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好久不見VII
“……最后他說和你關(guān)系密切的我們都會被以不同的方式送到這里,就像吟游詩人唱的那樣: ‘神秘的法師,機敏的盜賊,堅毅的戰(zhàn)士, ‘他們雖來自不同遠方, ‘卻在此歡聚一堂, ‘傳奇就要書寫, ‘看們千萬要把眼睛擦亮’” 說到這兒,蘇利亞頓了頓,輕笑道:“剛聽完這個故事我都被嚇懵了,后來細想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如果真是那樣,我們不都是那個‘木槿神’隨意玩弄的玩具了么?” 然而沐言卻沒有做出回應,他表情凝重,額頭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你怎么了?” 蘇利亞發(fā)現(xiàn)了異常,替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是我太重了嗎?” “怎么會……”沐言這才回過神來,他想了想,還是說:“叫我沐言吧,以后就用這個名字了?!?/br> 蘇利亞點點頭,卻還是忍不住問:“那夏穆這個名字呢?” “他……” 沐言突然沉默了,這份沉默讓蘇利亞有些不安。 尤其是這個“他”一出口,少女心里咯噔一下。 真相似乎在和埃里克那個天馬行空的假設(shè)一點點重合,這個名字代表了一個可以被指代的人,或說靈魂。 “那些都過去了,自從來到赫魯之后,我就是沐言了?!彼亟忉尩溃S即轉(zhuǎn)移話題。 “話說你是怎么來到這個鬼地方的?杉斯先生不是答應要保護你么?” “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要用很長一段時間來講。”少女把臉貼在他肩上,剛好瞥見遠處,便抬手指著問:“我們好像快到了,我看見前面的石頭上站著一個和古斯塔沃一樣高的人?!?/br> “那是我的朋友,有機會介紹給你?!便逖砸部吹綖踔Z在對自己招手,便笑著解釋道?!斑€有剛才救下你們的那家伙,他們都是這兒的原住民?!?/br> 原住民? 蘇利亞看著自己微微發(fā)光的手,雖然和沐言的皮膚一樣白皙,但二者的區(qū)別十分明顯。 “沐言?!彼蝗缓暗?。 “嗯?” “沒,沒什么,我就練習一下?!?/br> 沐言笑笑,繼續(xù)往前走。 然而下一秒,蘇利亞的一句話就讓他止住了腳步。 “埃里克的劇本e,是真的嗎?” 他頓時愣在原地。 伴隨著這個問題,“木槿神”三個字像揮之不去的y霾在心頭盤旋。 沐言莫名想起埃里克變成的那朵食人花,張開血盆大嘴,留著涎水,仿佛要吞噬自己,就像這個可怖的謎團。 他從未總結(jié)過自己來到洛坎世界以后的種種經(jīng)歷,因為那太離奇,而且一樁樁事情來的太突然,讓他措手不及,只能不斷解決麻煩,同時迎來下一個麻煩。 我們常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那是因為人的第一視角太過狹隘而且?guī)в衅?。但第三視角不同,那又被稱作上帝視角。 站在那樣高度理性和觀的角度來看,仿佛背后真的有一股無法捉摸的力量在推動他沿著一條規(guī)定好的路線前進。 幕后人讓他降臨在白巖礦場,撞破了扎伊克斯的計劃,讓他為了活命不得不踏上前往夜色鎮(zhèn)的旅途。 接著又讓他接觸那本《清白的太陽》,了解到埃里克的身份,從而引導他順利取得金蘋果,成為一名法師,或者說成為了一名完整的玩家。 再然后,作為一名玩家,他需要大量經(jīng)驗來提升等級——如果他只是一名學者,完全沒有這個必要。 于是,前往伊莫特魯成了最明智的選擇。如果不是中途被夏穆打斷,那他的下一站會是靜謐湖——那是信仰之爭爆發(fā)的地方,也是下一幕華麗劇集上演的舞臺,就像一枚磁鐵,深深吸引著每一位玩家。 