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她不相信季岑風會自殺,更不相信她會被所有人認為是那個死去的女人。 司月很久都沒有說話,她無法厘清這些事情之間的關聯(lián)。季岑風從大衣的口袋里拿出了自己的手機,他好像很熟練地,找出了一份文件。 “這是文帝警察局那時給出的結案文件。” 司月看著那個遞到她眼前的文件,季岑風一頁一頁慢慢向上滑動,直到—— ——那張燒焦的身份證。 直到,那具寫著司月名字的尸體。 司月目光驚顫了一下,嘴唇頓時失了血色。她不可置信地尋著季岑風的目光,男人輕輕地點了點頭,“司月,那個時候,我以為你死了。” 我以為你死了。 所以呢? 一種急促而又勢不可擋的刺痛感忽然生起在司月的心口,她呼吸有些間斷地停了兩下,心跳加重。 她好像知道那個答案,卻又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那個答案。 季岑風嘴角淺淺地挽了一下,收回了手機。他眉頭不知為何短暫地輕蹙了一下,然后又極快地舒展了開來,好似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司月,你知道嗎?去年十月一號的時候,黎京美術館開工。那天黎京天氣很好,開工現(xiàn)場來了很多人?!?/br> 司月聽著那個男人低緩的聲音,心口節(jié)節(jié)下墜。 “你那時給我發(fā)消息說,岑風,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吧。司月,可是那個時候,你先離開了我?!?/br> “我想,也許是老天也不忍心叫我就這樣死去。他賭我要是愿意赴你這個約,就再給我一次機會。” “那天開工典禮結束的時候,我得知了這條消息。肖川和我說,你可能沒死?!?/br> 男人聲線很沉很慢,他好像在說一件對他來說并不是那樣輕松的事情,可他并不想要博取面前那個人的同情,他沒有聲淚俱下,他沒有義憤填膺。 季岑風克制著心里所有的情緒,平靜地同司月講這一段他并不愿意回首的過去。 “我和你說我不是以前那個季岑風了??墒俏覄倓偛虐l(fā)現(xiàn),某些地方,我好像從來沒變過?!?/br> “我坐上去東問的飛機時,身上只有自己的證件、錢包和手機,” 季岑風低低地嗤笑了一下,“司月,我有沒有和你說過,那年你從夏川回到黎京。收到消息的那一天,我正在開車去公司開會的路上?!?/br> “臨上高速的那個瞬間,我一把掉了頭,朝機場開了過去?!?/br> “我當時恨了你那么多年,卻還是在聽到你回黎京的時候,那樣瘋狂地回了國。身上什么都沒有,只有自己的證件、錢包和手機?!?/br> 暖黃的燈光下,那個男人微微地低下了頭,他左手扶在垂下的眉眼上,好像是在嘲笑自己的愚蠢。 跌跌撞撞了那么多年,兩個人遍體鱗傷。 真是可笑,真是可笑。 “所以,” 司月眼眶發(fā)紅地看著季岑風,嘴角那條傷痕隱隱充血,“所以,你是為了我才要自/殺的?” 她到現(xiàn)在,也還是無法相信。 無法相信那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為了她要自/殺。 季岑風抬起頭看著司月,那張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他夢里的臉龐,那張無數(shù)次曾被他真實地捧在手心的臉龐,鄭重地點了點頭。 這么多年,季岑風從來沒有覺得他是這樣一個脆弱的男人,直到遇見了司月。 他輕易的快樂,因為看見司月睡在他的身邊。他輕易的憤怒,因為看見司月和別的男人說話。他像一只被司月完全掌控的提線木偶,所有的悲歡喜樂被她一手掌握。 只是從前那個男人不明白。 他不明白,他以為一直都是他在主宰一切。 直到司月離開。 “司月,” 男人的聲音喑啞,混雜著那些復雜而又沉重的情緒。他手指緩慢而又堅定地握住了司月的手,一根根慢慢插/入,好像那個沉默的夜晚,他同她相擁而眠、十指相扣。 “我是不是,從來沒和你說過?!?/br> 季岑風手心發(fā)寒,聲線卻那樣沉穩(wěn)。 “沒和你說過……” “司月,我愛你?!?