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樣
那天他們沒去吃羊湯,在旁邊的廣式早茶喝了些粥。彭程掏出兜里所有的錢,付了賬,他八成是特意來曬錢的,連剛剛在上鋪裝進兜里的硬幣也一并掏了出來,付了賬便都推到貝貝的眼前。 肆佰叁拾多塊。貝貝想了想拿了一張百元的鈔票,又要把剩下的錢推回去,卻被彭程一把按住了。 “你這是干什么?一百塊就夠了,剩下的你買點日用品,還得抽煙呢!”貝貝更使勁的把錢朝彭程推了過去,皺巴巴的舊幣油膩膩的桌面上,錢滑過桌面的位置上,劃出了條新鮮的道子。 “媳婦兒,我用不了這么多的錢?!迸沓坦媸峭撇贿^了,他拿起剩下的三張一百元,又拿過貝貝的包,把錢塞了進去。“我不用買太多東西,有這三十就夠了。”說著他又把那三十拿了起來,硬幣在理石的桌面上滑得很,好半天也摳不起來。 貝貝看著他,想了想便也不多推脫了。彭程臉上那一言難盡的表情,讓她有點疑惑,她想不出那是為什么,但他似乎看出了她的困惑,便又說:“媳婦兒,你別擔心我,我還能有錢。” —— 還能有錢。 一句意味深長的預測,他說他還能有錢。貝貝的眼神兒突然的沒了焦點,之后又了然的一低眸子,大體能猜到這錢的來由了。她微微勾了勾嘴角:“嗯!程程啊,少些花錢,人得給自己留后路,不能往絕境里走?!?/br> “嗯!我知道?!?/br> —— 算計著,怎么都有小一個月過去了,日子總像細沙一樣,從不停歇的自手指間捏不攏的細縫子里漏了出去,唏噓,到也沒有辦法。年輕人的不知愁滋味吧!單單對于彭程并非如此,那感覺就是像是命中注定的小偷,但他總是慶幸,什么還都還沒拿走。 彭程摸著褲兜里的八百塊錢,那是早上小豆給自己的,今兒的盈余多,自己分到的自然也多。那幾張票子有點舊了,在兜里的感覺似乎潮乎乎的,摸著很不爽快,體溫漸漸的哄熱了褲子,自然的愈發(fā)潮乎乎的了。錢,他突然的掏了出來,掰著手指把那八張舊錢數(shù)了一遍,剛剛怎么感覺攆不開了,像是少了幾張,數(shù)準了,他才稍稍的放下心來。 他躺在活動板房里自己那張床上,腳踩著一邊的鐵欄桿,一個人琢磨開了。每天這么四五百的,怎么自己這兜里就只有這八百塊錢了。彭程感到迷惑,他有好幾天沒給過貝貝錢了,就算是每天給羅姐的好處多了點,往狠了說,那也不過是百八的事兒,頂了天了出不去二百,這一個月也該有四千多塊錢的進賬呀,怎的就剩下這八百了? 他輕吐了口氣,心里的郁結(jié)便好像稍稍的被吹開了些,可緊接著就又團成了團,讓人松快不了。錢怎么就沒了呢?彭程有些懊惱,這要是想自己干點什么,帶著貝貝發(fā)家致富,養(yǎng)豬生寶寶,也還真是路漫漫,不好干呀,就這樣一會兒,他本來還飽滿的決心和內(nèi)心里的志氣,都有些慫了。 彭程一抬眼,看見近在眼前的天花板,他只要一抬腿就能踢到那里,那位置上黑了一塊,總是自己的腳踢多了,那塊地方自然的顏色深了些。天花板低低的壓在頭頂,他頓覺呼吸都不順暢了,翻了個身,不去看它。他不喜歡總是偷偷摸摸的,他也不喜歡這個活動板房。 貝貝剛剛送過來的豬頭rou,還有一盒米飯,就放在臨床的的確良床單上,弄了一大塊油漬,但他不在乎,那是良子的床,良子也不會在乎。彭程不喜歡用盒子吃米飯,他想用碗,飯碗。 那種不確定的感覺,誰也幫不了他。彭程最最明白自己,他看自己,就像是別人看自己,從來沒有的清明過。周遭的一切一切,他都覺得不確定,每一次貝貝的推諉,她總說她不要錢,那太像是要劃清界限了,或許也當真是劃清界限吧! 彭程拉過被子蒙上了頭,他頂不想去合計這些,這大概是讓他不能不去多想的最根本原因了。 —— 不知道為什么,彭程總覺得,好像自己稍微那么多一點錢的話,貝貝便想要躲避著自己了。他不明白文貝貝到底需要些什么,那么多的女人,澡堂子里那么多的女人,各式各樣,各種年紀的女人,怎么都跟這姑娘不一樣呢!怎么給錢就不能刺激她呢?怎么就給她錢,還得看她的臉色呢?好幾次彭程都后悔死了,后悔得他就不想給她。 想到這里,他突然的鬧心了,翻身下了地,把八百塊錢又掏出來,借著門口透過來的光亮,彭程仔細的又數(shù)了一遍。每一張毛爺爺都透著歲月侵襲的滄桑,他還記得貝貝說過:“人間正道是滄桑?!?/br> 那天,那個明麗的姑娘,穿著條淺藍色的棉布裙子,很長的裙子,太陽大擺,她說話間輕輕的擰轉(zhuǎn)著身子,棉布裙邊上的海棠花暗藍的顏色,隨著身體飛快的轉(zhuǎn)著,像一條帶子嵌在群邊上,她漂亮的大眼睛,波光流轉(zhuǎn),那么神采飛揚的俏麗,讓身在一邊的自己都跟著驕傲起來,那樣的美人,也好一陣沒見了。 只這一刻,彭程的心口突然的一緊,想來怕是再沒機會見了吧,她再也沒有那么肆意的笑過了。想到這,彭程便像是手里掐著的,都不是錢一樣,隨意的往褲兜里一塞,朝著門外走了。 本書首發(fā)來自百書樓(m.baishu.la),第一時間看正版內(nèi)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