但他也毫無疑問會見到伊蘇和拉爾。 換做以前的他會認為這是一次瞻仰神跡和朝圣之旅,但現(xiàn)在呢?在清楚了伊卡莉和她的元素仆從們都是怎樣的存在以后,在清楚了她對傳奇法師的迫害以后,這件事會造成怎樣的結(jié)局顯而易見。 他會成為下一個蘭斯洛,被舊神迫害,還是成為下一個阿爾忒斯,成為伊蘇的奴仆? 如果不是這出戲在風之蒼穹戛然而止,那自己現(xiàn)在會在何處?那個幕后人會c縱自己做什么?他是誰?他的目的是什么? 會是彌婭么? 不,絕對不會,她完全沒必要這么做。 那會是誰呢? …… “你和我不一樣。”蘇利亞摸著他的頭發(fā)說:“和阿瑪瑟他們也不一樣。他們經(jīng)歷過一次死亡,是靈魂狀態(tài),不完整。雖然我沒有,但也同樣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br> 少女把發(fā)著微光的手伸到他面前,沐言很清楚那是來自洛坎的靈魂未被“中和”造成的,當初他降臨在幽魂山谷時經(jīng)歷過這一步,然后才重塑的身體。如果換成其他靈魂,那會由篾潮人來進行,順便植入他們的烙印。 “你的臉也變了?!碧K利亞說:“所以他說的是真的嗎?我們真的都是別人c縱的玩具嗎?” 少女的聲音略微在顫抖,沐言察覺的到那種恐懼。 每一個智慧物種在發(fā)現(xiàn)自己過于渺小時會自然產(chǎn)生的恐懼,就像人在面對浩瀚無垠的宇宙時產(chǎn)生的無力感一樣,沒有人可以避免。 沐言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恐懼這種東西,他經(jīng)歷的太多了,尤其是剛來到赫魯?shù)哪嵌螘r間,每個夜晚都伴隨著一場噩夢,大到世界毀滅,小到身死殞命,幾乎最壞的結(jié)局都上演過一遍了。 所以他很清楚這時候該做什么,尤其是當恐懼的人不止他一個時。 “別害怕,蘇利亞。”他輕聲道:“不管即將面對什么,我都會陪伴在你身邊。我們是伙伴不是么?” “嗯?!?/br> 少女將頭靠在他的肩上答應道。 沐言感覺雖然背上沉甸甸的,但心里卻很充實。 …… 另一邊。 “精靈語你是格雷澤?”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阿瑪瑟用的精靈語。 或許是他不愿讓埃里克聽到這些故事,又或是有些忍耐了不知多久的話憋在心里,必須用這樣的方式呈現(xiàn)出來才能打開心結(jié)。 “我們似乎沒有見過面,阿瑪瑟先生?!崩先送瑯佑镁`語回答道。 雖然沐言在敘述這件事時刻意隱去了阿瑪瑟因為他的緣故對人類充滿了偏見,但老人清楚眼前的精靈是什么狀態(tài)。 從他握緊的拳頭和毫不氣的問題上就可見一斑。 除了足以使人喪失理智的憤怒之外,沒什么能讓把禮儀印在骨子里的精靈開口就這樣無禮,起碼他應該說“閣下”。 埃里克雖然會一些精靈語,但也停留在詞匯和短語階段,不過這并不妨礙他看得出兩人復雜的關(guān)系。 但也僅此而已,就像你的外國人朋友和另一個外國人攀談在一起,你除了傻笑還是傻笑。 精靈深吸一口氣,仿佛在克制憤怒。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么,格雷澤先生?!?/br> 理智重新回到了他的大腦,但拳頭還未松開。 “新月468年(信仰歷710年),你在哪兒?” 說完,他死死盯著格雷澤的眼睛。 老人嘆了口氣。 “在赫魯,做篾潮人的管家?!?/br> “你確定?” “孩子,我來到赫魯已經(jīng)兩百多年了。”格雷澤笑的有些凄涼。“這一點你可以向小穆取證。” “兩百多年?那新月306年(信仰歷548年)你就已經(jīng)在赫魯了?” “準確說是泡在那條河里?!崩先酥噶酥岗ず臃较颉!半m然不知道你們是怎么上來的,但看你這副樣子應該也在那兒呆過。” 精靈沉默了,理智告訴他眼前這個人沒有欺騙自己的必要,但他有些不甘。 