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七州，盛京城。

    莊姜擠身在喧鬧的人群里。

    鑼鼓敲，嗩吶起，街道中央，一小群敲鑼打鼓的樂工開隊在前，后面跟著兩列紅袍修士。

    列隊中間，高高抬起一座蓮花寶臺，桃色紗幔垂下，掩住一道朦朧身影。

    “光隨眾生，神佑吾主！”

    臉涂彩漆、作祭師打扮的人走在蓮花寶臺之前，手執(zhí)桃木劍赫赫揮舞，大聲念出古怪詞句：

    “太上神教，千秋萬載，佑我生靈……”

    “教主娘娘萬歲，圣女娘娘萬歲……”

    前方呼啦啦地跪倒了一大群人，伴隨著祭師的念詞，齊聲的“萬歲”不絕于耳。

    蓮花寶臺被抬在半空，緩馳而來。

    忽而，紗幔被風吹開。

    里面的圣女一身華服佩環(huán)，盤腿端坐，露出胸脯以下，雙手將一尊腮紅玉面的女佛像抱于腹前。

    霎時，紗幔垂落，隔絕外面所有的視線。

    “啊，圣女娘娘！”

    一張張狂熱興奮的面孔，恨不得立刻撲過去磕頭跪拜：

    “我看見圣女娘娘了，圣女大人，好生美麗?！?/br>
    “圣女娘娘萬歲！”

    “圣女娘娘萬歲！”

    ……

    手指按劍，莊姜整個人都繃了起來，方才那東西掛在太上神教圣女的腰間，在她眼前一閃而逝。

    但她確實看清了。

    絕不會錯。

    以烏木為刀柄，其上刻彎月花紋，刀鞘亦是以木制成，加裹黑蟒皮。

    視線恍惚，扯開了她的思緒。

    “匕首？”

    “嗯，匕首。”

    山間小屋外，朗朗晴天，少年站在火爐旁仔細刮磨剛出爐的刀坯，蘸水淬火。

    擱在桌上的刀柄被她拿起，扯散發(fā)髻，拿著紅繩綁上去。

    “你在做什么？”他問。

    “這個是我的了?！彼壣霞t繩，做好印記?！澳盟鼑樆４蟮?，二蛋?！?/br>
    少年溫聲開口：“這柄匕首材質不好，練手用的。等過段時間，哥哥給你一個更好的?！?/br>
    長指解開紅繩，重新束好她散落的發(fā)絲，他從她手中抽出刀柄，開始組裝回火淬水之后的刀刃。

    一根頭發(fā)落上去。

    少年輕吹一口氣。

    吹發(fā)即斷，剛可削鐵。

    “勉強還行?！?/br>
    他點了點頭，頰邊漾開一抹笑。

    ……

    那是謝淮的匕首。

    丹田里的元丹感應到主人的氣息，躍躍欲動，莊姜開始心慌，太上神教的圣女是敵非友，謝淮的匕首怎么會在她那里？

    撲通，撲通……

    心口如遭雷錘，渾身力氣被盡數抽去，眼角余光里，側后方一只手伸了過來。

    莊姜乍起，長劍拔出半鞘。

    “別，是我?！?/br>
    很難再將臟兮兮的乞丐爛衣聯想到他身上。

    六兒如今衣著得體，眼眸湛亮，黑發(fā)以銀簪束起，頗有幾分瀟灑之氣。

    莊姜打量著他身上的淺灰色衣袍，料子柔順有質感，再瞧了瞧著他干凈白皙的五官。

    容顏靈秀，身材清瘦。

    “你不開口說話，我都認不出你?！?/br>
    她松了口氣，按劍回鞘。腦海中閃過兩人在朝都城相處時，六兒的形象。

    頭發(fā)亂糟糟堆在頭頂如鳥窩，上衣沒了袖子，赤著比地面還黑的兩只胳膊。

    K腳也破了大洞，趿拉著爛了鞋底的破鞋，手里捧著個破碗，要死不活地坐在巷口討錢，曬太陽。

    鼻尖一動，她憶起了以前每回湊近時，總能從他頭發(fā)里聞到的那股油膩子味道。

    啊。

    不美妙的回憶。

    六兒不言，長袖一閃將她帶進旁邊街巷里。

    “你剛剛怎么回事？傻不愣登站在那里等削呢？”

    這語氣真是先發(fā)制人，六兒站在巷口，拉著她看剛剛兩人站的地方，那里烏泱泱地跪伏著一片人。

    “那蓮花寶座都到你身前了？就你不跪，要不是我往你那邊掃了一眼，現在你已經被那些修士砍成了碎塊?！?/br>
    莊姜反駁：“我又不是太上神教的人。跪什么跪？”

    “那你湊進去干嘛？”

    指向那一堆跪著的盛京城百姓，六兒說：

    “非太上神教之人，在每年圣女游街之時必須回避，這是不成文的規(guī)定。再說，今年的圣女宴格外隆重，三天后，就是太上神教的祭祀大宴。這個時候你還傻兮兮往別人眼前湊？”

    “我不清楚，上午才從艷烏城趕過來，就撞見了這場圣女游街?！鼻f姜聲音小了許多。

    “艷烏城？啊，對，你不是跟在許三公子身邊嗎？”

    眼珠子瞪起，六兒又疑又氣：

    “你本來做事就沒腦子，他怎么放心放你一個人出來？他不是喜歡你嗎？”

    “我做事怎么就沒腦子了？”她用力反駁了這一句，人就焉了，垂頭喪氣，不想再多說一句話。

    “你……”

    后面的話梗在喉嚨里，六兒沉默。

    你當然沒腦子了，你要是有腦子，當初就不會被我騙了啊。

    “你找到你師父和師兄了嗎？”他g巴巴地問，“許三公子是不是不要你了？也是，他這種公子哥，對你就是一時興起，當不得真的。不過我記得清書說過許風喈體內有和鳴蠱蟲，蠱蟲未解，你沒被他占到便宜吧？”

    莊姜搖頭，“師兄的匕首……在太上神教的圣女身上。我一直聯系不上他們?！?/br>
    “??？”六兒咋舌，“要么你師兄被太上神教的妖女關住了，確實有這個可能，可聯系不上你師父是怎么回事？”

    ”要么……“他小心翼翼道：“要么是他倆一起遭遇了不測，或者，他們不要你了？”

    死了，或者他們不要你了。

    “放P！”這話在莊姜心上撕開了一道口子，她捏起了拳頭：“再胡說，打腫你。”

    六兒說：“我這是合理推測，再說，許三公子不也是不要你了嗎？”

    “他不會不要我的，因為一些事情，他對我很生氣?！?/br>
    在六兒眼中，莊姜臉色開始蒼白了，眼神發(fā)飄，也不知道她說的話，她自己能信幾分？

    莊姜絮絮叨叨著：“師兄師父也不會不要我的，而且他們很厲害，不可能遭遇不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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