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點(diǎn)二十三分，貝貝終于在彭程家里等到了他。工地上的工作有多苦她是知道的，她就是干房地產(chǎn)的，盡管是陰宅，也是宅不是，想必陽宅總會更苦一些才對。貝貝買了豬頭rou和雞腿，還賣了個(gè)西瓜，雖然她明知道這么花錢到月底一定是不能夠的，可是她還是賣了，她猜彭程一定想吃。

    mama也很給力，她燉了條魚，啤酒頓大魚，最好吃的魚頭讓貝貝帶了過來，連給誰都沒問，只說吃的時(shí)候一定要熱一熱。姑娘一個(gè)人在屋里坐著看電視，心不在焉，她給彭程打了兩個(gè)電話，他都沒有聽，直到八點(diǎn)二十三分，她聽見鑰匙插進(jìn)門孔里的聲音。

    屋子里開著電視，貝貝還是第一時(shí)間就聽見了開門的聲音，她一個(gè)箭步?jīng)_到門口，沒等他扭動鑰匙，她先打開了門。和昨天相比彭程好似回爐再造了一般，判若兩人，他拿著鑰匙像個(gè)逃生的傷兵，臉有些腫了，呆滯的瞅著她。

    “你怎么樣了？”

    “累?！迸沓讨粦?yīng)了一個(gè)字，身子像是爛泥一樣，肩膀陡然間塌了下來。

    “怎么累成這樣？”

    見他這副樣子，貝貝已然無從下手，她試圖伸手去扶他，被他示意別碰自己。彭程脫了鞋，那雙布鞋早都分不出花色了，他在門口彈了彈上面的土，然后放在旁邊的鞋架子上，光著腳往衛(wèi)生間去了。

    “我先洗洗，太埋汰了?！?/br>
    ——

    彭程進(jìn)了衛(wèi)生間，從里面插上門。這房子里是個(gè)老式的衛(wèi)生間，是沖水的，但是既沒有馬桶也沒有熱水器，只有一個(gè)能出涼水的水龍頭，銹跡斑斑的水龍頭，在衛(wèi)生間下面，不到一米高的位置上。

    “要不去澡堂子洗洗吧！”貝貝依著門問他，她想幫他，但她不知道要怎么做。

    “不了，別丟人了?！?/br>
    水龍頭嘩嘩的流水聲不大，扔能聽見彭程在說話：“媳婦兒，我渴壞了，給我弄點(diǎn)水吧！”

    “我買了個(gè)西瓜。”

    “哦，那好，我褲子兜里有一百，你拿走，再給我留十塊?！?/br>
    ——

    貝貝把魚頭熱了一下，果然不那么腥了，彭程光著膀子從衛(wèi)生間里出來，像剛出殼的雛鳥，他濕漉漉的頭發(fā)在腦袋上揪出一個(gè)尖，一手拿著毛巾，歪著頭看著自己的肩膀。小伙子全身的皮膚都紅彤彤的，他曬得不輕，貝貝拿了個(gè)羹匙，給他吃西瓜用，彭程便心領(lǐng)神會了，他真的是渴壞了，話也不說一句就悶頭吃了起來。

    “這活兒把肩膀都咯成這樣了，明天怎么干？要不咱不干了?！惫媚锟雌饋硌蹨I汪汪的。

    “沒事?！迸沓烫ь^看了看貝貝，看她那副委屈又心疼的樣子，伸手在她臉上掐了一把，他笑了，接著又看了一眼肩膀，許是也沒什么辦法，他便悶頭又吃了起來。

    “你咋弄成這樣？這是怎么弄的？”

    “哎！干活唄！”

    ——

    背了一上午磚，下午又換成倆人扛了，彭程跟那老家伙不合拍，說話合不上，干活便更合不上了。他比那老癟犢子個(gè)子高，倆人扛著扁擔(dān)，老家伙在前他在后，晃晃悠悠走上兩步磚就往會竄過去，于是那老癟犢子便又讓他蹲。

    “你能不能低點(diǎn)，這都搥著我了?！?/br>
    即便是蹲著走路，彭程還是比他高，況且，人是蹲不住的，老癟犢子的屁股被撞了不知道多少次，他總是惡狠狠的回頭，掐起的眉頭里掉下灰來。彭程很想笑，但是肩膀靠前面鎖骨的位置也咯爛了一塊，他也笑不出來。