憤怒和怨恨的消散是個長久的過程,在那之前需要有一個寄托物。 “其實我也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崩先送蝗婚_口。 “問吧。” “你和小穆是朋友對嗎?” 阿瑪瑟遲疑了一瞬,搖搖頭。 “暫時還不是?!?/br> “那就好。”格雷澤似乎松了口氣?!坝屑挛易穯柫怂S久,他都沒告訴我,既然你不是他的朋友,應該不會像他一樣?!?/br> 老人頓了頓,補充說:“他說洛坎那個我離開銀月城前留了一封信給艾瑟拉(依德麗爾的母親),那封信上寫了什么?” “他……他為什么不告訴你?” “他說自己也不是很清楚?!?/br> 阿瑪瑟心中腹誹不已,這件事自己明明告訴過那家伙,這顯然就是不愿講。 “沒什么,那不是你寫的,沒有必要——” 他突然閉嘴了,老人的眼里寫滿哀求,讓他無法繼續(xù)說下去。 同樣也無法開口。 該怎么說? 那封信對艾瑟拉小姐極盡嘲諷,就像一個卑鄙的乞丐故意弄臟了貴族的漂亮衣服卻逃過了處罰,字里行間充滿了洋洋得意和可悲的滿足感。光是這些并不足以讓一名精靈心碎而死,但其他語言更加惡毒,信的書寫者將艾瑟拉小姐和珈藍最卑賤的妓女相提并論,大肆侮辱和譏諷她,并說這是對夜語家族的“懲罰”。 這些,該怎么說? 對方還是依德麗爾的父親,一位與這件事無關(guān)的老人。 他頭一次覺得不知道真相也是好的,那樣會少許多煩惱。 好在埃里克替他解了圍。 “我知道這樣打斷很不禮貌,”作家突然c入談話?!暗覀兊哪兄鹘腔貋砹耍?,他身上還背著一個人?!?/br> 阿瑪瑟如蒙大赦,低頭說了聲抱歉立刻離開。 格雷澤有些失望,但他從對方糾結(jié)的表情上已經(jīng)得到了答案。 沐言沒有告訴他艾瑟拉是心碎而死,只是用“郁郁而終”含糊帶過,但以格雷澤的見識怎么可能不知道這是一個善意的謊言? 眼前這個精靈也是這樣,看樣子伊麗沒有看錯人。老人想道。 …… 精靈走到沐言面前,盯著這張完全陌生的臉。 看蘇利亞這副小鳥依人的樣子他就知道這人是誰了,根本不需要懷疑。 “晨星的領(lǐng)域劍士連路都走不了了么?”他說。 雖然知道這是對方友善的揶揄,但許久未和精靈打交道的沐言仍覺得這像嘲諷,沒辦法,這個種族天生如此,神態(tài)、語氣、斷句甚至連詞尾的翹音都透露著嘲諷的感覺,就連為了刷聲望在銀月城忍了那么久的他都沒習慣。 蘇利亞倒是羞紅了臉。自從禁錮被解開后她就一直趴在沐言背上,兩人默契地都沒提起這件事。 “那也好過被人打暈。”沐言反擊道。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然后張開雙臂,來了個久違的擁抱。 “不用說抱歉,讓我知道真相總好過對一個種族帶一輩子的偏見?!卑斏路鹞床废戎瑢⑺脑挾禄亓硕亲永?。 “你們聊過了?”沐言瞥了眼格雷澤,發(fā)現(xiàn)老人正笑呵呵地望著自己。 “聊了個開頭,還有許多問題要解決。”精靈指了指早就在一旁虎視眈眈的埃里克。“給你介紹一下我的第一個人類朋友?!?/br> “那我只能成為第二個咯?” “那不一定,或許蘇利亞都比你早一些?!?/br> “該死的外貌協(xié)會?!?/br> 沐言撇撇嘴,對作家伸出手。 “埃里克先生。你搶了我的好感‘首殺’” “欸?”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jié),總之很高興見到你。” 后者的茫然一掃而過,隨后是滿臉激動。 從各種意義上講,當初都是沐言救了他,這次也是。 “感謝你送我的稱號,不過被人‘遺言殺’的感覺如何?”埃里克問。 他這副笑嘻嘻的樣子讓沐言先是一愣,隨后立刻明白說的是刻在戒指上那句話——“寬恕是最高貴的復仇?!?/br> “當然!我憋了一肚子話想要反駁你來著?!便逖藻N了對方一拳,笑道:“我終于想起來了,那句話的后半句是‘但對卑鄙者無需考慮高貴’。” 