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孤家寡人
月明星稀,似乎月光都比以往剛加溫柔,映出站在昌德宮里兩個人影,淡淡的,很甜美。 可是不久之后,不遠處就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一名看上去身著義禁府服飾的士卒突然跑了進來,看也沒看李沐兩人,就一路狂奔奔著大造殿而去。 出事了?李沐有些疑惑的看向燈火閃爍的大造殿。 “妍兒,你先回去,我回去看看你王兄,似乎有問題?!崩钽鍖铄麅撼谅曊f道。 李妍兒點了點頭,知道這不是貪戀溫柔的時候,于是帶著隨從的宮女和內(nèi)官,轉(zhuǎn)身離開了。 李沐并沒有走遠,只是幾步路的功夫,就來到了正殿大造殿的門口,讓門口站立的內(nèi)官通傳了一聲,不久就聽到里面?zhèn)鱽泶笸跣姷拿睢?/br> 再回到正殿的時候,剛才的一片狼藉已經(jīng)完全收拾完畢了,李倧換了一身簇新的大王冠服,坐在桌案后面,臉色陰沉的要滴出水來。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李沐也不多套,開門見山的問道。 “漢城府報,江原道兵馬節(jié)度使,忠清道兵馬節(jié)度使突然集結(jié)兩鎮(zhèn)駐軍一萬余人,正在往漢城疾馳而來?!崩顐徰院喴赓W的說道。 江原道和忠清道都和京畿道相鄰,從兩處集結(jié)兵力到達漢城不過一兩日的功夫。 “這兩處兵馬節(jié)度使是什么背景?”李沐這么問,就是問這兩位兵馬節(jié)度使屬于什么派別。 “他們都是南人黨的人?!崩顐応幊恋恼f。支持他即位的主要力量是西人黨,南人黨也在其中出力,出于回報,李倧支持屬于南人黨的李元翼做了朝鮮的領(lǐng)議政,沒想到這些人是喂不飽的白眼狼,這是眼看著要得隴望蜀啊! 李沐想到兩道兵馬的異動,又想起之前遇到的那四個似乎有什么秘密計劃的奇怪的人,總覺得這是一個巨大的計劃,很可能隱藏著天大的陰謀。 “云琪,我給你王牌令箭,你速派人回錦州調(diào)兵入京畿道勤王,漢城府有數(shù)千軍兵,我還有幾千絕對可靠的世子翊衛(wèi)司,其他的我不敢肯定有沒有摻雜水分了?!崩顐徸屑毾肓讼胝f道。 “好,我這就去,我還有一千多衛(wèi)士,都是我?guī)淼陌賾?zhàn)精銳,應(yīng)該問題不大?!崩钽逡渤谅曊f道,接過令牌就離開了。 李沐不知道的是,在他離開之后,從李倧之后的屏風后閃出一位穿著華麗宮裝的貴婦,坐在了他剛才坐的位置上。 “大妃?!崩顐徆Ь凑f道:“云琪是孤的朋友,孤實在不忍這樣對待他?!?/br> “真是傻小子?!爆F(xiàn)在朝鮮王室能被李倧稱呼一聲大妃的,就只有他的嫡祖母,曾經(jīng)被光海君囚禁的仁穆大妃娘娘了?!澳愕耐跷粸槭裁茨艿玫教斐膬苑猓鞘且驗槟阕プ×藧坌掠X羅氏那小丫頭和光海君私自交通,才給了你一個站著大義的名分,否則你以為你現(xiàn)在能坐得穩(wěn)這個位子嗎?!” 歷史上這個事情確實吵了很久,仁祖即位的合法性也被大明卡了很長時間,對于朝鮮來說,他們的大王沒有宗主國冊封是沒有地位可言,而當初堅定反對冊封李倧的就是登萊巡撫袁可立。 后來直到清代康熙年間,朝鮮還多次派遣使者希望清朝的史官修改《明史》,為仁祖大王正名。 “現(xiàn)在情況不同了?!比誓麓箦淅涞恼f:“寧遠侯北迎玥然格格的浪漫故事,天下皆知,連我在這深宮之中都聽了不下四五個版本!” 仁穆大妃轉(zhuǎn)而看著李倧躲閃的眼睛,冷笑道:“現(xiàn)在玥然格格已經(jīng)和寧遠侯成了一家人,你又跟寧遠侯相交莫逆,而導致你之前對光海君李琿所做的一切,怎么看都變成了一個早就商量好的陰謀!你覺得大明朝廷是傻子嗎?會任由你這樣蒙混過去嗎?原本你的王位就來得不安穩(wěn),朝中就多有反對之人,現(xiàn)在你讓大北派的那些余孽怎么會放過你?若是天朝反悔,李倧,你就等著變成階下囚吧?!?/br> “可是現(xiàn)在忠清道和江原。。。”李倧剛要說話,就被仁穆大妃一下子打斷了。 “那是李適的兵,我知道?!