/br> 那天黎京體感溫度三度,春枝尚在寒風的包裹下瑟瑟發(fā)抖。有一片玫瑰花園卻又一次熱烈開放。 凜冽的寒風吹著鮮艷的花朵,那片澄澈的湖畔,那片搖曳的玫瑰花。 湖水粼粼地反射著明亮的天光,光潔的落地窗內,有一把空著的單人沙發(fā)。 有的時候,他會坐在這里。 有的時候,她會坐著這里。 他們和好的時間總是那樣的短暫,短暫到在這間屋子里的共同回憶,都是那樣的珍貴而又稀少。 眼淚一滴滴從司月的眼眶里流出,她又恨又心痛地看著季岑風。 那個男人要為她去死。 那個男人要為她去死。 那些磨人的信封,那些沉重的誓言。 那樣清晰而又深刻地重復播放在她的腦海。 “季先生永遠不遲到?!?/br> “季先生永遠保護你?!?/br> “季先生永遠珍惜你。” “季先生永遠相信你。” “季先生永遠虧欠你?!?/br> 一字一句,牢牢地訂在司月的心口上。 guntang的眼淚滴落在她的指尖。司月指尖深深掐在季岑風的手心,咬緊后牙狠狠問道:“季岑風,你說的話,到底算不算數(shù)?” 你說的那些誓言到底算不算數(shù)? 季岑風心口發(fā)顫地看著她,“算數(shù),每一句都算數(shù)。” 男人嗓口浮起一陣哽咽卻又被他極快地壓了下去,他聲音克制著顫抖,一字一句道: “永遠不遲到?!?/br> “永遠保護你?!?/br> “永遠珍惜你。” “永遠相信你?!?/br> “永遠虧欠你?!?/br> 還有,最后一句。 “司月,季岑風永遠愛你?!?/br> 第70章 平等的 天色濃稠得像一缸沉淀已久的染料, 混合著濃郁沉重的昏黃色調靜靜流淌在這間無人言語的臥室里。 暖光朦朧地為一方交錯難解的身影披上了一條曖昧的紗帶,好像無數(shù)個他與她曾經相偎的過去,好像無數(shù)個他與她曾經相擁的畫面。 一切都變得很緩慢。 呼吸陷入靜止, 親吻趨于凝滯。 男人的動作很慢, 他身子小心翼翼地靠近,目光小心翼翼地詢問。冰冷而又謹慎的嘴唇溫柔地親上了她那條發(fā)紅發(fā)腫的血痕。 就好像春天里凝發(fā)的第一支春芽, 那樣的小心翼翼, 又那樣的欣喜若狂。 季岑風緊緊握住司月的手指, 低下頭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吻過她的嘴唇。他好像仍是不敢十分確定,他手指收得那樣緊,唇下卻又那樣輕。 只在她的外面左右侵染卻又不像從前那樣的肆無忌憚。 司月手指輕輕地回扣他,身子卻還是僵硬地緊繃著。心口發(fā)癢得無法控制, 呼吸斷著斷著發(fā)出了無法控制的輕/喘。 男人停下了親吻, 額頭抵著額頭, 一雙眼睛專注地看著司月。 “司月?!?nbsp;他聲音又低又沙啞, 隱在這片昏暗的燈光里, 像一只等候已久的獵豹。 那股清冷而又穩(wěn)妥的雪松木香順著男人的氣息輕輕打在司月的鼻間, 她抬眼看著季岑風。 她好像真的很久沒有這樣仔細地看過季岑風了, 他們極近地相視著, 沉默地等候著。那場痛徹心扉的分別, 如此明顯地改變了彼此。 她不是他的附屬品,他是她的追求者。 這么這么長的時間里,這么這么痛的互相折磨里。 司月, 好像真的等來了這一天。 這一天,季岑風毫無保留地相信她,心甘情愿地尊重她。 她和他是平等的。 他和她是平等的。 “岑風,你不騙我的?!?nbsp;司月看著他的眼睛。 “不騙你, 司月。” 季岑風輕輕地吻上了她的額頭,沉緩的聲音從她頭上傳來。 那吻好似一淙無聲的泉水,緩緩淌過她的額頭、鼻尖,然后又一次重重地落在了她的唇瓣。 季岑風的手臂有力而又穩(wěn)妥地攬住了司月的后腰,將她擁著送入他的懷抱。 這一次,他輕輕撬開了她的唇間,這一次,她伸手攬住了他的脖頸。 無數(shù)個舊夢在這一瞬間從灰塵疊起的回憶里振翅飛出,那股被她刻意封存的情感翻涌著翻涌著漫向了無邊的大海。 晃動的暗影編織著兩張交錯的身影,一切都是靜謐無聲的默契。 好像很久以前的那個夜晚,她第一次去了他的辦公室。季岑風從后面擁著她,同她做一場清風白日的美夢。 只是那個時候的他們不知道,兩個如此相似的人會是這樣的互相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