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jié)
他如果真的只是為了惡心自己,那為什么會有尸體運回國這么清晰的行程出現(xiàn)在這里?他大可再說些其他不著調(diào)的話來打擊自己,為什么偏偏要說尸體明天就會運回國? 明亮的燈光下,那個站在湖邊的男人手臂有些輕微地顫抖,他掛斷了電話直接打給了王經(jīng)理,要到了那個導游的電話。 一串陌生的數(shù)字赫然出現(xiàn)在季岑風的手機屏幕上,他指尖發(fā)白地握住手機,竟是有片刻的害怕,害怕?lián)艹鲞@個電話。 他分明就無法相信許志成說出的任何一個字,卻在司月電話打不通的一瞬間,慌了神。 “嘟嘟嘟——” 季岑風撥出了電話。 男人手臂緊繃放于身側(cè),湖邊不知何時起了風,吹著岸邊兩側(cè)高大的梧桐樹葉摩挲作響,晃動這一晚上暗潮涌動的前奏。 十聲過后,電話,接通了。 “喂,季先生?!?nbsp;阿力班說中文,句子是陳述句。 電話里的那個人,知道他的電話號碼。 知道他是季岑風,知道他會打過來。 季岑風一瞬間心臟停滯,他清楚地知道,如果什么事都沒發(fā)生,那個導游不會知道他的電話,不會知道他姓季,更不會如現(xiàn)在這般沉默,沉默地仿佛做好了會接到他的電話的準備。 “司月人呢?” 他直接問道。 電話那頭忽然傳來一聲沉沉的哽咽,季岑風覺得那好像一把刀子,緩慢而又折磨地插在他的心口。 “我問你司月人呢?。俊?nbsp;他有些按捺不住了。 “季先生,我,我真的對不起你,” 電話那頭的人忽然大聲地哭了起來,帶著粗重的喘氣聲說道,“季先生,我真的對不起你,司月小姐來到東問的第一天的確是我去接的沒錯,但是當時她聽說我第二天還有工作,就好心地讓我提前下了車。” “那個司機跟了我很久,我以為,我以為肯定會沒問題的!” 阿力班哭得厲害,聲音嘶啞,“可是誰知道會出那樣的事啊,我真的不知道啊,是司月小姐好心我才下車逃過一劫的,我這輩子都會感謝司月小姐的,我我——” “我他媽問你司月人呢!” 季岑風朝電話里怒吼道,男人脖頸上的青筋根根爆出,眼眶猩紅。 所有的鮮血奔涌地沖到了大腦,有那么一瞬間,季岑風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阿力班嗓子顫著,害怕地說道,“季先生,我對不起你,司月小姐的骨灰早些時候已經(jīng)送上飛機了,明天早上估計就到中國了,許先生說他是您的朋友,所以是他一手cao辦了所有的事情?!?/br> 骨灰兩個字那么清晰地傳入了那個男人的耳里,季岑風狠狠地掛斷了電話。 這個人的話他一個字都不信。 季岑風頭也不回地沖出了家里,外面已是深夜,一輛黑色的保時捷伴隨著巨大的轟鳴聲沖出了明宜公館。 許志成參加完晚宴剛剛到家,許秋和她mama一起去了日本度假還沒回來,家里只有他一個人。 本來今晚是去給季岑風難堪的,沒想到那個男人居然聽到這種消息都能無動于衷。 但是許志成知道,不見棺材不掉淚。 等到明天骨灰盒運回黎京,他要親自把司月送到辰逸的樓下,然后親手打碎那個男人所有的尊嚴。 他實在是太過激動太過期待了,他簡直無法想象那會是怎樣的情景,季岑風會大哭著跪倒在所有人的面前,那個不可一世的男人痛失了他的妻子,真是想想都讓人覺得迫不及待。 紅酒慢悠悠地倒入高腳杯,許志成一邊喝著一邊看著電視。 忽然門口傳來了砰砰的敲門聲。 許志成有些不悅,他起身走到監(jiān)控處,居然是季岑風。 許志成嘴角不自覺地笑了起來,他一想到明天這個男人的表情,心情已然是大好,更何況某些人上趕著來找羞辱。 