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又是一年春好處
朝鮮漢城,綾陽君府。 此時李倧家的后院里正是一副熱火朝天的模樣,大量的宮女和小太監(jiān)來往穿梭,忙碌無比,而在中庭的水井邊,李沐和李倧兩人正甩開膀子,掄起大木槌,狠狠的往一個木質(zhì)的盆子里砸過去。 仔細一看,盆中放著細膩粘稠的糯米,熊成站在一邊,不時往盆里倒點水,攪和均勻,然后站起身來,讓兩個掄錘子的力士繼續(xù)工作。 “云琪,這打糕可是我們這里特有的美食,平時也是能享用,但卻是不如自己動手的吃的更香甜。”李倧得意的跟李沐介紹道。 李沐只是用力揮動著錘子,不知道在思忖著些什么,像是沒有注意李倧說的話。 眼看著就要過年了,朝鮮在文化習(xí)俗上基本和大明相同,只是相比起來,中國人過年更喜歡包餃子,而朝鮮人傾向于做打糕。 天啟元年眼看著就要過去了,再過幾日,就是農(nóng)歷新年了,不知不覺,兩個月過去了,也不知道錦州城內(nèi)現(xiàn)在怎么樣,李沐離開寧遠伯府之后,家里連一個成年的男人都找不到,怎么撐起偌大的門楣。 更不知道,遠在四百年后的父母親人,那個年代的李沐還在嗎,如果還在,那他自己又是誰呢。 李沐不覺想的出了神,直到聽到一聲慘叫,“啊!”嚇得李沐渾身一哆嗦,一下子回過神來。 一低頭,看到熊成正抱著自己的左手,在地上到處打滾,嘴里還不依不饒的罵道:“李云琪你瞎不瞎??!我手還沒拿出來你就下錘子!哎喲,疼死小爺了。。。”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對不起,失誤,嘿嘿,失誤?!崩钽宀缓靡馑嫉内s緊賠笑著說。 李倧看到李沐發(fā)呆,于是湊上前來,低聲笑著對李沐說:“云琪啊,你老實說,是不是想我meimei了?這丫頭剛才還在這里跟清城郡主聊天呢,結(jié)果硬是拉著清城郡主去尚衣院看什么衣裳,不知道這丫頭又有什么鬼點子?!?/br> 李沐只好心中苦笑一下,不知為何,對于沒有為李妍兒制一件衣裳,似乎心中頗有些愧疚的感覺。 “明露郡主冰雪聰明,朝氣活潑,正是殿下的福氣。”李沐中規(guī)中矩的回答道。 李倧看李沐硬要死端著,心中也是暗笑不已,誰不知道李妍兒看的那件衣裳是李沐親自設(shè)計的,不過李倧以為是李沐送來給他的meimei的,所以李妍兒才那么上心。 李沐三人做了半晌打糕,熱的是滿頭大汗,整個人像是從水里撈出來的一般,于是就放下手中的活計,三個人跑到后廂房的浴室中。 一般來說,在這個年代,因為缺乏保溫設(shè)施,洗澡有的時候都是使用木桶,然后臨時準備熱水灌入其中,大部分家庭也沒有浴室,都是在臥室中置浴桶洗澡。 但是似綾陽君這樣的權(quán)貴府邸自然不一樣的,不僅有常備的熱水房,有專司燒水的下人,更是有著用條石精心打造的浴池,三人脫下衣服,一滑就溜進了盛滿熱水的池中。與此同時,門外服侍的宮女魚貫而入,端來糕點和米酒輕輕放在三人的手邊,然后將各種花瓣和香料輕輕撒入池中,更有幾個宮女在房間四角點燃安神香,一時間屋內(nèi)香氣彌漫,直讓人有一種想睡覺的感覺。 整個過程不過幾息的時間,卻見那些宮女裙擺不亂,發(fā)髻微動,腰間的鈴鐺都沒有一絲聲音,讓李沐心中贊嘆不已。而熊大公子和李倧好像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只是躺著享受著,并沒有有什么感覺奇怪的。 李沐搖頭嘆道:“階級啊,腐敗啊?!币桓笔ベt悲憫天下的樣子,看見一個宮裝女子把米酒送到他的手邊,于是輕聲用自己僅僅會的幾句朝鮮語說了句“謝謝”。 