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公元一六二二
天啟二年,八月二十一日。 晴。 晴,就意味著晚上必然星辰萬里,月光如練,站在城墻上的李沐放眼北望在月光照耀下的建奴軍隊大營,美麗的光華映襯著大地都顯得亮晶晶的,讓人很容易忘記自己身處數(shù)萬大軍廝殺的戰(zhàn)場之上。 熊氏父子和三躍都站在李沐的身邊,似乎帶著幾分興奮和不安的神色,仿佛今晚有什么大事要發(fā)生一般。 “三躍?!?/br> “屬下在?!?/br> “什么時辰了。”李沐淡淡的問道。 “寅時三刻了?!比S趕緊回答道。寅時,即凌晨三點,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半了。 “你們白桿兵是陪我干過這事兒的,不用我提醒你們該怎么辦吧?!崩钽逦⑽⑿χf道。 三躍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太美好的回憶,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趕緊點頭道:“屬下明白,揚威營的士卒也已經(jīng)都經(jīng)過訓(xùn)練,肯定不會有問題的?!?/br> “走吧?!崩钽遄呦铝顺菈?,帶著數(shù)百經(jīng)略衛(wèi)隊和熊廷弼的總兵親兵,竟然打開了南城門,悄悄的出城去了! 夜,靜謐的有些可怕。 突然,隨著一聲尖利的似乎夜鶯鳴叫的聲音響起,在建奴大營外面不遠處突然沖出一大隊明軍士卒,這些人每個人手中都拿著一個紙包包,仔細一看,似乎是一營的士卒,三個千戶將近三千余人,那紙包看上去灰蒙蒙的,不知道里面裝了些什么東西。 這邊建奴大營自然也不是等閑之輩,守夜的哨兵第一時間就發(fā)現(xiàn)了敵軍的身影,趕緊敲響了警鐘,可是鐘聲剛剛想起,那些紙包就好像被明軍士卒點燃,帶著滋啦啦的火花扔了進來。 就在建奴士卒們好奇,這些東西到底是什么的時候,卻看到明軍士卒全部就地趴倒在地面上,弄得建奴士卒一頭霧水。 “轟隆??!”裂天辟地的巨響傳遍了整個遼東大地,地面都開始劇烈的顫抖起來,盛京城的一幕再度上演。 原來,這就是三躍不敢回想的記憶了。 至今一種白桿兵都還記得當(dāng)初盛京的八旗兵營地經(jīng)過這藥包血洗之后的慘烈景象,時隔快一年了卻還是讓三躍有一種害怕的感覺。 這一次的炸藥包之中,明顯還摻雜了大量的火油,建奴的士卒大多還保持游牧的習(xí)慣,扎營所用的帳篷用牛油糊上外表,原本是為了增加密封的效果,結(jié)果現(xiàn)在都成了助燃劑,一下子大火就卷席了小半個營地。 一開始,中軍大營的努爾哈赤還以為是遇見了雷陣雨,直到安費揚古跌跌撞撞的穿著一身中單跑到帳中,對著努爾哈赤就叫道:“不好了,大王,明軍襲營來了?!?/br> “襲營?!”努爾哈赤一下子睡意去了一大半,原來明軍原本就沒想著要守城,他們一直就想著要主動進攻。 既然要襲營,那布防圖就沒有了任何意義,因為明軍根本不守城,那布防圖就失去了其本身的戰(zhàn)略價值。 這張圖,其實就是一個陷阱,它不是為了約戰(zhàn),只是為了給建奴大軍一個固定的思維模式,就是明軍預(yù)備死守廣寧城,所有人都在想著攻城之后明軍會有什么其他的特殊戰(zhàn)法,生怕有一絲疏漏,卻沒想到到頭來真是拋媚眼給瞎子看,全白瞎了! “李沐!李沐!我必殺汝!我必殺汝!”