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沐言的疑問，奧杜因并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你怎么看待觀察者閣下的？我記得當(dāng)初論壇上大多玩家對他評價不佳，只有你給出了一個相對中肯的意見，而且還受到大家的一致認(rèn)同。”

    他這么一提醒，沐言頓時想起了那次爭吵。起因是有人質(zhì)疑圣言者是否有資格擔(dān)任扮演的角色，甚至言辭激烈的諷刺他“有何德何能與塑魂者、元素之主這樣掌管世界的人平起平坐”，由此引發(fā)了玩家們激烈的討（撕）論（*）。

    發(fā)帖的是個精靈族玩家，而精靈中充斥著大量無神論以及元素系信徒?？猜迨采頌樾磐阶疃嗟纳衩?，卻歷來少有神跡，書上的記載也很少，難免遭到非議。高達(dá)數(shù)萬層的討論樓里充斥著各種混亂的口水，就像小孩子罵仗一樣，“我打”“反彈”“反彈無效”“我無效你的無效”。偶爾有幾個足以讓人信服的東西也淹沒在了口水中。

    直到沐言下線吃藥的間隙才發(fā)現(xiàn)了這場混亂，他先列舉了一串游戲中存在的書籍，大概四十多本，然后解釋道：

    “……從以上記載中，我們可以看到，獸人有緬懷先祖的習(xí)俗，篤信宿命與輪回，這與信仰共存。由此不難推斷，坎洛什司“命運”與“輪回”。而從其稱呼“圣言者（the prophet）”不難看出，坎洛什與“預(yù)言”有關(guān)。最后，從銀燭會的學(xué)者們都信奉坎洛什不難看出，他的主旨是引導(dǎo)人們學(xué)習(xí)與創(chuàng)造，要不然也不會擁有學(xué)者信徒。

    “因此現(xiàn)在我們擁有了諸如‘命運’、‘輪回’、‘預(yù)言’這些標(biāo)簽，就此展開討論。

    “眾所周知，維爾福是一家極其注重文化塑造的公司，而文化的發(fā)展又是相似的，在地球文明歷史上，擁有這些標(biāo)簽的神話人物也有許多。比如希臘神話中的命運三姐妹，她們的任務(wù)是紡織人間的命運之線，同時按次序剪斷它們。又比如盜火者普羅米修斯，他的名字本身就含有“先見之明”的意思，同時身為神明，他也充當(dāng)了人類的教師，將一切能帶來美好幸福的東西都教給人類。

    “這樣一來就足以推斷出坎洛什的權(quán)能，即提前規(guī)避災(zāi)難，為人類帶來文明之火。

    “至于他為什么長久以來都不現(xiàn)身，筆者認(rèn)為有兩種可能，其一是不愿出現(xiàn)干擾人類正常的文化進(jìn)程，或說還沒到需要他力挽狂瀾的時候，就像許多影視作品里，主角總是最后登場。其二是他無法出現(xiàn)，這畢竟是一個魔幻主義世界，或許受限于某種規(guī)則，就像普羅米修斯那樣，他被禁錮在某處，承受為人來帶來文明的懲罰。

    “當(dāng)然，以上僅是我的個人猜想，不足之望大家海涵……”

    ……

    除去幾個迅速淹沒在口水中酸不拉幾的揶揄以外，其他人對沐言的查證和猜測都很信服，這場口水戰(zhàn)也很快落下帷幕，就連官方都忍不住出面點了個贊。后來沐言把這番猜想分享給同為學(xué)者的懷恩校長，后者也高度贊同。

    “如果我是坎洛什，你這么夸我我一定很開心?！?/br>
    懷恩當(dāng)時這么說的。

    一陷入回憶，沐言就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畢竟游戲中給他留下了許多美好的回憶。

    但一想到如果奧杜因說的是真的，他就一陣頭大。這么看來，坎洛什并沒他想象中那么和藹，至少是個高度腹黑的家伙，要不然也不會把奧杜因坑成這樣。

    這時奧杜因開口了。

    “事實上你猜的沒錯?！?/br>
    什么？

    沐言愣住了，明明是被坑的一方，奧杜因竟然還會對那家伙說好話？這還是他印象中那個一言不合就把哈布隆噴死的滅世者？

    “他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讓洛坎可以延續(xù)下去，不再被伊卡莉那個女人把控著。”奧杜因解釋道：“這也是之后這段漫長的歲月中我體會到的。”

    沐言突然意識到哪里有些不太對。

    “奧杜因閣下，你所說的‘漫長的歲月’指的是……你不應(yīng)該和我一樣是新葉之年來到這個世界的嗎？”