埃里克眉毛一挑:“那另外一個呢?” “什么?” “另一句‘我從未后悔自己對愛情奮不顧身’是精靈詩人莎溫的經(jīng)典語錄,下半句是‘可烈火的炙烤總會讓我對此產(chǎn)生懷疑’,怎么,你難道不知道?” “……”沐言想起之前那個誤會,恨不得打這家伙一頓。 …… 他們在這邊寒暄的時候,另一邊杰瑞和湯姆卻有些遲疑。 “那個女人……” 杰瑞摩挲著下巴。 “那個女人?” 湯姆瞪大了眼睛。 “和沐言先生……” “和沐言先生?” “關(guān)系不淺吶……” “關(guān)系……不淺?” “老貓你難道連這點關(guān)系都看不出來嗎?”杰瑞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湯姆理所當然道:“什么關(guān)系?同伴啊,還能是什么?我背你又不是一次兩次了?” “算了,你沒救了?!?/br> 杰瑞摸了摸僅剩的一只耳朵,在思考該怎么解釋,可一不留神的功夫,湯姆就已經(jīng)大大方方走了上去。 不僅如此,他還和沐言一副相談甚歡的樣子。 似乎事情不是我想象的那樣?杰瑞有些不解,按他的猜測,這女人和沐言關(guān)系不淺,自己兩兄弟這算撞在了槍口上,對方應該生氣才對,可為什么還…… 這時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肩上。 “瑞,瑞奇先生?” 他并沒發(fā)現(xiàn)這位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事實上他也沒法發(fā)現(xiàn)。 “別這么緊張,我又不是要你的命。”瑞奇順勢坐在他旁邊。 杰瑞個頭矮小,和塔林人相仿,兩人站在一起出奇的合適——我是說身高。 “看的出來你很小心嘛。”瑞奇瞥了眼對方僅剩的耳朵。他清楚這是怎么一回事,也明白對方能從當初那場鬧劇中保全性命是件多難的事。 “為了活命而已,瑞奇先生難道不小心么?”杰瑞笑得有些勉強。 即使對方?jīng)]有惡意,他也感覺到一陣壓力。這就像一個去公園打籃球的人一扭頭發(fā)現(xiàn)站自己旁邊的是喬幫主一樣。樹的影人的名,在哪兒都適用。 “小心點沒什么錯,但跟那家伙相處,”他指了指沐言,笑道:“沒什么必要。你再怎么也‘小心’不過他的,更何況現(xiàn)在還多了個更小心的老家伙。 “所以說,與其做無謂的抵抗,倒不如放松一些,像我一樣享受不動腦子的快樂?!比鹌嫦蚝笠坏?,躺的舒舒服服。 這我倒是沒享受過,有湯姆在,想不動腦子都難。杰瑞腹誹不已。 但他聽得出來,對方這句話似乎有暗示的意味在里面。 沒等他開口,閉著眼的瑞奇就又說話了。 “這么說話太累,我就挑明講了。按這家伙的性子,多半是請你吃頓飯然后各奔東西,畢竟誰也不欠誰?!?/br> 但愿如此,杰瑞想。 “但是——那是他這么想。我可不這樣認為?!?/br> 塔林人坐起身,目光冷然道:“接委托之前要考慮清楚下場,這是傭兵的必修課,明白嗎? 杰瑞點點頭,默然不語。 “那你們兩個都是我的俘虜,明白嗎?” “很好。如果待會兒他讓你們自行離開,你就說暫時沒地方去,要跟著我們,明白?” “……瑞奇先生,這算是雇傭嗎?那傭金——” “啪。” 瑞奇一巴掌抽在他腦袋上,雖然不疼,但聲音很響。 “俘虜該怎樣講話你明白嗎?” 杰瑞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學著對方剛才的樣子躺下去。 這樣也好,能過一段不動腦子的生活了,他想。 “聰明的家伙。” 瑞奇嘟囔著,突然覺得有人在盯著自己看,一回頭就看到格雷澤笑吟吟的臉,頓時明白自己的小動作全被這只老狐貍看到了。 “感謝你為沐言做的一切,瑞奇先生。” 一道聲音飄進耳朵里。 “沒什么,盟友關(guān)系?!?/br> 塔林人淡淡地回復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