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家的味道
眼看著已經(jīng)是天啟三年的大年初一了。 十幾年沒有動手做過菜的一品誥命娥恩哲要給兒子做飯了。 娥恩哲這個地位的女人,其實不會做菜是很正常的,并不是說她們不愿意為丈夫和兒子一展華美的烹飪技藝,只是很多家族的家主們,本身就不同意堂堂的正房大婦,在廚房里熏得一身油煙氣兒,那是成何體統(tǒng)? 娥恩哲現(xiàn)在丈夫已經(jīng)不幸去世,李沐雖然身居高位,但是孝道擺在那里,他肯定是管不了母親,母憑子貴的娥恩哲現(xiàn)在是家里說一不二的老夫人,她要做什么,只要不弄出侯府這一畝三分地去,那還不是由著她來了。 這邊娥恩哲似乎找到了什么開心的事情,拉著兩個準兒媳婦兒,興沖沖的蹲在花園的四角亭里烤羊腿。 你別說,到底是滿族出身的女子,娥恩哲和舒菡都是做羊rou的行家里手,滿族人生產(chǎn)的糧食不夠,除了向大明劫掠以外,只能西進蒙古草原打獵。娥恩哲和舒菡小的時候,都是王族貴戚子弟,耳濡目染了多年,這在草原上烤rou的功夫已經(jīng)是爐火純青。 “伯母,這個給您。”李妍兒幫不上什么忙,就乖巧的為娥恩哲端來各種各樣的調(diào)味品。 “這是什么?”娥恩哲看著李妍兒手上圓鼓鼓黑乎乎的小豆子,不僅好奇不已,抓起一把放在手中輕輕揉搓了一下,笑著道:“手感還蠻喜人的。” “娘,這是胡椒?!崩钽宓?。 “胡椒?作何用處的?”娥恩哲聽都沒聽過這么一個新鮮物事,一邊慢慢轉(zhuǎn)動著烤rou的長竹串,一邊問道。 “這是從錫蘭泊來的一種香料,這個東西芳香可口,香中帶辣,祛腥提味,是非常好的rou菜佐料,也能增進食欲,不過現(xiàn)在由于大明還沒有栽培,所以價格高昂,很是稀少?!崩钽褰忉尩?。這個時候的大明,通過通商海外,已經(jīng)引進了很多從前沒有的經(jīng)濟作物和各種先進的技術(shù),甚至引進了基督教,很多西方的傳教士把大明當做東方的凈土。如果一個有如此體量和強大實力的國家信仰基督教,那對于西方的基督教世界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盟友和靠山。 傳教士還帶來了眾多新奇的事物,包括很多歐洲特產(chǎn)的酒和食物,以及世界各地各種特色的商品,從這個時候開始,大航海時代拉開了序幕,世界商品的交流前所未有的發(fā)達,現(xiàn)在在泉州,蘇州,廣州,和有些沿海城市,都有很多售賣一些舶來品的商場和集市。不管是圖個新鮮還是真有需要,聽說銷路都不錯,很是火爆。 娥恩哲對于兒子自然是非常信任的,點了點頭,就要把胡椒往羊腿上扔,結(jié)果李沐趕緊制止了她,拿出搗臼,親自研磨起胡椒粒來。 胡椒的香氣漸漸傳來,讓李沐突然聞到了一種熟悉的味道,那是在幾百年以后,在大學門口的燒烤攤前最常見的味道,那一瞬間,李沐都沉浸在回憶里,幾乎忘記了時間。 “侯爺,馬將軍來報,很多賓上門賀年,已經(jīng)在前廳等候了?!闭斃钽寤熳悦乐粋€丫鬟低低的道。 “???上門賀年?什么意思?”李沐一下子都沒反應過來。 “你這孩子,大過年的說什么渾話,你現(xiàn)在是總制三省的長官,這年初一的,哪個不得來拜個年,否則要是惹得上官不高興,可不是件開玩笑的事情?!倍鸲髡苄χf。 “娘,你又取笑我,我哪里會因為這個不高興了?!