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彭程沒有在去網(wǎng)吧！他一直在那個暗場里。那是個一樓的臨街門店，屋子最多也就兩百平米，沿著右側(cè)墻壁擺放著錨機(jī)，少得可憐的錨機(jī)，怕是連十臺也沒有。不過這里玩的也不是錨機(jī)，幾乎所有的來客，都堆在中間的四個臺子上。這是彭程見過的唯一一個打魚機(jī)當(dāng)?shù)赖膱鲎?，所有的人，是所有的人都圍在這里，四十幾歲謝了頂了的老家伙們，也夾著小包在打魚機(jī)上忙活，像是些花老子錢的孩子。

    彭程看了一宿，這是他第一次可以這樣冷靜的看待這個地方，說真的，他還從來沒有這樣超然過，能用純粹的第三視角看待那些賭博的人，因?yàn)樗环皱X也沒有了。他站得肩膀酸疼，送走了一茬又一茬的人，看著別人反而能更清楚的認(rèn)識自己，那些人也和他一樣，贏錢了還想贏，輸了也不肯走。

    第二天貝貝打來電話的時候，彭程還在那個暗場里。沒有人可以像貝貝一樣了解他，倘若他不是從大門回去的，那今天勢必是要迎來一場戰(zhàn)爭的。于是彭程急忙的出來了，回到他的那個小屋子里等著，他算計(jì)著，貝貝一定不會上樓，她最多就是到了樓下打電話讓自己下去，而事實(shí)果然如此。

    “老彭，你說你咋這么磨蹭，你媳婦兒上來咋整？”小澤整個人裹在被子里，只有胳膊露在外面，拿著那個最新的蘋果手機(jī)，很不滿意的翻了個身。

    “我告訴你不能就不能，我媳婦兒不是那樣的人，她就不能來男人的屋子，我?guī)齺硭疾灰欢◥圻M(jìn)來?！迸沓踢呎f，邊整理著自己的鞋子，褲子，他總是這樣一絲不茍，把牛仔褲抹扯得平整極了。

    “你能不能快點(diǎn)下去，你怎么這么艮?！毙杀硨χ沓?，憤恨的又是一句呵斥。

    ——

    和小澤之間，彭程早已經(jīng)很熟悉了，他們倆那嚴(yán)絲合縫的作息時間，相比于其他人，自然是要更容易熟絡(luò)的，況且他們差不多是一樣的人。小澤對于自己工作的細(xì)節(jié)從來不提，但是彭程知道，跟他在一起的，是個上了些年紀(jì)的老女人了，一個讓小澤作嘔的老女人，那不，那個手機(jī)便是那個老女人給他賣的。

    “你那個小玩意多少錢？”彭程指得是那個電話，和他手里不一樣的那個，那個電話的屏幕是一整塊的，不像他的這個，下面還有一排按鍵。

    “五六千多吧！”小澤特意的看了看自己的蘋果手機(jī)，細(xì)長的手掐著電話在半空中轉(zhuǎn)了一圈兒，好似很不經(jīng)意他又說：“老彭，你快點(diǎn)兒走，我好睡會兒覺。”

    “你睡個粑粑你睡，你半宿就捅咕你那玩意，咯噔咯噔響的?！?/br>
    “像你聽見了似的，你昨天也沒回家?！?/br>
    小澤的話，彭程剛想反駁些什么，他的手機(jī)就又響了，小伙子啐了一口，轉(zhuǎn)身便往樓下跑，五樓的功夫，貝貝的手機(jī)還沒掛掉，彭程便下來了，一出樓道口，正看見姑娘，他明亮的笑了：“媳婦兒?！?/br>
    兩個人找了個快餐店吃飯，彭程少說也有一整天沒吃飯了，他的確是很餓，但是這會兒也餓得不那么想吃了。小店兒就在旁邊的那條街上，是個狹長的店面，很特別的位置。店里中間一條細(xì)長的過道，只容得下一個人通過，靠兩邊都擺著桌子，至少能面對面坐下四個人的桌子，像是坐在火車的餐車?yán)铩?/br>
    彭程和貝貝站在吧臺前，仰面看著頭頂上的彩色展板，這家餐廳沒有菜單，所有的好吃的都做成圖片掛在在墻上，看好哪一個就點(diǎn)哪一個。每一個漂亮的菜色下面，都用大黑體字打著價錢，這一圈兒轉(zhuǎn)下來，彭程便當(dāng)真的不想吃了。

