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顧自決定讓楚阡陽成長的時候，莫華予從來就沒想過會發(fā)展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當(dāng)然他有想過以后，她變得成熟，心境得到提升，也開始在意自己的感受，兩人相處得更加快樂，每一天都高高興興的，或者她并沒有變得成熟，還是那樣不在意他人的感受，更或者變本加厲了，但那也沒什么不好，并不是不能接受。但現(xiàn)在，她成長與否已經(jīng)成了最不重要的事，他曾經(jīng)覺得楚家太過縱容她，如今才知是故意，他們的消息與自己的消息并不對等，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產(chǎn)生的錯誤的引導(dǎo)，要怎么才能拉回原處呢？

    “你在想什么？”天樞師兄一番話說完之后，就又往秋水那邊去了，姜蔚然這才看向已經(jīng)沉默了有一會兒的莫華予，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開口問。

    “沒，沒什么？”世事怎能盡如人意，不過盡人事聽天命，這一次盡錯了人事，也只能加倍的去挽回罷了，莫華予收起思緒，搖了搖頭。

    “你……”

    “別想太多了，放輕松一點?！笨粗A予，姜蔚然雖然覺得兩人算是友人，但也并不覺得自己就能夠?qū)λ砩系氖码S意建議，因此遲疑了半晌，最終只這么說。

    “……嗯。”點下頭，莫華予微微笑了笑，伸手過去與他碰了碰酒杯，微微仰頭又飲下了一杯。

    到晚宴散場的時候，莫華予雖沒有醉，卻也是有些微醺，他與楚阡陽一同回去，在路上，借著這酒意，酒壯人膽，他沒忍住開口問道：

    “那日你覺得生氣，是因為我沒有站在你的立場，理解你的感受，與你共同進(jìn)退，還是因為我堅決反對你要做的事?！?/br>
    “……若要細(xì)說起來，你說的兩者都有，但更重要的是當(dāng)時的情緒，阿倫，楚家你也待了很多年了，管家的家里人你并不陌生不是嗎？能夠稱得上是熟悉的人在自己面前以那副樣子結(jié)束了，你為什么沒有氣憤，還阻止我報仇呢？我不明白?！笔且驗樗麄冊谀阈睦锊]有什么分量，還是因為你本身就是冷漠的一個人，在知道千山城消息的時候也是，竟然能夠考慮之后決定不告訴自己，那么長的時間，他心中有動搖她信，可最終做出這種決定還能面色如常，她知道的時候便有些發(fā)冷，細(xì)想起來更是有些讓人難以接受。

    “關(guān)于這個問題，管家家里人我確實算得上熟悉，但是陽陽，我確實是一個自私的人，我并沒有把他們放在心中重要的位置，他們的生死對我而言沒什么重要?！逼饰鲂乃歼@種事，莫華予至今為止的人生里從沒有對人做過，但對著楚阡陽，他還是能做的，雖然將心里的意思這般說出口，讓人覺得有些羞恥。

    “那你心中重要的位置放的什么呢？惻隱之心你有嗎？阿倫，你說管家家里的不是重要的人，我可以理解，因為在我心里也是，父親母親，哥哥，你，楚衍等等等等，我覺得重要的人太多了，他們都不知道排到哪里去了，但即便如此，那副場景見了我就覺得很悲傷，很生氣，哪怕你冷眼旁觀也好啊，但當(dāng)時你讓我放了那孩子，我做不到?！痹谒麄兣R死之前，他們難道沒有掙扎，沒有求他饒他們一命嗎？他們的懇求并沒有什么作用，同樣的，那時候，阿倫的話也沒有什么作用，最后的這個結(jié)果，在楚阡陽這里不過是父債子償，因果報應(yīng)罷了，當(dāng)然，若是日后有他們的什么人來找她報仇，那也是因果報應(yīng)，她也認(rèn)了。

    “是，我之后就知道了，你就是這樣的人，有仇報仇，但是我現(xiàn)在仍舊覺得那孩子是被牽連的，陽陽，對他你后悔了嗎？”惻隱之心這種東西，自己大概確實是沒有的，世界上悲慘的人太多，自認(rèn)為自己也算是其中一人。當(dāng)時強(qiáng)烈反對的緣由，一是她做出了自己意料之外的舉動，二則是在她看話本的時候，她的那一句不牽連無辜之人是她的準(zhǔn)則，當(dāng)然，一占了七成，驚訝之余根本就沒有多想，直接就反對了。

    “后悔，為什么你覺得我會后悔呢？你當(dāng)真覺得那女人那孩子是無辜的嗎？”對當(dāng)時的決定并沒有覺得后悔，如果重來一次，她還是會做出相同的決定，當(dāng)然殺人是很恐怖的。放在之前，這種事楚阡陽想都不敢想，怎么可能下得了手呢，那是活生生的同胞啊，可見了那慘像之后，殺了該殺之人，報了仇，她并沒有感受到太多的恐怖，心里所擁有的大多數(shù)情緒都是安心。

    “她們一個婦人，一個稚子，手無縛雞之力，如何不無辜？”婦人，孩童，老弱婦孺，說的便是這個。她并不覺得后悔，那自己所以為的對她的了解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呢？

    “那你說，作為相公，作為父親，在外面究竟做的什么勾當(dāng)，他們知道還是不知道？”

    “……”本就沒有打算聽他的回答，因為楚阡陽心里已經(jīng)有了完整的答案了，她只繼續(xù)往下說：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枕邊之人，日日相處之人，或許也有可能不知道的吧，但我覺得他們是知道的?！痹倌軌騻窝b的人，在日日相處的人面前也會泄露三三兩兩的線索，他們的不知道不過是裝作不知道罷了，就如同自己。再怎么漫長的夢境，都終有結(jié)束的一日，以往未曾發(fā)現(xiàn)或者說發(fā)現(xiàn)了又忽視過去的東西，在不能信任他之后，小違和變成了大違和，已經(jīng)再也無法逃避了，他，當(dāng)真是眼睛所看到的他嗎？楚阡陽已經(jīng)不能肯定了。

    “即便是知道，那也……”罪不至死，莫華予是這么覺得的，懲罰也好，讓他們付出應(yīng)有的代價也好，方法多得是，在這千山城什么都是可行的，都是可以做到的，但就這么奪了并沒有武力的他們的命，總覺得有些過了，若他們身上有著些許武力，便又是不同了，他便也不覺得這有什么了，但偏偏是絲毫沒有武力的凡人。

    “也不應(yīng)該殺了他是嗎？阿倫，斬草不除根，春風(fēng)吹又生，不止父親，哥哥，這句話你也說過的?！比瞬环肝遥也环溉?，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交惡之前，怎么都可以，交惡之后，小惡便罷了，若是生死大仇，不斬草除根，難道留著讓自己以后過清明嗎？那么多的故事，那么多的例子，明晃晃的，她已經(jīng)知道得夠多了，因此關(guān)于這一點，明確的知道了的東西，自然是必須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