那女孩兒明顯一陣慌亂,好像沒有想到李沐會說謝謝,腰間鈴鐺一陣晃動,發(fā)出一陣好聽的聲音,但是在安靜的浴室中一下子驚醒了所有人。 李倧的臉一下子沉了下來,睜開眼睛望著那個女孩兒,用朝鮮語厲聲問道:“你是怎么搞的,真是沒有規(guī)矩!在我府上這么多年,這么點小事都做不好嗎?要你有什么用!” 李沐聽不懂李倧說了什么,卻見到那個女孩兒似乎嚇壞了,趕緊匍匐的跪到地上,不住的磕頭,嘴里不知說了什么,像是饒命之類求饒的話。 李沐知道自己好心做了壞事了,趕緊制止李倧道:“殿下,這件事情無關(guān)這位姑娘,是我的錯誤,還請殿下諒解?!?/br> 李倧只是陰著臉,淡淡的說道:“云琪不必說,都怪這賤婢擾了我們好好的興致?!比缓笥贸r語向門外吩咐道:“來人,把這賤婢拖下去,亂棍打死?!?/br> 熊成也沒有說話,眼中也只是一片淡然,似乎在他眼中并不覺得有什么稀奇的。 但是李沐接受不了啊,看門外推門進來幾個健壯的仆婦,拉著女孩兒就要出去,再看熊成和李倧冷冽的目光,心中不覺得一陣心寒,這就是階級,這就是權(quán)力,門閥,這是個森嚴到極點的等級社會,高等級的人們對底層生活的普通小民具有生殺予奪的權(quán)力。 自己若不是穿越到世襲寧遠伯府,是不是也是被人拖出去打死的命運呢? “慢著?!崩钽宄鍪种浦沽藘蓚€仆婦,向李倧抱拳道,“殿下,是我見這女孩兒看上去伶俐可愛,我在朝鮮停駐期間,未有家中婢女相伴,起居多有不便,就請殿下把她送給我吧,云琪不甚感激。” 李倧似乎有些意外的看了一眼李沐,用朝鮮語冷冷的對那女孩兒說了幾句話,女孩兒立刻忙不迭的點頭,無論做什么,總比亂棍打死的下場好不是么。 “云琪既然喜歡,那就算是這丫頭的福氣。”似乎意識到既然把人送給李沐了,再喊對方賤婢就太刺耳了,于是就改了口?!斑@女孩兒的名字在漢語里的意思是安靜的姑娘,平素里也是規(guī)矩人兒,現(xiàn)在既然給你了,等過會兒我讓人把這丫頭的賣身契給你送過去。” “安靜的姑娘?!崩钽遄屑毚蛄康囊幌逻@個女孩兒,卻見女孩兒身量并不高,但是生的清純可愛,更有一頭讓人驚嘆的長發(fā),看上去不到二十歲的年輕姑娘,長發(fā)已經(jīng)過了纖腰,卻不知是不是經(jīng)常打理的關(guān)系,秀發(fā)如同鏡子一般,仿佛能照出人影來。李沐至今也是見到了兩位絕色美女了,卻也沒見過這么美麗的長發(fā)。 “既然你是個安靜的姑娘,就叫你伊寧吧?!崩钽逭f道。 李倧用朝鮮語翻譯了一遍,女孩兒,不,現(xiàn)在要改叫伊寧了,伊寧再次跪下,一頭頭發(fā)像是黑色的水晶一般滑落到地板上,不斷的說著約莫是感謝的話。 李倧用朝鮮語說了一大堆不知是什么的話,間或能聽懂幾個“聽話”“努力”之類的詞,其他的李沐卻是無論都不認得了。 話剛說完,李沐就感覺到伊寧的身影靠過來,一雙柔夷毫無預(yù)兆的按到了李沐的肩膀上開始輕輕地揉捏,長發(fā)搭在李沐赤裸的肩膀上,散發(fā)出一陣木槿花的花香。 既然以后是自己的侍女了,李沐也就受之無愧了,他知道自己如果不讓伊寧這么做,肯定會加深姑娘的恐懼。 這一場小風(fēng)波很快就過去了,躺著舒服的很的李沐都快要睡著了,卻聽到李倧?fù)蝗婚_口道:“云琪,我們已經(jīng)決定了時間了?!?/br> 李沐聽了這句話,一下子睡意全無,一看熊成緊閉的眼睛,不確定他睡沒睡著。 “不用擔(dān)心伯功,沒事的?!毕袷侵览钽逍睦镌谙胧裁矗顐徥疽獠挥貌m著熊成,他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可。 至于伊寧。。。她根本聽不懂。。。 “今年的新年朝會也沒幾日了,朝會當(dāng)天,宮城戒嚴,百官云集,內(nèi)三廳和捕盜廳要在城中巡邏,兵力大大分散,沒有比這更好的時機了?!崩顐彸谅曊f道。 李沐想了一會兒,自己在朝鮮逗留已經(jīng)一個多月,建奴應(yīng)該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了,一定已經(jīng)準備了和朝鮮的交涉,或者說,甚至與朝鮮的交涉已經(jīng)在進行中了,只是光海君嚴密封鎖了消息,光海君再不濟也終究是大明冊封的朝鮮王,這點事還是可以做到的。 事不宜遲,必須盡快動手!李沐暗暗決定道。 “現(xiàn)在我所慮者,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李倧憂心忡忡的說道。 “殿下但說無妨?!崩钽迤婀值膯柕?,計劃了這么久,一切都準備好了,剩下的只能看天意了,還有什么可考慮的呢。 “我所慮者,非在朝鮮,而在大明?!崩顐彄?dān)心的說道。 大明?李沐心念急轉(zhuǎn),瞬間明白了李倧的意思,政變奪位固然重要,怎么取得大明的冊封更加重要,甚至比起奪取王位,如果能取得大明的冊封,在宗主國強大的氣場下,逼迫光海君直接退位也不是不可能。 歷史上,李倧政變成功后,大明對于他的行為非常惱怒。負責(zé)節(jié)制朝鮮的登萊巡撫袁可立第一個就表示了明確的反對意見:“看得廢立之事,二百年來所未有者,一朝傳聞,豈不駭異?!贝竺骶芙^承認綾陽君的合法地位。 于是仁祖二年(1624年),即李倧當(dāng)上朝鮮王的第二年,將軍李適發(fā)動叛變,廢掉仁祖,以其叔興安君李瑅為新君,史稱李適之亂。 這一刻,李沐突然感覺到一股深深的擔(dān)憂,也有一種昂揚的自豪,生我養(yǎng)我的祖國,在這個年代是如此的強大,是整個亞洲地區(qū)所有民族的標桿,“凡言屬國者,存其國號而屬漢朝,故曰屬國?!贝竺饔形迨鄠€藩屬國,每年都要向中央朝覲,送禮物,稱為納貢。 大明冊封各國的國王和王室成員。如果表現(xiàn)不好,作為懲罰,就不讓這些國家送禮物。。。 如果不能給大明送禮物。。。這些國家的國王會非常悲慘,輕則威信掃地,重則被政變推翻,直到選出一位中央朝廷承認的統(tǒng)治者。 大明是非常重視禮法的國家,尤其是現(xiàn)在更是史上有名的東林清流把持朝政的時代,這些人治國無能至極,黨同伐異卻是好手,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像綾陽君這樣的,估計被承認的可能性比較著急。 “殿下,我有一計。”李沐沉默了許久,突然抬頭說道。 “哦?云琪速速與我道來?!崩顐徠炔患按恼f道。 “殿下。。?!蓖蝗坏?,李沐停住了,他突然站起身來,語氣陰沉的說,仿佛突然帶著深沉的怨氣和無奈一般,卻是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熊成也吃驚的睜開了眼,身后為他按揉肩膀的伊寧也吃驚的停了下來。 “云琪。。?!?/br> “殿下,云琪敢問一句,您有姬妾無數(shù),有認真的喜歡過其中一位嗎?” “啊?”李倧被李沐的神經(jīng)病般的表現(xiàn)震驚了,整個人暫時處在短路狀態(tài)。 “是啊,喜歡一個人,就是給她愛的自由?!崩钽逑癔傋影愕恼f了這么一句話,笑著對李倧說。 “我有一個關(guān)鍵的人物,或許可有大用?!?/br> “是嗎?云琪為何從未對我說過?” “她是一個女子,復(fù)姓愛新覺羅,是大金八貝勒皇太極的長女,封號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