很顯然,季岑風有些信了他剛剛的話了。 可是許志成現(xiàn)在偏偏又不想告訴季岑風司月的事情了,他就要這樣吊著他,折磨他,然后等到明天的時候,狠狠地打擊他。 許志成慢悠悠地打開了門,陰陽怪氣道,“喲,這不是岑風侄兒嗎?辰逸這么忙怎么有空來——” 可他話還沒說完,季岑風一拳把他重重打翻在地。 許志成打錯了算盤。 他忘記了一件事。 商場上你來我往,講究計謀與智慧。 而情場上愛恨糾葛,從來都沒有那么理智。 更何況,你戳痛了那個人的逆鱗。 許志成兩眼一黑,重重地摔進了家里。季岑風大步跨過去一手狠狠卡住他的脖頸,手指深深陷在他脖頸兩側(cè),低吼道:“許志成,司月人現(xiàn)在在哪里!” 許志成整個人都被打懵了,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你說話!” 季岑風有些失了理智,用力地將他摔在后面的柜子上,又撈了起來,扼住他的衣領(lǐng),“你說話!你是從哪里得到這些消息的!司月人現(xiàn)在到底在哪里!” 許志成拼命地抓住季岑風的手腕想要從他的桎梏下掙脫出來,可是他一個六十多的男人怎么可能打得過季岑風,幾次掙扎無果之后,許志成也有些慌了喘不上氣,扯著嗓子求道,“季,季岑風,我要被你掐死了!” 季岑風滿眼狠厲地盯著他,隨即重重地將他摔在了一旁的地毯上。 許志成蜷著身子拼命地咳嗽著,他沒想到季岑風會這樣瘋。 “我再最后問你一遍,” 季岑風蹲下了身子,惡心地看著許志成,“司月人現(xiàn)在在哪里?那個導游和你說了什么?你為什么會認識他?” 許志成此時心里還存有一絲僥幸,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狡辯道,“你說什么導游,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俊?/br> “我就是不知道,我只是,我只是——” 可許志成話音未落,他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那串刺耳的鈴聲一下打入了兩個男人的耳里,季岑風搶先一步拿到了手機。 【東問導游】四個字明晃晃地戳穿了許志成的謊言。 季岑風幾欲要將那手機捏碎,那個導游竟真的認識許志成。他緩慢地蹲在了許志成的身邊,硬質(zhì)的皮鞋踩上了他的手掌。 骨骼被強硬地碾在地毯上,發(fā)出“咔咔”的聲響。 許志成痛得滿臉擰起,卻看見季岑風陰冷地盯著他,“接這個電話?!?/br> 趴在地上的男人這下才開始徹底慌了,他身子不受控制地顫抖著,衣衫早已濕盡。 “…喂?!?nbsp;許志成聲音瑟瑟,祈求對面不要亂講話。 那邊卻噼里啪啦地一股腦講了起來。 “喂,喂,是許先生吧,是我啊,阿力班。大事不好了!剛剛那個季岑風給我打電話了,要死了,我嚇得一股腦就都和他說了。但是本來那個女的死了也和我沒關(guān)系對吧,許先生你說過會幫我保護我的,要不然我也不會和辰逸那邊瞞著消息,還費那個力氣還把骨灰盒給你運過去?!?/br> “警察本來就不想管這事,結(jié)案后火化了尸體就叫我趕緊聯(lián)系辰逸的人來領(lǐng)骨灰盒。是你答應要保護我我才沒和辰逸說,還千辛萬苦幫你把骨灰盒運回去的。許先生你可千萬不能說話不算話,現(xiàn)在把我丟下?。 ?/br> 阿力班在電話那頭說的振振有詞,“喂,喂,許先生?你怎么不說話了?” “你不能反悔?。」