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吳緊張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有錢人家的事情，咱們少說，在這兒上班啊，就該學(xué)會嘴嚴(yán)！”

    地鐵口附近有不少發(fā)傳單的，有人硬往唐驍手里塞了一張，他走的太急，也沒顧上太多，腦子里全是漿糊，等坐進了地鐵，他的嘴唇就開始發(fā)抖，眼睛紅紅一片，只好拿了眼鏡來做掩飾，裝作在看手里的傳單，避免別人看出他的不堪。

    “哎，你在看這傳單呢？我這剛巧是要去這里上班的！”旁邊的年輕人湊上來找他說話。

    唐驍嚇得用手抵住眼角，擦了淚才敷衍點頭。

    傳單上是一家在線教育機構(gòu)，最下面是標(biāo)注的教學(xué)地點分布。

    “這家公司之前半死不活的，最近被一個老板接手了，奇怪的是，總部從華市搬去了一個小城市?！?/br>
    年輕人點了點最前的一個城市名，唐驍被他引著看過去，只見那是他老家的名字，他有些訝異。

    “前身是做線下的，面試的時候說是要全面改革，以后只做線上了。我反正在這個城市待不下去了，物價太高，這就決定去那邊，也挺好的?！彼舷聮咭暳艘谎厶乞敚翱茨愕臉幼?，是不是做老師的??？”

    “是，你看挺準(zhǔn)，就是最近剛辭職，還沒上班?！碧乞斊D難地回應(yīng)，為避免對方看出他的不堪，只能認(rèn)真看著傳單上的內(nèi)容。

    在線教育，總部還設(shè)在一個小城市，這實在令人好奇，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那挺好??！這公司真不錯！我們可以一起去??！真有發(fā)展前途！給你透個實底，我這人啊，哪都不怎么樣，就是眼光準(zhǔn)到不行！剛不就一眼看出你是個老師了嗎？你要是找不到工作，去這兒準(zhǔn)沒錯！我在那地方?jīng)]朋友，咱倆遇見就是有緣，一起作個伴唄！”

    唐驍沒想到這孩子這么熱情，仔細(xì)看他相貌，像是年紀(jì)不大，估摸著和小墨是差不多的年紀(jì)，臉上都充著稚氣，眼睛也是黑得發(fā)亮，抱著一大包，一身的膽氣，很是有感染力。

    唐驍忍不住對他笑了笑，指著到站提示說：“到火車站了，你不下嗎？”

    這孩子抬頭一望，哎呀一聲，抱著包就起來了。

    “我說哥，你考慮考慮啊，不一起走嗎？你這樣的，他們肯定收你！信我！”

    唐驍對他點頭，揮揮手說：“你快點吧，等會兒車門該關(guān)了?！?/br>
    “哎，好！哥，那我走了??！你考慮，考慮啊——”

    車站下車的人多，上車的更多，那男孩話說不完，順著擁擠的人潮就被擠下去了。

    這一站停留的時間會比其他站多出那么一會，等人都上了車，唐驍也給老人家讓了座，他就在車門口站著，看到小電視廣告里播了《M.I.M》的宣傳片，那些熟悉的標(biāo)識已經(jīng)被換成了別家。

    唐驍?shù)哪X子又開始犯迷糊，短短一秒，人生經(jīng)歷就像是在腦子里全速放了一遍。

    他從那個小城市帶著父親來了這里，有了不該有的心思，做了不該做的夢，愛了不該愛的人。

    然后那個人走了。

    唐驍突然想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留在這里，當(dāng)初為什么沒有聽段思家的話離開，若是那時候離開，也許就不會有那個彩蛋的事件，也許游戲就不會被賣，也許……還有很多個也許。

    “別擠，別擠！這有小孩兒呢！”

    在地鐵門馬上就要關(guān)上的時候，不知誰猛地一推，唐驍突然被推了出去，差點就摔倒在地。

    他跌跌撞撞地站穩(wěn)，回頭看向遠(yuǎn)去的地鐵，地上飄落一張紙，是那張傳單。

    樓梯上，乘高鐵的大包小包的往上，乘地鐵的大包小包的往下，唐驍兩手空空，什么都沒有。他站在客流的分叉口，看看往上的，再看看往下的。

    沒有什么需要帶的東西，來的時候帶著滿腔憧憬，走的時候孑然一身，他是該往上走了。

    ☆、第 38 章

    腦子一熱,唐驍就在老家的地界下了車，連件換洗的衣服都沒帶，真正是孑然一身。

    好些年了，最近城市發(fā)展變化都快，唐驍幾乎沒認(rèn)出這是自己生活過的地方?；疖囌局車辉倥K亂差，所有的一切都是井井有條，地上連垃圾都看不到。人來人往，每個人看起來都忙忙碌碌的，只有他在其中最為迷茫。

    他攔了輛出租車，司機帶著口音問他，“帥哥，外地來的哇？走哪？”

    唐驍差點沒聽出來他在講什么，愣了半天，在手機上翻了好久，終于找到個熟悉的地址。

    “小南街二巷，老員工宿舍。”

    那地方從前就可以被稱之為老了，如今在一眾高樓中，想必是更老了。他在那房子里的記憶已經(jīng)算是模糊不清，尤其是在做了手術(shù)之后，他的記憶力越來越差了，以前的很多事情都不再清晰，或可說是他自己想忘。

    路遇拐角，司機一個漂移順勢進了巷子，唐驍心跳加速，自己是好久沒坐過這么野的車了。

    下車的時候，他抬頭一望，墻面重新被粉刷過，其他似乎什么都沒變，那些窗戶依舊破破爛爛的，樓梯口依舊是臟兮兮的。有一點很令他驚訝，這里與自己在華市租的房子竟然有幾分相似，怪不得自己會愿意租那老房。

    樓下肥腸粉店的門口貼了一張傳單，下面是一縷縷的電話號碼，等待人去撕下。唐驍站在那里，突然有點佩服自己的膽量，之前愿意帶著父親遠(yuǎn)走他鄉(xiāng)，如今居然敢只身一人，在沒有任何準(zhǔn)備的情況下突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