煩。 不僅司南田的八十萬還沒有一點頭緒,眼下又突兀地欠下了十六萬。 而司家唯一的掙錢工具,司月,沒有工作。 一個個沉重的擔子高高地壘砌在司月的心里,她像一只被人掛滿石頭的魚,掙扎著、掙扎著。 快要力竭而亡。 快要溺死在黑夜的海里。 卻又哪塊石頭都丟不下。 ——“你沒想過和你的家庭脫離關(guān)系嗎?” ——“你沒理由為他們活一輩子的?!?/br> ——“司月,你要想想你自己?。 ?/br> 在夏川的時候,同司月一起住職工宿舍的蘇甜就不止一次這樣問過司月,你為什么放不下。 司月沒法回答她。 她也想一走了之,從此不管這些爛攤子的。 她想的。 金色的陽光穿過澄澈的天空照在司月的眼眸上,她靜靜地看著遠方,沒有方向。 十分鐘過了。 手機傳來一條消息:司機已取消訂單。 【meimei,你那里太遠了我繞過去賺不到幾個錢,我直接取消了你找其他車子吧?!?/br> 司月面無表情地按下手機,抬腳往前走。 連司機都比她懂得及時止損的道理。 她什么時候能懂呢。 醫(yī)院前一條寬闊的柏油馬路,兩側(cè)栽著整整齊齊的梧桐樹。 司月慢慢地沿著路往前走,忽然聽到了一聲清脆的鳴笛聲。 她朝路邊又讓了讓,卻發(fā)現(xiàn)那輛黑色的卡宴緩緩地停在了她的面前。 后排的車窗落下,是季岑風(fēng)。 他半側(cè)臉掩在陰暗的車廂里:“上車。” 司月站在車外,看著他。 寂靜的清晨,無人的車道,對視的她和他。 一切都變得緩慢而又悠長,夏風(fēng)卷起司月額前的碎發(fā),她不明白。 很多不明白。 “為什么?” 男人的目光緩緩地移到了她的腳上,司月跟著低頭這才發(fā)現(xiàn),她后腳跟的傷口不知什么時候,裂開了。 鮮血染紅了一小片皮膚,她卻毫無知覺。 “我不希望在收回我的債務(wù)之前,看到債務(wù)人死亡?!?/br> “雖然十六萬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么,但是對你來說,好像很痛苦?!?/br> 他聲音冷得像碎裂的冰碴,直直墜在人的心里。 目光堂而皇之地看著她的雙眼,要她的局促無處可逃。 司月久久地看著他玩味而又殘忍的眼神,她今天好像明白了一件事。 如果說被公司辭退是她的錯,與季岑風(fēng)沒有任何關(guān)系。 那么昨天晚上在酒吧以及剛剛的對話,都十分有力地向司月證明了一件事: 她以為他們過去了。 他沒有。 并且他還要,變本加厲地, 羞辱她。 第7章 撒謊精 和季岑風(fēng)在一起的第一天,司月就知道,她要割舍掉一部分的自己。 不能有過分親密的異性朋友,不能不向他匯報行蹤。 要盡最大的可能,待在他的身邊。 隨時準備好接受他看似隨意的詢問。 ——“你們組昨天出去聚餐了?” ——“昨天和你回學(xué)校的男生也是你朋友?” ——“今天有什么安排?” 季岑風(fēng)不相信任何人,是司月后來才得出的結(jié)論。 他沒辦法相信任何人,除了他自己。 司月本來以為只是她做的不夠好,讓季岑風(fēng)沒有安全感。直到那天她看見季岑風(fēng)交代人去給幾家新到手的公司做財務(wù)審核和職工背景調(diào)查。 “為什么這幾家公司也要這么謹慎,這不是你爸爸轉(zhuǎn)贈給你的嗎?能出什么問題?” 季岑風(fēng)坐在沙發(fā)上看著司月輕笑,他伸出手拉著女人坐到了他的懷里,“司月,你知道嗎?” “人和人之間,是沒有信任的?!?/br> ——“人和人之間,是沒有信任的。” 這句話司月那時沒聽懂,也并不認同。 但是她后來明白了,這句話的正確說法應(yīng)該是:季岑風(fēng)和所有人之間,都是沒有信任的。 他不信任任何人,他無法信任任何人。 所以司月直接寫了一張借條給他,畢竟在季岑風(fēng)的心里,司月是個不折不扣的撒謊精。 - “謝謝你季先生,但是不用了?!?/br> 司月最終還是保持了最后一點臉面,因為后來恰好來了一輛空著的出租車。 她回家后,就直接倒頭睡到了中午。 一晚上連著兩次遇見那個男人再加上司洵的事情顯然耗盡了她不少的精力,但是她除了能讓自己多睡一會,再沒有任何后退的余地了。 家里冷冷清清的,這下連打游戲的司洵都沒有了。 司月坐在桌子前拿了一支筆,開始計算接下來要怎么辦。 當務(wù)之急,是要先找到工作。 司月算了一筆賬,按照普通的設(shè)計師月工資來算,再減去雜七雜八的生活費醫(yī)藥費,半年她最多也只能省下四五萬,這離要還給季岑風(fēng)的欠款相比,相去甚遠。 她必須想辦法,再打一份工。 而且等到司洵傷口好一些之后,她也會給他辦轉(zhuǎn)院手續(xù),那家私人醫(yī)院的醫(yī)療費貴到令人發(fā)指,她甚至合理懷疑季岑風(fēng)是故意帶司洵到這么貴的醫(yī)院里治療,趁機訛她一筆。 司月兩條眉毛糾結(jié)地擰到一起,上次發(fā)出去的簡歷卻還仍然是石沉大海,毫無回復(fù)。 空空如也的郵箱里只有幾條未讀垃圾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