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jié)
司月舒服得微微瞇上了眼睛, 細心感受著晚風(fēng)的輕撫。手指輕按在柔軟的草地上, 就連指尖都在不經(jīng)意地舒展。 遠處的煙火一次又一次地燃起, 人們的好奇心都半分都不曾減少。一年一次的大日子, 心情永遠會特別的好。 阿風(fēng)看得出了神, 嘴巴笑開就沒合上過,司月也沒說話,靜靜地看著遠方。 阿野陷在泥土里的手指輕輕蜷動了一下, 他身子仍是保持著原本的姿勢,目光卻不自覺地從遠方收了回來。 她今天穿了一件尤為漂亮的裙子,又或者那條裙子根本就不算是特別漂亮,只是穿在她的身上, 就讓他一晚上都不敢直視司月。 一條剪裁簡單的無袖黑色長裙,露出她黑夜里都熠熠發(fā)光的手臂和鎖骨。頭發(fā)松松地散落在肩頭,順著晚風(fēng)的方向輕輕擺動。 她微微偏著頭看向遠方,目光渙散在輕柔的笑意里。 她好像在看那煙花,又好像不在看。 眼角微微地挽起,比這天上的煙火還明媚。 阿野眼神久久地落在司月的臉上,半晌才慢慢地收了回來,低低地看向這片茂盛的草地。 她比剛來的時候,開心了好多。那個男人離開的一個月里,司月笑得更多了。她好像真的從過去的泥濘里走了出來,再也不是剛來時那個冷漠無言的女人了。 可是,不知為什么,阿野心里悶悶的。他笑不出來。 他替司月高興,卻又無論如何,都笑不出來。 煙火只持續(xù)了二十分鐘。 最后一粒星火落下,人群里稀稀落落地傳來了鼓掌聲。 司月最先站起了身子,有些搖搖晃晃的,好似要吹散在這晚風(fēng)里。 “回家了?!?nbsp;她語氣輕快。 阿風(fēng)立馬跳了起來,拉住了司月的手,“jiejie,回家啦!” 兩人手拉著手,司月轉(zhuǎn)頭去看阿野,男孩表情還有些凝重,隱在暗暗的夜色里。 “嗯,回家了?!?nbsp;阿野站起身子說道。 三人慢悠悠地走回了家,好像真是一家人的模樣。一進門,阿風(fēng)去開了電視和電扇,司月去洗手,阿野去喝水。 三個人各做各的事情,卻又無比的和諧。 電視里很快傳來了動畫片的聲音,司月坐在阿風(fēng)旁邊支這頭陪她一起看。大門敞開著,這一年的最后一個夜晚,平靜而又溫暖。 外面不知名的昆蟲一直叫個不停,司月支著頭,慢慢有些困了。她坐直了身子,才發(fā)現(xiàn)阿野一直坐在旁邊看著她。 他沒在看電視。 男孩的目光在司月看向他的下一秒迅速落去了一邊的角落,就連掩飾都過分的明顯。 司月輕輕笑了一下,站起了身子。 阿野見她要走,以為是自己讓她不高興了,連忙站起來像是要解釋的樣子。司月朝他看了一眼,眼眸亮亮的,“新年快樂,阿野?!?/br> 隨后便緩步走回了房間。 阿野呆呆地站在樓下,他大概知道他這段時間為什么再也笑不出來了。 再有十日,司月就要離開了。 - 季岑風(fēng)來的時候,司月還沒醒來。 旅館大門未開,天色濃的像是未化開的墨水,沉沉籠在這片寧靜的土地。 此時是東問時間凌晨四點。 司機把車停在旅館的外面,問季先生要不要他去敲門。 “不用。” 季岑風(fēng)輕輕回了句,然后偏頭透過窗戶朝二樓看去。左邊第二扇窗戶,是司月的窗戶。她還沒醒來。 男人眼里有點點的光亮,映在絳色的晨光里。他好像看見了那個漆黑雨夜,渾渾噩噩暈倒在旅館門前的自己。 狼狽不堪,一敗涂地。 好在,他的司月還活著。 男人臉上淺淺地浮起了一抹笑,隨即又被壓進了漆黑的眉眼里。他靜靜地看著那一扇小窗戶,眼角有不易察覺的疲憊。 本來以為,要走的。 所以一切他都沒再做任何的打算。 回去的這一個月里,日日忙得腳不沾地。 那段日子里松懈了的、忽視了的,全都重新打點了個遍。上上下下,比從前還要精細謹慎。 吃飯更是沒有松懈,身子已經(jīng)從之前最脆弱的狀態(tài)恢復(fù)了不少。季岑風(fēng)也不知道為什么,忽然那樣察覺到了身體的重要性,他想要長長久久地陪著司月,首先就是要在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天色慢慢退去了濃重的青色,太陽翻滾著晨起的熱浪重新席卷了人間。 早時八點整,旅館的門開了。 季岑風(fēng)站在門口,同阿野問好。 阿野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司月一會下來?!?/br> “謝謝你這段時期對司月的照顧?!?nbsp;季岑風(fēng)隨著他進了大廳,嗓音淡淡的。 阿野沒說話,徑直去拿水果籃,他今天還有活要做。 少年彎著腰擺弄著水果籃里的水果,大廳里傳來了上樓的聲音。