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貝貝，你坐下。老杜呀！你先出去吧?！鄙鄱f著把手里的香煙在寫字臺上的大煙缸里點掉了煙灰。他穿著一身淺灰色的西裝，白色的襯衫袖口長出西裝袖口，是個懂得穿著的講究人。他已年逾五十了，人卻并不發(fā)福，且總是穿得得體而不張揚，低沉的中音共鳴很沉，說話間鏗鏘有力，愈發(fā)的響亮。

    貝貝記得那次她闖進董事長辦公室里，邵董就坐在那張靈活的真皮座椅上，他剛剛把藥放進嘴里，貝貝想說的話也隨著藥被董事長一口咽了下去，語塞之間，她竟不知道說些什么是好了。邵董也沒說話，只是問詢的看著她，這也更讓她發(fā)毛，說啥都想不起要怎么開口了。于是緊要關(guān)頭，貝貝一手做托碗狀，另一只手伸出兩根手指，做扒了飯的姿勢，張開嘴示意是吃飯的時間到了。

    ——

    “怎么緊張了？”邵董又彈了一下煙灰：“你怎么臉還紅了。”他竟破天荒的笑了，輕巧的一個玩笑，接著他開口問道：“你來賓館也很久了，感覺怎樣？”

    “挺好的，我很適應(yīng)這里。”貝貝總算是平靜了下來了，躲過了開始的尷尬，她似乎更適應(yīng)這樣平常的說話。

    “那你適應(yīng)能力很強呀！”聽貝貝這樣說，邵董的臉上有了些悅色，他掐掉香煙，緊接著又點了一根。

    “我適應(yīng)得慢，可一旦適應(yīng)了就會越做越好。”這并不是貝貝夸口，適應(yīng)力即是她的弱點，但也是她的強項。

    邵董事長聽了貝貝的話眼前一亮：“那正好，我剛好有個想法，你看你跟楊主任在一起的時候?qū)k公室的工作也有所了解了，我呢也還沒有跟任何人商量過，只是我個人的想法，我想先跟你先商量一下，如果我們倆達成共識了，我再跟其他的人說?！倍麻L喝了口水：“我打算調(diào)你回去做辦公室主任，接替楊主任，想聽聽你是怎么想的。”

    有的時候天上是會掉餡餅的，只是餡餅大多太燙了。

    ——

    “我不想回去?！?/br>
    貝貝拒絕了，這顯然讓邵董事長很意外，他大概是沒想到眼前的小姑娘連想一想都不曾想一下，就回絕了他，那般的果斷。他看了看貝貝平靜的眼神兒，一點兒的躲避也沒有，是那么的干凈而堅定，于是他便也沒有掩飾他的意外。

    “貝貝，是這樣的，你也知道了，咱們公司從來沒有一個人是像這樣破格連升三級提升起來的，可以說，你是這個集團里的第一人。我覺得這應(yīng)該是你在咱們公司的一個機會，你為什么……”他沒有把話說完，只是微笑著，恰如其分的停頓里，大體藏了比語言更多的東西。

    “我是基于我目前的情況分析才這樣說的。首先我還不具備做辦公室主任的能力，二一個我也很喜歡我現(xiàn)在的崗位，這里我感覺如魚得水，所以我不想回去?！?/br>
    “如果你回去做辦公室主任的話，工資跟現(xiàn)在就差不多了，你的收入不會減少?！憋@然貝貝也沒有能說服自己的老板，邵董事長果斷的把他們之間談判的關(guān)鍵說了出來，貝貝的臉霎時間又紅了，她記得自己調(diào)過來的時候，是怎么跟領(lǐng)導(dǎo)說的。

    “董事長，我的確是為了錢才調(diào)過來的，但是不離開并不是因為錢的原因，我是很客觀的分析了自己，我適合現(xiàn)在的崗位，至于您給我的那個機會，我怕是還沒有那個能力接受它，所以我才這樣決定的。”

    他又掐了煙，似乎想了一下，然后他說：“那好吧！我這樣看問題，我們不可能所有的準(zhǔn)備都準(zhǔn)備好了才去做一件事兒，當(dāng)有些事擺在眼前的時候，我們必須要做，即使沒有全部準(zhǔn)備好，都需要我們冒一點風(fēng)險去做，我覺得你是我認(rèn)可的可以冒這點風(fēng)險的人，所以我還是要調(diào)你回去，我不想讓人再拒絕一次。”

    話說到了這里，貝貝知道自己再不該說什么了：“那楊主任會去哪？”

    “她會升做董事長助理。”

    “好吧，謝謝您的信任，我會努力的?！?/br>
    董事長到底是滿意的笑了，貝貝站了起來，退出辦公室，腦袋里已是一片混亂，她再沒有提層了，再也不會有額外的收入了，那她的彭程該怎么辦？

    ——

    拖著疲憊的身子坐在公交車上，她心緒本就難以平靜，總共要坐一個多小時的車，好多的電話，都在這里一個小時里打了過來，噓寒問暖的，殷切極了。楊主任打來電話恭喜貝貝，這讓姑娘的臉上臊得通紅，接著楊主任又叮囑她不要太擔(dān)心，說是會幫著她把工作做好的。

    “貝貝呀！你是我手底下出來的，我還能看你笑話呀！你就放心大膽的干，一定能做好的?！?/br>
    人慣愛拜高踩低的，所以這些貝貝并不覺得多高興，反而是更加的疲累了。那些個嗚嗚泱泱的電話，總能讓人蒙了心智，看不清自己，被身份所累，反而找不到生活的真正意義。哼，身份不過是個定語，一個對她的人生來說，無傷大雅的定語，可人生所有的奮斗，大多是為這個定語忙碌了。

    這幾天來，彭程天天都在那個小場子里等她，貝貝總是從家里走路過去，也不是很遠(yuǎn)，統(tǒng)共不過三站地，走上半個小時總歸是要到的。調(diào)回總公司，她大概只能賺到不足一千九百塊錢，這還是公司里工資調(diào)整了以后，公積金直接打到工資里的新價碼，遠(yuǎn)沒有在澡堂子里的提成更多。

    如果自己一分錢都不花的話，刨除每個月一百五十塊的房租，每天還能有不到六十塊錢的開支。姑娘細(xì)細(xì)的計算著，彭程一天一包煙，加上一天三頓飯，他沒有做飯的地方，吃飯就全都要買的，三頓飯，將將巴巴還算是夠了。

    車到站了，貝貝慌忙的下了車，兩邊的馬路上，風(fēng)刮起黑色的塵土，像是細(xì)細(xì)的礦粉，飛不起多高來?？焓c多了，太陽茍延殘喘的露了下頭，現(xiàn)在又沒有了，路上有了一絲閑散人的慵懶，很不精神，貝貝的腳像是黏在了馬路上，她竟然一步都挪不開了。

    她背著個大包，風(fēng)衣有些悶熱，這些都讓她的心不能暢快，她不想再動了，便退后了幾步，退到路邊坐了一會兒。路上一直沒有什么車經(jīng)過，貝貝也坐得累了，起身極落魄的穿過馬路。她沒有走人行橫道，幸好是路上沒有什么車，馬路對面便是反方向的車站了，那趟公交車正好會路過彭程上班的那個場子，但她卻幾乎沒有坐過。

    一輛公交車駛來，呼嘯著在上不平的地面上，高低起伏了一下，向著彭程小暗場的方向，咣當(dāng)一聲，便駛進了車站。貝貝突然奔跑了起來，她兩步跳上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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