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賭九輸(一)
放下貝貝的電話,彭程像只枯井里孤獨(dú)等待,幾近絕望的青蛙,他仰面朝天,張開嘴巴,合著雙眼,好似垂死掙扎。澡堂子里僅有幾個脫得差不多的老爺們了,他們都回過頭怪異的看著他。那種牛舌餅大小的諾基亞手機(jī),哪哪都不出眾,偏喇叭效果奇好,連里間里忙活得汗流浹背的搓澡大叔,都抬起頭來瞟了他一眼,這些都讓他覺得很沒面子。 他尷尬的沖著搓澡大叔笑了笑,嘴角干巴巴的起了皮,有些疼了。他不喜歡貝貝這樣歇斯底里的叫嚷,那姑娘身板是真好,喊聲這么大,也不像個嬌滴滴的女人。她就愛這么叫喚,多少次了,他總想發(fā)火,火氣拱得他下三盤像得了痔瘡一樣,坐立不安。他還得緊摟著口氣,連哄帶勸,小心翼翼的生怕不知道哪一句話怎么說是不對的了,明明是萬無一失的說法,也很可能那邊的貝貝就潮了,炸了。哎!他又不能掛掉電話不是。 這會兒子,彭程一屁股坐到鞋部里矮墩墩的馬扎上,冷汗直冒。 —— 昨天晚上他又輸了,那逼玩應(yīng)兒吃錢的速度太驚人了,他總想撈回來,卻總是撈不回來。昨兒晚上,一開始他還贏了些錢,有一度小伙子笑得都合不攏嘴了,暗場里的大哥們都停下來看他下注,他是又這本事的,他堅信這一點,因為這樣的局面,他真的是常常會有。 后來不知怎么的,從他得意的那一刻起他的機(jī)器就沒再進(jìn)過錢,彭程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機(jī)器突然就不進(jìn)錢了,他下注的手法一直沒變,沒道理之前贏了那么多,突然就不來錢了。于是他偏執(zhí)的一次又一次拿錢來試,終于,他得瑟光了電冰箱里最后的一組數(shù)字,他打電話給小敏,給薛姨,唯獨(dú)沒有給貝貝,接著,他回了家。 家還是溫暖的,許是太暖了,彭程感覺沒有力氣了,他甚至沒有力氣脫鞋。小伙子坐在床沿兒上,今天的床板不知道怎么回事,硬得隔著屁股,那鞋也箍著腳,緊梆梆的,難受極了,這讓他越來越煩躁。他用一只腳瞪著另一只腳的后跟,想把鞋子弄掉,但是很困難,怎么踢都箍得緊緊的,他越來越生氣了,終于他氣憤的抬起兩條腿,奮力的揣,揣掉了鞋子,翻身上了床,裹上了被子。 這被子還是貝貝買的,也太厚了,穿著棉襖往里一躲,不一會兒,彭程便覺得被子里悶熱的鬧心,他想出去,去門口抓點冰涼快涼快,于是他真的去了,不過不是門口,是窗口。 彭程擰了一下窗戶的把手,許是凍住了,窗戶沒開。他使勁的用拳頭砸了兩下,靜謐的深夜里,這兩下哐哐的響聲,把門口的感應(yīng)燈都砸亮了,霍得一下,那橙黃色的光亮刺著他的眼,像極了黑暗中打開冰箱時閃亮的那一下。 窗戶開了,窗臺上的雪保持的雪自由的形狀,扁平的鋪在水泥窗臺上,微微的那么一點弧度,自然完美,那樣的均勻,盡管看起來柔軟極了,可雪卻早已經(jīng)凍成了冰。彭程抓不起來,他把手掌平放在上面,刷了一下,他感覺手掌下濕潤的,有水流了下去,心里頭涼快了。 輸錢以后彭程總是覺得熱血沸騰,甚至比贏錢了還要燥熱,熱得他的心也跟著越加焦躁難耐,這成了個糟糕的循環(huán),讓他不得舒坦。 很快,那塊冰要化沒了,屋子里諾基亞又響了,彭程一回頭,手機(jī)在床上,他看見了,薛姨打來的電話,他早就知道薛姨一定會播過來,還有什么比現(xiàn)在更糟糕的,于是彭程關(guān)了窗,又去廚房用涼水洗了洗手,電話不響了,他卻還沒洗完,涼水都感覺溫?zé)崃耍冒酌砑?xì)致的把手擦干,像是擦漂亮的玻璃杯子,擦得仔細(xì)極了,每一根手指都用毛巾擼干了,接著又走回屋子,給薛姨回了過去。 —— “姨,錢我又輸了,等我有錢了再給你吧!” 他頹廢的躺在床上,頭發(fā)臟兮兮的沾滿了油,這一宿他滾得滿身煙味,又是贏錢,又是輸錢的,弄得他一腦袋的汗,干涸了又出汗,一股子奇怪的味道。 跟薛姨說話,他就不必像對著貝貝那樣了,彭程放松了很多。他不需要撒謊,他不怕薛姨知道任何事兒,薛姨是從來不會數(shù)落自己的,什么別賭博了這類的話,薛姨不會說,她最多只會告訴自己,找個差不多的二婚女人,做個便宜爹。 彭程知道這其實就是一種指引,薛姨是想說她就是那個二婚的有便宜爹可以做的女人,她可真是自信,便宜爹?一度他覺得挺可笑的。 “這回又怎么回事呀?”薛姨問得不緊不慢,彭程拿了她五百塊去耍,她問問也是正常。 “我也不知道,我開始還贏了?!痹谶@關(guān)鍵的時候,小伙子翻了個身,他開始都贏了,這話讓他的心里突然懊糟透了,要是那會兒就走了,現(xiàn)在哪還用這樣呀!“哎呀!別說了,姨,我鬧心?!?/br> “你媳婦怎么樣?沒再給你打電話呀?” “嗯!沒有,別說她了,許是別人媳婦兒呢?!?/br> —— 許是別人的了,澡堂子里的那群人,半真半假的老這么說,彭程成是不愛聽了。可是他們也沒說錯,他拿啥娶貝貝呀,一直以來他想到這里就害怕,想到這里就害怕,一害怕就去尿尿,可是昨天晚上被他自己這么一說反倒落了地了,放心了。 那天貝貝打開煤氣的時候,彭程的震撼不比貝貝少,她是真的愛自己,他竟然一直不知道,當(dāng)時他心里那個糟心吶!那天以后他更加害怕了,老上廁所,這毛病落下得讓他無從下手,沒想到昨天晚上跟薛姨這么一聊,還不治而愈了。 你別看他彭程年紀(jì)不大,也沒結(jié)過婚,但他老早就知道,人的感情要是糟踐了,便再無法挽回。要不你就沒有裂痕,要不你就別再糊了,要不然就徹底的騙了她,一輩子別拆穿,否則都是瞎鬧。如果那天貝貝不開煤氣,他還不能被撩成這樣,心里頭都翻了花了,他得要錢,要錢給貝貝買房子,娶她,哼,折騰半天,又借了那么多錢去搏,現(xiàn)在看果不其然,這不又轉(zhuǎn)回去了。 沒用??!沒用,真稀罕能咋的?她要是知道他只有那個大山里的框架子,指不定啥樣呢! 本書首發(fā)來自百書樓(m.baishu.la),第一時間看正版內(nèi)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