努爾哈赤聽著左營火光震天,就知道這次損失肯定不會小,況且這個時候,自己感覺困意連綿,根本提不起一絲力氣,更不用說手下的那些將士們了。 凌晨三點半,是人睡覺最沉反應(yīng)最慢的時候,很多建奴士卒根本就沒有醒過來,就被大火莫名其妙的燒死了。 “轟轟!”巨大的響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是從廣寧城墻上響起來的,聽著聲音,應(yīng)該是紅夷大炮! 紅夷大炮倒是不足為懼,那東西打一發(fā)要填裝小半個時辰,而且后坐力非常大,想要把炮重新架起來需要很長的時間,明軍的虎蹲炮倒是可以速射,但是建奴大營根本就駐扎在虎蹲炮的射程之外,努爾哈赤作為久經(jīng)戰(zhàn)陣的老將,自然對明軍的火器十分了解。 就在努爾哈赤集結(jié)了數(shù)百親兵準(zhǔn)備反擊的時候,卻好死不死的聽見城門上的紅夷大炮居然又響了! “這。。。怎么可能?!”努爾哈赤剛一愣神,就看到一枚黑點朝著自己飛馳而來,下意識的低了一下頭,黑點擦著頭皮飛了過去,隨著一陣冷風(fēng)落在自己的親兵中間,鐵球落地之后,強大的動能使得炮彈四處亂跳,炮彈上還帶有鐵屑,只要碰到飛速轉(zhuǎn)動的炮彈,就像是被絞rou機切到一般,瞬間就化作一片rou泥和血霧。 努爾哈赤抬頭一看,心中不覺得一涼,明軍的炮彈透露著一股莫名的邪性,仿佛長了雙眼睛一般,只要建奴一組織起成建制的軍隊,立刻就有數(shù)發(fā)炮彈呼嘯著飛奔而去,從人群中碾出一條血路,一瞬間就能帶走幾十條人命,把好不容易聚攏起來的士卒殺散開來。 炮擊精準(zhǔn)的可怕,無論建奴士兵穿著多少鎧甲,在兇猛的大炮之下全部都是止增笑耳,二十門大炮一刻不停的轟了十幾輪,終于讓一些建奴士卒開始崩潰逃跑了。 這時,沒有著火的左大營傳來整齊的槍聲,那邊是馬廄的所在地,大量的戰(zhàn)馬在還沒有解開韁繩的時候就被北云兵排著隊挨個兒槍斃了。 建奴的騎兵瞬間有一多半失去了戰(zhàn)馬,只好拿起武器進行步戰(zhàn),可是北云軍的火槍陣雖然最怕騎兵包抄側(cè)翼,然而正面是無論如何不可能被突破的。 在多次突圍無果之后,建奴士卒總不能往右營的大火里鉆,只好紛紛往后逃命。 戰(zhàn)斗意志本身就不堅定的漢軍旗最先崩潰了,雖然幾位貝勒拼盡全力想要擋住全軍崩潰的局面,但是隨著李沐的大旗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上,崩潰就再也無法遏制了。 六貝勒塔拜一看到李沐的旗幟,想也沒想,撒丫子就跑,事實證明這位吃過大虧的貝勒爺確實是做了個明智的選擇,二貝勒代善和四貝勒湯古代還想著若是抓住李沐能夠奪得大功,卻沒想到那李大公子帥旗所到之處,明軍悍不畏死,建奴一瀉千里,任憑拼命叫喊也沒有一個人敢回頭一戰(zhàn)。 代善和湯古代征戰(zhàn)半生,也算是第一次在戰(zhàn)場上感覺到自己是個弱者,相比起李沐可怕的氣勢和威望,他們二人平時在軍中的積威此時顯得不堪一擊。 唯一沒有崩潰的就只有努爾哈赤和安費揚古的親衛(wèi)部隊了,但是他們由于衣甲最為精良成為紅夷大炮的重點照顧對象,別說去圍剿李大公子,就連自保都很難保證,幾乎被大炮轟的頭都抬不起來。 二十門重炮的精確射擊是無法抵抗的,縱然老建奴再勇武無敵,也畢竟是血rou之軀,無法和鋼鐵炮彈相抗衡,無論你帶了多少親兵衛(wèi)隊,也肯定是觸之即死的命運。 