比誓麓箦皇堑恼f道。 “大妃知道?!”李倧驚訝的說。 “倧兒,有些事情,你最好想清楚,南人黨雖然是不會與你作對,但是他們也不會容忍一個犯上謀反的人當一國之君的!”仁穆大妃的聲調(diào)提高了一點。 “大妃,你讓孤抓捕云琪,孤不能,萬萬不能?!崩顐徠疵膿u頭道。 “那你就等著迎接連綿不斷的叛軍吧?!比誓麓箦矝]有多說,只是搖了搖頭,對李倧說道:“倧兒,生在王侯之家,又怎能有真的朋友,王位天下,比起你的那些兒女情長,孰重孰輕,你自己好好掂量吧,你要知道,不是只有你一個人能做這個大王。” 說完,仁穆大妃站起身來,帶著隨從的宮女,徑自離開了,留下在正殿里發(fā)呆的李倧,久久無言。 “為什么呢。”李倧的眼角竟然隱隱泛出淚花:“孤家寡人,孤家寡人,孤家寡人?。 ?/br> “云琪,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為什么,權(quán)力這張網(wǎng),我也許真的注定是做奴隸的命,我和你不一樣,這是我的命,我掙不脫啊。” 這是,突然門又被推開了,李倧抬頭看到的,是李妍兒那張憤怒的俏臉。 “明露。。?!崩顐彶桓艺暲铄麅旱难劬?,只是低低的喊了一句。 “王兄要抓寧遠侯,為自己的王位正名是嗎?”李妍兒毫無感情的問道,好像突然對這個王兄如此的陌生,完全不認識了一般。 這個寵她慣她,一直把她捧在手心的兄長,為什么會突然變得如此冷血,權(quán)勢的魔力真的能夠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改變一個人嗎? “明露,你都聽到了?”李倧問道。 “我聽到了,我都聽到了,王兄,云琪哥哥與你是至交好友,你們一起度過了那么多難關(guān),現(xiàn)在你為了給王位正名,不惜對最好的兄弟下手么?!崩铄麅阂贿呎f著,一邊還是有些不可置信。 “明露,這不是孤要為王位正名的問題,是孤還能不能繼續(xù)坐在這的問題,天朝的承認對孤來說至關(guān)重要!如果天朝反悔,孤就要面對連綿無盡的反叛和內(nèi)斗,幾乎永無寧日,孤就會作為反賊被寫進國史里,永世不得翻身。”李倧有些瘋狂的說道。 “王兄,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云琪哥哥坐在你的位置上,他會這樣對你嗎?”李妍兒反問道。 “他?”李倧苦笑了一聲:“他才不會在乎什么朝鮮王寧遠侯的,可是孤做不到,李云琪看上去胸無大志,好似完全不把世間權(quán)勢放在眼中,只想著他那個小家,實際上他是這世間最超脫的人,孤都遠遠不如?!?/br> 李妍兒想起李沐深情的眼光,和他帶著數(shù)萬軍兵去迎回愛人的所作所為,不由得有些失神,這個男人,到底是毫無志向,無所謂取得多大的權(quán)位,還是他真的已經(jīng)看透了人間繁華,當做過眼煙云了呢。 “王兄,誠如大妃娘娘所說,你想清楚吧?!崩铄麅褐蓝嗾f無益,只好嘆了一口氣,就準備離開了。 “你要去哪?!蓖蝗簧砗髠鱽砝顐徖淅涞穆曇簟?/br> “王兄?” “明露,為了保險起見,不要怪王兄?!崩顐?fù)纯嗟卣f道:“來人,把明露郡主帶入偏殿嚴加看管,沒有孤的命令,不允許她離開一步,違令者斬,夷三族!” “王兄,你。。。”李妍兒轉(zhuǎn)身吃驚了看了一眼李倧,隨后凄然一笑:“王兄,你自小疼我,我真的不愿意和你作對,可是這一次,你真的錯了,大錯特錯了?!崩铄麅褐婪纯挂矝]用,她一個弱女子,拿什么和堂堂朝鮮王扳手腕呢。 看著李妍兒被待到偏殿,李倧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氣,呆呆的坐在桌邊,一言不發(fā)。 隨后,他突然站起來,大吼了一聲,把整個桌子掀了起來,然后把滿屋子的瓷器古董砸了個稀巴爛。 “孤為何要生于這王侯之家?!崩顐徸猿傲艘痪?,眼睛滿滿聚集起一絲精光。 從此心如鐵石,孤家寡人,世界上再沒有好友李倧,只留下朝鮮國憲文烈武明肅純孝大王,李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