崩钽蹇扌Σ坏玫膿u搖頭,拿起盤子,用小刀割了一大塊羊rou,一邊津津有味的嚼著,一邊往前廳去了。 這邊李沐一走,娥恩哲也站起身來,吩咐下人把羊腿切好了,放在盤子上,用小爐保溫,這是她親手做的菜,當然得給李沐留著,舒菡和李妍兒都吃了一點。舒菡已經(jīng)是吃的慣了,沒什么可稀奇的,李妍兒似乎是不喜愛羊rou的膻味,動了兩筷子,也就停下了。 “你們兩個,趕緊換衣服,跟我去會啦?!倍鸲髡芸粗鴥蓚€傻傻的望著她的小姑娘,心中愛憐不已,笑著說道。 “換衣服?換什么衣服?”舒菡萌萌的問道。 李妍兒是朝鮮人,朝鮮的過年習俗和大明是一樣的,不覺低下了頭,紅著臉說:“外面那些大人們給云琪哥哥拜年,他們也會攜帶家眷一起前來,家眷就會找我們拜年吧。。。” “哈哈,正是如此,以前我夫君剛過世那會兒,最怕過年府上來人拜年,我一個女人,拋頭露面不說,看著那一群洋洋得意的夫人們,命婦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F(xiàn)在總算揚眉吐氣一回,怎么能錯過,走走走,同去同去?!倍鸲髡艹浞终故玖藵M族女子豪爽的一面,像個小姑娘一樣,仿佛之前在學校里受了欺負一般,這回終于找補回來了。 這邊三個女人是什么開心場面,李沐肯定是不知道了,現(xiàn)在的他,正在和杭州各級的衙門主官閑敘幾句,勉勵一番,收下某些“意思意思”的禮品。迎來送往半天,腰酸背痛還要裝著喜氣洋洋的樣子,真不是個討人喜歡的活計。 這邊嘉興通判剛出了門,就聽聞外面高呼:“浙江巡撫楊漣楊大人到!” 這一回,一直端坐椅子上的李沐趕緊站了起來,快步走到門口,把楊漣手上提著的一個禮盒接過手來,就恭敬施禮道:“老師,這怎么敢當,應該我去給您拜年才是啊?!?/br> “好了好了?!彪m然李沐話說的誠意滿滿,楊漣卻一臉嫌棄的樣子,滿滿的都是我還不知道你小子的表情,擺了擺手,找了個舒坦的地方,自顧自的坐下了,這才幽幽的道:“你這年終,府學的結(jié)課考試,考的如何?” 我的媽怎么上來就問這么要命的問題,李沐身后的冷汗一陣一陣的,自己這兩天,松江杭州的來回折騰,更是準備前往南京,監(jiān)造龍江船廠,加上遼東雜事不斷,頗為不寧,還真沒好好看書。 “考的,有一點一般?!崩钽宓椭^,像是個做錯事的小學生,可憐巴巴的說。 這一幕也算是曠古奇聞了,身居二品的浙江巡撫,像訓孩子一樣問著一品晉陽侯的課業(yè)成績,看李沐頭都要低到褲襠里去了怕是這個考試考得非常的一般。 “簡直胡鬧,過了年,開春之后,就是春闈了,你不要以為你是東南經(jīng)略,鄉(xiāng)試的考場就怕了你了,鄉(xiāng)試那都是糊名的,我就明話告訴你。今年的浙江鄉(xiāng)試,主考官肯定是我跑不了,你要是寫的烏七八糟的狗屁文章,你就趁早絕了你那點不像話的小心思!”楊漣毫不氣的說道。 對于李沐參加鄉(xiāng)試,步入文官的游戲圈,京城的首輔和皇上都是當著熱鬧看著的,唯有楊漣對他的心思充滿了擔心,權(quán)臣是那么好做的嗎?萬歷年間的張?zhí)?,才過去幾十年,那個時候,皇帝年幼,李貴妃仰仗他,連司禮監(jiān)和廠衛(wèi)都看他的眼色行事,結(jié)果呢?落得個家破人亡,兒子自殺,開棺戮尸的下場! 楊漣潛意識里,不想讓李沐做這個官,但是卻又有幾分期待,張?zhí)离m為權(quán)臣,但其推行的一條鞭法,確實有效的解決了大明的財政問題。人亡政息,張居正死后,國家又回到了卯支寅糧的狀態(tài),實在令有識之士扼腕嘆息。 “老師,你放心,我會好好努力的。”李沐看似是在說自己的學業(yè),其實楊連知道,李沐是在告訴他,他想掌握大明文武大權(quán)于一身的夙愿,如此堅定,從未改變。 “云琪,我老了,原本我以為我要在都察院里,干到乞骸骨,若是皇上垂憐說不定能給我一個侍郎的頭銜,然后就頤養(yǎng)天年。”楊漣輕聲說道,但是仿佛在說與自己無關(guān)事情一樣:“京官坐久了,看慣了爾虞我詐,暗流洶涌,我都無所謂,你們爭,由得你們爭,可是自古以來,哪朝哪代不爭,哪朝哪代不搶?可是為何沒有每朝每代,都搞成今天這個如湯如沸的樣子?” 楊漣看著李沐一點點成熟的樣子,比起在錦州城第一次見到他,這個時候的李沐,已經(jīng)開始蓄須,常年的統(tǒng)兵作戰(zhàn),也逐漸有了威嚴之氣,楊漣竟然有些欣慰的笑了。 “云琪,我知道,你有大志向,你是想給我大明找一幅治病的良方,但是阻力太多了,我就想著,能不能幫幫你?!?/br> “老師是說?!崩钽逖壑型蝗痪獯髣?,一臉驚喜的道。 “哼,讓我?guī)湍阄璞椎氖虑?,你想都不要想!”楊漣哪里不知道李沐那點小心思了,毫不猶豫的斥責道。 “那你說的什么勁了?!崩钽遴絿伭艘痪?。 “有些事,到了時候,你自然會知道的?!睏顫i丟下一句聽不懂的話,就起身告辭了。 李沐癱倒在椅子上,痛苦的揉了揉太陽xue,突然鼻尖一股清雅的香氣傳來,就聽見一個好聽的聲音道:“怎么樣,經(jīng)略與歌姬,到底哪一個更舒服呢?” 李沐睜眼一看,正是一張美絕人寰的俏臉,雖然是隆冬季節(jié),但是杭州倒是不那么冷了,正值正月大年,佳人一身紅色的小襖,下身一條純白的長裙,顯得嬌艷欲滴,美艷動人。 “如是,是你啊。”李沐驚喜的道。 “你這個經(jīng)略,累啊。”柳如是是自己跑進來的,李府上的人都是得了知會的,看到柳如是,當是自家人,隨便她去哪,都不會阻攔。 說著,柳如是也是毫不見外的拿起楊漣送來的禮物,好奇寶寶一般的問道:“這是哪個下屬送的禮品,也太小家子氣了一些,我能打開看看嗎?” “你打開便是?!?/br> “好嘞?!绷缡桥d沖沖的開了包裝,里面裝著一方和田玉的印章,印鑒刻有李錦寧印四個纂體字,而側(cè)面兩面都用金粉燙有字跡,一面書有“忠君愛民”,另一面寫著“身康體健”。 “這是浙江巡撫楊公送的吧。”柳如是說道。 “你怎么知道?”楊漣是李沐的老師這一消息,對外是嚴格保密的,畢竟兩人分屬不同的黨派,傳將出去,李沐要是拜了東林骨干為師,那邊魏忠賢怕是要對他嚇死手了。 “全大明,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第二個,年節(jié)只能買一方假和田玉的巡撫了?!绷缡菄@氣道。 “假的?”李沐這倒是不懂得了,玉器鑒別他是完全的門外漢,沒想到堂堂巡撫,好容易看他送一回禮,還送一個a貨來。 “以我大明二品官的官俸,要是買真的這種極品和田玉,楊大人估計這個月都只能喝西北風去了?!绷缡遣恢罈顫i是李沐的老師,自然隨意了些。 “但是這也是塊不錯的玉石,雕工深厚,精細無比,我覺得這雕工的價值比玉石更加珍貴?!绷缡巧酚衅涫碌恼f道。 “楊公買不起材料,反而請得起頂級的匠人了?”李沐奇怪的說。 “看這知章的功力和寫字的筆法,應該出自當朝第一書畫大家,董玄宰之手!”柳如是肯定道。 “啊?這印是董其昌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