安費揚古也一個勁的跟著老建奴逃命,卻不成想跑著跑著,一枚炮彈從身后擦著安費揚古的右臂而過,一下子把這老小子的右臂給削了下來,騎馬的韁繩一松,一下子被飛馳的馬匹摔落在地上,不巧又被后面緊跟的一名親兵的馬蹄踩了個正著,原本就病重難愈的安費揚古哪里還能這么折騰,一下子就沒了聲息。 再說代善和湯古代兩人,看到李沐帶著精銳親衛(wèi)追來,嚇得分兩個方向各自逃命,李沐看著代善遠去的背影,冷冷一笑,這個傻小子肯定是要放回去爭奪王位的,那就只好抓那四貝勒應(yīng)個景了。 這邊李沐坐在馬上,端起一把天啟皇帝送他的那支皇帝親手打造的火銃,這支銃是皇帝全部技巧的巔峰結(jié)晶,不僅鑄造精良而且奇準(zhǔn)無比,李沐仔細瞄準(zhǔn)了湯古代的后背,只聽砰的一聲槍響,四貝勒湯古代身形一滯,緩緩的跌落馬下。 當(dāng)然并不是所有的建奴軍隊都崩潰了,左大營的很多精銳士卒都開始反過來和明軍作戰(zhàn),明軍的槍陣傷亡也并不小,只是李沐的名頭實在是太響亮,左大營又正好是正黃和正紅旗的士卒,看到李沐的旗幟,上來氣勢就xiele一大半,第一反應(yīng)就是逃命,所以反抗者寥寥。 而右營的正藍旗駐軍早就被那不知名的小紙包炸的魂飛魄散,無論多么英勇的軍隊,對于這種無法預(yù)知,無法解釋的巨大力量都充滿了恐懼,何況爆炸之后的右營實在是太慘了。各種斷手斷腳,腸子人頭撒了一地,幾乎找不到一具算是完整的尸體,整個右營的營房和帳篷很多都被掀上了天,不少帳篷落下來的時候還裹著好多已經(jīng)被炸碎或者燒焦的尸塊。以至于后來打掃戰(zhàn)場的熊廷弼連做了好幾天的噩夢,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敢靠近建奴右營留下的殘垣斷壁。 抵抗雖然很多,但是大部分沒有形成建制,無力改變建奴大軍主力崩潰的主要趨勢,最終也漸漸的被淹沒在明軍的槍聲和火炮之中。 但是李沐知道建奴的精銳絕不可輕易追殺,只要逃出大炮的射程,憑借努爾哈赤的威望,可以輕松的收攏潰軍反戈一擊,所以就在老建奴憋足了勁想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的時候,數(shù)萬明軍竟然就那么拍了拍屁股,頭也不回的回去了。 老建奴揚天長嘯一聲,吐血倒地,再次昏了過去。 廣寧之戰(zhàn),從七月底建奴大軍抵達城下,到今日建奴大軍崩潰,歷時二十三日,大明方面折損九千廣寧軍,一萬一千登州軍,錦州鎮(zhèn)折損兩千北云軍,五千余槍兵以及朝鮮軍隊折損了大約兩千世子翊衛(wèi)司,明軍傷亡將近三萬人,大明登萊巡撫袁可立戰(zhàn)死,代價不可謂不沉重! 建奴這一次所帶的主力大軍,幾乎除了正黃旗和正紅旗護衛(wèi)努爾哈赤的親衛(wèi)之外,大部分損失殆盡,四萬漢軍只剩下不到五千殘兵,兩萬滿蒙鐵騎也只剩下三千多人,五萬多主力大軍折損在廣寧城下,這一回建奴是真的被傷到了元氣,十萬滿蒙騎兵歷經(jīng)三場大戰(zhàn),損失近半,對于人丁稀少的女真族來說,簡直如同少了半條命一般。 李沐經(jīng)此一戰(zhàn),已經(jīng)殺傷了十萬余建奴軍隊,現(xiàn)在李沐的名字已經(jīng)是建奴土地上揮之不去的陰影,尤其是正黃正紅兩旗的士卒,打死不愿意再跟任何李沐所轄的軍隊進行交鋒。 大明的遼東戰(zhàn)局,在大明一六二二年的這個夏天,悄悄的走向了完全不一樣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