    奧杜因咧開嘴，不對，應(yīng)該說裂開牙床笑了。

    “這就是觀察者的力量了。雖然我被他騙去了《黃昏紀(jì)元》，可實際上那也是一個避難所。和他之前發(fā)出去的萬千備份一樣，《黃昏紀(jì)元》的世界一旦毀滅，都會即可以反饋的形式回到他手中，這次我就是反饋本身。

    “一切都是他的計劃。在得知官方給出了最后一個資料片主角是我的時候，我就認(rèn)識到自己無法再這么躲下去了，與其看著法師數(shù)量一步步增加，導(dǎo)致魔網(wǎng)逐漸崩潰以至世界毀滅還不如由我來做壞人結(jié)束這一切。于是我就成了真正的滅世者，這也一如坎洛什所想。在我第一次被擊敗后，之前保護(hù)你們所有玩家的那股規(guī)則也保護(hù)了我，讓真正的我得以幸存，留下的只是一具靈傭，供你們反復(fù)擊殺。這時我的使命是收集反饋，蟄伏到關(guān)服日那天帶著這些情報回到洛坎?！?/br>
    說到這里，奧杜因突然直勾勾盯著沐言，瞳孔里的鬼火都因為興奮而顫抖。

    “而你，就是我收集的核心情報?！?/br>
    這句話讓沐言不寒而栗。

    他從對方的骷髏臉上看到一絲興奮，讓人不寒而栗的興奮。就像《指環(huán)王》里咕嚕拿著魔戒說出那句“my precus”時的眼神一樣。

    “我不太理解這句話?！彼卮鸬?。

    “要我說的直白些嗎？你是天選之人，你是他和我共同選定來拯救這個世界的人，雖然這次的備份依舊毀滅了，但你是有史以來唯一一個有用的‘反饋’?！?/br>
    “等一下，奧杜因閣下?！便逖阅笾碱^整理了一下思路。

    “我們先回到剛才那個問題，什么叫‘漫長的歲月’？既然是即刻返回，難道我來到這個世界后就一直在沉睡，直到新葉之年才醒來？”

    “并不是這樣，人類。不管有多少條時間線，我們都是唯一的。這個世界原本就有我，然后我離開，所以回來后，我就回到了四萬五千年前的赫魯，回到了他發(fā)出‘規(guī)則模擬系統(tǒng)’的那個時間點。而你，你是出現(xiàn)在《黃昏紀(jì)元》中，誕生于圖靈東南沿海馬納羅拉漁村的普通人，所以當(dāng)你回到這個世界時，你也會在那時候出現(xiàn)，我們都回到了各自所處的時間線，你明白了嗎？

    “換句話說，我在無邊無際的尼弗海姆等待了四萬五千年，就是在等待你的降臨?！?/br>
    奧杜因眼里的鬼火更盛，他湊的越來越近，沐言都能感覺到從骷髏上散發(fā)出的森森死氣。

    “所以你知道這是一段多么漫長的歲月嗎？所以你知道我現(xiàn)在有多么興奮嗎？”

    “那么坎洛什閣下呢？”沐言后退半步拉開距離。

    剛才那一瞬他從冰冷的鬼火中感受到了一絲灼人的熾熱，讓人毛骨悚然。

    “正如你所說，他要承受懲罰?！?/br>
    奧杜因恢復(fù)了冷靜。

    “普羅米修斯為人類盜來了火，宙斯令其他山神把他用鎖鏈縛在高加索山脈的一塊巖石上，饑餓的惡鷹天天來啄食他不斷新生的肝臟，這份痛苦要持續(xù)三萬年以上。坎洛什為了*走伊卡莉和我的兄長，毀滅了赫魯?shù)乃芯摭埡驮厣铮瑢⑺麄儍蓚€徹底趕出了這個世界，但也違背了彌婭的規(guī)則。

    “這也是三位管理者第一次見到來自彌婭的懲罰，他被放逐在時間的流里，從此只能以旁觀者的身份看著這個世界走向毀滅，無法干涉一分一毫。至于伊卡莉貿(mào)然對曼加扎出手，以至于被囚禁在魔網(wǎng)中，那也是后來的事情了。”

    沐言緊盯著對方的臉，試圖從上面找到說謊的痕跡。

    但他失敗了，這些東西完全合情合理，讓他找不出一點破綻。

    沐言輕舒一口氣，閉上眼仿佛在消化這一切。

    他的眼前似乎出現(xiàn)了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老者形象，眼睛里閃爍著智慧的光芒。

    他似乎想要說些什么，但還沒來得及說完就隨風(fēng)逝去了。

    這一幕似曾相識，那個同樣無法說再見的人對他留下一句“后會無期”就永遠(yuǎn)地消失了。

    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么謝謝你，坎洛什閣下。

    謝謝你救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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