腔液卸家呀?jīng)上飛機再有一兩個小時就到了?。 ?/br> 電話這頭,許志成已經(jīng)徹底嚇癱了,他身子抖若篩糠,頭都不敢抬起來看季岑風。 男人一動不動地聽著電話里的聲音,忽然掛斷手機用力地砸向了雪白的墻壁。一瞬間,手機四分五裂,炸裂的碎片迸濺地摔到了許志成的臉上,他嚇得連忙說道: “季,季,季岑風,我只是想幫你而已,沒有別的意思?!?nbsp;許志成哆嗦著就要站起來,手指指著臥室的方向說道,“我,我給你看所有的文件,我只是想幫你把司月的骨灰運回來,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手掌上的那只腳移開了,許志成連忙從地上爬起來,他沒有功夫再去在意自己現(xiàn)在是否狼狽得像一條狗,他只知道,這個男人已經(jīng)瘋了。 而他還不想死。 許志成踉蹌著跑到了臥室里,從抽屜里拿出了那疊文件,渾身還止不住戰(zhàn)栗:“這,這是所有的文件了,我真的沒有騙你,司月死了,她到東問國的第一天就出車禍死了?!?/br> “導游和我手下一個小助理認識,我才知道這個消息的,” 許志成滿頭冷汗,“我只是怕你一下接受不了這個消息,才想著先幫你把骨灰運回來?!?/br> 那個男人死死地盯著那疊文件,許志成心突突跳,小心謹慎地遞了過去,“你看看?!?/br> 那是一份文帝警察局的官方結(jié)案報告,已經(jīng)翻譯成了中文。 一場汽車老化的自燃事故,死了車上的一男一女。汽車和人都已經(jīng)燒得不成了樣子,所有能看出零星原貌的物品全被一一拍了照。 一只燒壞的手機。 司月的手機。 一個面目全非的錢包。 司月的錢包。 還有半張燒焦的身份證。 上面有一個扎著頭發(fā)的女人,她眉眼彎彎的,朝著季岑風笑。 許志成看著那個面無血色的男人,顫顫開口,“骨灰盒大概還有一個多小時到太平間,你,你要不要,自己去看看?” - 黎京私人醫(yī)院的地下停尸房,燈光冷白到泛出令人炫目的惡心,陣陣寒意順著冷寂的白墻蔓延,將這一片死氣沉沉的空間包裹。 門是虛掩的,醫(yī)生開了鎖之后,就時趣地離開了。寬大齊腰高的鐵皮床上,放著一方黑色的,緊閉的,骨灰盒。 門口站了一個男人,他沒有推開門。 逼仄的走廊里,沒有一扇通往外面的窗。那樣高大的身影,孤立在這片沉重而又窒息的冷白光下,一切壓抑得令人心頭發(fā)顫。 時間被隔離在這片無聲的空間里,季岑風有些記不清現(xiàn)在是幾時幾分。今晚是否有月亮,明日晴天或雨天。 文帝過段時間就會進入雷電多發(fā)的雨季,那時他應該已經(jīng)把她帶回家了吧。 她一直害怕下雨打雷,沒了自己,她要怎么安穩(wěn)睡一夜。 他又給了司洵一筆錢,叫他帶著李水琴搬去夏川住。離得遠些,省得叫司月總是生氣。 那么她現(xiàn)在在做什么呢?那里是幾點鐘。 住在什么樣的地方,吃得還習不習慣。 心情還好嗎?身體還好嗎? 有,想過他嗎? 她也真是好狠心,離開家這么久,為什么一個電話都不打,一通消息都不發(fā)。 就這么恨自己,這么著急要離開自己嗎? 腦子里恍恍惚惚地忽然冒出來這些支零破碎的東西,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似乎是看錯,白熾燈下。 那男人身子微微地晃動了兩下,而后又站定。 門上那扇有些反光的玻璃映著一個模糊不清的輪廓,季岑風忽然從口袋里拿出了手機,轉(zhuǎn)身撥通了一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