    最便宜的番茄炒蛋蓋飯十二塊錢一份，小伙子腦子里的十二塊錢，是十塊錢的包宿費(fèi)和一根兩塊錢的火腿腸，這菜單顯然讓他聯(lián)想翩翩。雖然他已經(jīng)餓了一整天了，可彭程還是覺得一根火腿腸加上包宿，似乎更投他的意，但這些他沒敢說，在貝貝眼里，上網(wǎng)打游戲，那是不務(wù)正業(yè)。

    ——

    “媳婦兒，你感覺爽不？”彭程很是曖昧的說，聲音沙啞，他靠著床頭，點(diǎn)了只煙兒，疲憊讓人更加性感，他感覺口干，可是沒有水。

    “有病。”貝貝緊閉著眼睛窩在床鋪里，不想理他。彭程就喜歡問這個，問些讓人難以啟齒的問題，可性對于她來說，似乎不能提起，她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這大體是男女的區(qū)別，她總歸是要害臊的。

    吃完了飯，彭程非要拉著她到旁邊的小旅館里小聚一下，那地方他們常常來，早先的時候，小伙子晚上沒地方住就會去那里，花不上幾個錢，便可以呆上兩個小時，足夠辦完那事兒。

    “誰有?。俊迸沓踢B忙的反駁她，隨手掐住了姑娘的手臂。

    “你唄！”貝貝試圖甩開他，但似乎無濟(jì)于事。

    “切，我多賣力氣，你怎的，你不好受嗷？”

    嘶！姑娘皺眉，很不耐煩的嘶了口氣，連忙的打斷了他的話，緊擰著眉頭說：“能不能說點(diǎn)正常話？”

    “啥正常話？啥叫正常話？怎么的，男的女的這就是正常，你說你好受不吧？”這大體是他們之間永遠(yuǎn)掰扯不清的問題，彭程側(cè)過身子，看著頭都埋進(jìn)被子里的姑娘。在他的眼里，貝貝就不愿意肯定他，這讓他所有的努力都好像是事倍功半，讓人喪氣。

    “我不愛跟你說話。”被看得不自在了，貝貝轉(zhuǎn)而翻了個身，背對著他不看。

    “干啥玩意兒，你轉(zhuǎn)過來，你跟老公說你好受不？”

    兩個人很快扭成一團(tuán)。

    “那你好受不？”

    “嗯！”

    “那我也嗯！”

    “媳婦兒，那你給我講講嗯是啥感覺唄！”

    “你去死吧！”

    “切，你不說拉倒！”彭程松開她，打開電視機(jī)：“男人好受一哆嗦，女人享受全過程，切，我知道?！?/br>
    ——

    再沒人說話了，彭程抽著煙，看著電視，貝貝趴在床上，悄悄的醒著卻一動不動，手指塞在嘴里面，想著些不能示于人前的念頭。默不作聲的突然彭程開口說：“媳婦兒，我不想干服務(wù)員了?！?/br>
    這大概不是個好兆頭，貝貝聽見了：“那你打算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媳婦兒你說我能做點(diǎn)什么？”男人的無助不像女人那般的明顯，彭程沒把自己的膽怯直接告訴貝貝，他甚至還沒正式的告訴自己，但他很希望貝貝能夠理解他。情人之間的默契或許真的是很難找到，換一個行業(yè)對于誰都很難，特別是他，他很不確定，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成功，最重要的是，他還沒準(zhǔn)備好，貝貝也許并不贊同。

    “我不知道?！?/br>
    姑娘翻了個身，又窩進(jìn)彭程的懷里。這兩個各懷心思的男女，彭程扔掉了手里的香煙，又往被子里縮了縮身子，感覺自己貼著那女人的身體更緊了。她的話顯然傷害了他，不知道，他有了一絲被拋棄的感覺。

    “服務(wù)員不好嗎？那你覺得你能干些什么？”

    對于貝貝來說，也許彭程到底做些什么她根本就不在乎，她沒想過彭程也許也想有自己的人生價值。這大概是所有女人都會犯的錯誤，覺得男人生來便是用來養(yǎng)家的，而他們的追求，他們的生活，被那個他們最親近的女人無限期的忽視了，于是那些不忽視他們的人才終將出現(xiàn)。

    “我也不知道。”貝貝的態(tài)度讓彭程覺得沒有力氣，連最后的申辯都顯得蒼白了，可有可無了。

    姑娘敏感的發(fā)覺了這一點(diǎn)，便又說：“跟我說說，你想做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迸沓逃址藗€身：“媳婦兒兒，我睡一會，你自己看電視吧！”

    貝貝還想說些什么便欠起身子，她看見彭程轉(zhuǎn)身蒙上了被子，大體是不想說話吧。姑娘拿起遙控器，她便再也睡不著了，來回的翻看電視，心里卻再不能平靜，他還能做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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