阿野身子微動目光朝上看,他上樓了。 季岑風(fēng)穿過窄窄的走廊,走到了司月的門口。 “砰砰” 兩聲敲門聲。 司月開了門。 門里的女人似乎并沒有多驚訝,畢竟他說過,會來接她,就算司月說了不用他也不會聽的。 司月推著箱子走到門口,“早?!?/br> 季岑風(fēng)接過她的箱子,同她應(yīng)道:“早?!?/br> “我自己來吧?!?nbsp;司月伸手要去拿回自己的箱子,季岑風(fēng)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腕,“司月?!?/br> 他聲音低低的,眼神那樣專注地落在司月的臉上。 狹小的走廊里,季岑風(fēng)遮住了所有的光。 “謝謝?!?nbsp;司月輕聲說道,收回了自己的手腕。 - 離開文帝的時候,阿風(fēng)眼角紅紅地在司月包里塞了一張信封,阿野站得遠遠的,朝司月說了再見,就去送水果了。 一切都好像不過是一瞬間,所有的快樂、悲傷、冷漠和溫暖全都變成了模糊的記憶,而那些曾經(jīng)存在過的情感卻深深地刻印在了人們的心上。 飛機起飛的那一刻,司月有些紅了眼圈。 她好像很愛哭,只是這一次,她心里很開心。 黎京晚上十點,車輛回到了明宜公館。 遠遠的,司月就看見那幢精致而又輝煌的別墅在夜色下亮著瑩瑩的燈光,別墅正面的那片湖泊,整整齊齊地倒映著別墅的正面,提醒她,歡迎回到季岑風(fēng)的家。 行李被季岑風(fēng)先拎到了樓上,轉(zhuǎn)身去找司月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上樓。 “怎么不上去?” 季岑風(fēng)下來,想去拉司月的手,卻被司月微微側(cè)身躲過。 男人眼眸閃動了一下,彎下/身子靠近她,“司月,我們到家了。” 他聲音低沉而又醇厚,宛若一張溫軟的毯子想要把人裹挾進去。季岑風(fēng)心口有些緊張地縮起,指尖發(fā)冷。 司月抬頭看著他,“季先生,我有話和你說。” 她聲音清清淡淡的,卻叫季岑風(fēng)后脊僵了片刻,才又低聲哄道:“今天好晚了,我們先去洗澡,一會有什么話上床了再說也好?!?/br> 司月看著他,她以為他該是知道了的。 可是這個男人顯然只是在東問的時候收斂了手腳,一回到黎京,便又開始肆無忌憚地入侵了。 但是司月并不是在和他開玩笑。 “季先生,當(dāng)時我們結(jié)婚的時候結(jié)婚證是你收著的,對嗎?” 司月抬腳朝樓上走,她記得當(dāng)時的確是季岑風(fēng)拿走了兩本結(jié)婚證,大概是放在他的書房了。 “是嗎?我有些不記得了?!?nbsp;季岑風(fēng)跟在司月身后。 司月忽然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季岑風(fēng)站在她的身后,兩只手扶在欄桿上,好像要把她擁入懷中。 “你記得的。” 季岑風(fēng)看著她,“不是你收起來了嗎?” 司月見他一副不認賬的模樣,倒是有些好笑地笑了起來。男人見她笑了,順勢又往上走了兩級,想把司月攬在懷里。 誰知道司月忽然收了笑臉,伸手輕輕抵住了季岑風(fēng)的胸膛。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語氣輕緩而又鄭重: “岑風(fēng),謝謝你?!?/br> 季岑風(fēng)的臉色垮了下來,握住欄桿的手指微微收緊。 “真的,謝謝你。” 司月?lián)P起好看的眉眼朝他笑了起來,那是司月最真心的笑容,季岑風(fēng)卻不想要她謝謝他。 “不管我們之間發(fā)生過多少不開心的回憶,至少在我最痛苦的時候,是你把我拉了出來。” 司月緩緩說道,“我記得很多我們之間快樂的回憶,但是岑風(fēng),你知道的,我們之間,并不全是快樂?!?/br> “很多時候,我想要說服自己,忍一忍,總會變好的。但是在文帝的那段時間讓我知道,生活可以簡單一些,快樂一些的。抓不住的東西,有時候,放手是更好的選擇?!?/br> “互相折磨著過一輩子,太痛苦了?!?/br> 司月看著面前那個眼眸漸深的男人,她想起了很多個季岑風(fēng)朝她笑的時刻,很多個他朝她伸出手的時刻。 和這個男人在一起的時候,她真心實意地快樂過。 那就夠了。 那就夠了,岑風(fēng)。 她不想要告訴他那個孩子的存在與離開,就當(dāng)作是她對于季岑風(fēng),最后的溫柔。 “司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