    “你看你餓得?！必愗愡筮笸嵬岬挠直г归_了，嘴里凈是些細(xì)碎的怨懟，解決不了問題，說得都是麻煩，連彭程自己都沒想到的麻煩，女人到底是心細(xì)，貝貝都能先想到。

    “我覺得還行?！惫媚镟洁炝死习胩欤』镒咏K于抽空說了一句：“哎，那錢你拿走了沒？”想必是料定了貝貝沒拿，他邊說邊要去拿褲子，被姑娘一把按住。

    “錢你自己留著用，先別給我了，十塊錢你能干啥？多喝兩瓶礦泉水都不夠用?！闭f著，她便起身，把褲子掛在門后面的衣掛上。

    “唉?！迸沓桃舱酒鹕韥恚职蜒澴尤×讼聛?，掏出那張紅色的票子扔在床上：“那你就給我留十五，肯定夠了，剩下的你拿走?！?/br>
    小伙子很是堅(jiān)決的樣子，他又轉(zhuǎn)了回來，坐在圓桌跟前，把一條腿抬了起來，踩在床沿上，吃西瓜像是吃面條，發(fā)出老大老大的聲響來。

    “彭程?！惫媚锷跎俾?lián)名帶姓的喚他，彭程便很驚覺的回過頭來。兩個(gè)人四目相對的，貝貝想說點(diǎn)什么，她想表達(dá)的是什么，她當(dāng)真也說不太清楚了，彭程盯著她看了老半天，仍不見她開口，便緊嚼了兩下嘴里的東西，他剛才想說話，貝貝就先說了。

    “也沒什么，你先吃吧！”

    ——

    吃飽喝得，彭程這一天的精力已然消耗殆盡了。他佝僂著身體，艱難的爬到床上躺下，那樣子簡直舒坦透了。骨頭嘎巴嘎巴挫裂的聲響可大了，他聽見了，貝貝也聽見了，兩個(gè)都轉(zhuǎn)過頭來，看著對方瞪大了眼睛，彭程些許驚恐，貝貝則一臉的迷茫。

    好在，這骨頭的聲音雖然響但彭程不是很疼，他看了貝貝半天，臉色方才舒緩，接著很舒坦的長出了一口氣。終于身上的骨頭都有了支撐，彭程微微揚(yáng)起的唇角像是抹了蜜一樣，不可抑制的笑了，真針兒妥帖透了。

    得意了好半天，他躺在床上閉上眼睛，懵叮的一個(gè)回神兒，他發(fā)現(xiàn)了貝貝，她就站自己身邊，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他看。

    “啊！媳婦，那我……”彭程看了看自己，他已然脫得溜光，躺在床上，總算是能感受一下世界大同了，貝貝這樣看著他，倒讓他一臉的糾結(jié)。

    他知道他該送她回去的，雖然路不遠(yuǎn)，但總是天黑了，他幾乎從沒讓媳婦兒自己回去過，也不是多危險(xiǎn)，他是樂得跟貝貝溜溜達(dá)達(dá)走走。可今兒，他已經(jīng)沒有力氣再送貝貝回家了，可是要說不送她的話了，他卻仍覺得難以啟齒。

    貝貝臉上掛滿了失落，也許她不是真的想讓彭程送，可是他真的有心不送了，她又覺得不妥帖了。在那一刻，彭程也有些說不清楚，兩個(gè)人也許都是生氣的，他的愧疚，讓他們心里都不能舒坦。小伙子氣這老娘們就是看不出來火候，他都累成狗了，讓狗送不送的能有啥意思。

    “我還是送你回去吧！”彭程很不耐煩的掀開被子要起身，他到底是不高興了，于是才把不情不愿都掛在臉上。

    “不了，我是想讓你送我，可是我也不想讓你再累了?！?/br>
    那簡直像個(gè)戲法兒，貝貝一瞬間就笑了，她也許沒看見彭程的不耐煩，真的是舍不得他再累了。彭程有些愣然，不確定的看著她，看著貝貝把被子又給他蓋上，嘴角掛著小姑娘才有的羞澀的笑窩兒。那一刻，是小伙子似乎意識到了什么，一句話而已嘛，他的姑娘想要的，原來不需要樣樣都做到。

    “那我不送你了，寶貝兒你早點(diǎn)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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