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法蘿爾問。

    “不錯的問題?！?/br>
    沙恩斯微微側(cè)首，勾起嘴角，用自認(rèn)完美的側(cè)臉對著法蘿爾。

    因為這是在精神空間，所以他臉上也沒有刀疤和手印。

    “我只是一個素不相識的過路人而已，順手拯救兩個迷茫的靈魂。”

    “有病啊你，你頭上的毛都被燒焦了！”

    “啊？哦……”沙恩斯忙伸手撲滅頭頂?shù)幕稹?/br>
    “難怪我聞到了一股焦糊味，原來是我頭頂……”

    不過這絲毫沒有影響他的風(fēng)度，獵人之王嘴里叼著一根狼尾巴草，手按在腰上，那里掛著一把輕型手弩，就這么大搖大擺來到法蘿爾旁邊，沖她微微一笑。

    “嘿，美麗的女士，身后這一家三口是來追你的嗎？”

    “是又怎么樣？”法蘿爾皺眉。

    “介意我替你消滅她們嗎？”

    “消滅？就憑你？”女盜賊輕笑，“如果你認(rèn)為憑這把小手弩就可以做到的話，請便?！?/br>
    “謝謝，那就麻煩扶好你的下巴，美麗的小姐。因為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br>
    他伸出手，卻并沒有拿起手弩，而是向前平舉，仿佛握住什么東西。另一只手也順勢抬起，做出了拉動弓弦的動作。

    “你不用手弩么，或者說這只是裝模作樣？”

    “手弩只是裝飾，小姐。獵人之王從不需要弓箭，我就是弓，我的意念就是箭?！?/br>
    沙恩斯用力嚼了嚼，然后將狼尾巴草吐掉，微微側(cè)首，仿佛在瞄準(zhǔn)。

    然后

    “咻——”

    松手的剎那，法蘿爾竟然真的聽到了利箭破風(fēng)的聲音，可仔細(xì)一想又不太對，似乎是這家伙自己配的音……

    她正準(zhǔn)備嘲笑對方，可面前九歲的法蘿爾、母親、父親，三個人突然如同身中數(shù)箭，被慣性帶著向后趔趄，齊刷刷后仰倒在地上，盡管他們極力掙扎卻無法站起身，就好像真的被箭定在了地上……

    血花在他們身上綻放，鮮血暈染開，肆意流淌，地上很快積蓄起一灘散發(fā)著惡臭的血泊，沒多久，三人就完全沒了聲息。

    同一時間，法蘿爾耳邊縈繞不散的低語也驟然全部消失，世界猛的安靜了下來，她竟有些不適應(yīng)。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茫然轉(zhuǎn)身。

    沙恩斯早就往艾琳那邊走去，聽到問題便停住步伐，頭也不回地說道

    “獵人之王沙恩斯，記住我的名字，美麗的小姐。”

    “你是怎么進(jìn)來的？這……這里是哪兒？”

    “我聽到了女士的呼救聲，任何一位正義的紳士都無法坐視不管。不用謝我，我只是個過客。”

    他不知從哪兒掏出一頂圓邊皮氈帽蓋在頭上，微微壓低帽檐，勾起嘴角，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

    接著沙恩斯嘴里又多了根狗尾巴草，就這么大搖大擺地晃進(jìn)雷區(qū)，來自六歲艾琳的雷電洗禮宛如接風(fēng)洗塵般潑灑在他頭上，帽子瞬間被電飛，頭發(fā)再一次遭了重。

    在外面目睹這一幕的沐言一臉便秘，他沒發(fā)現(xiàn)沙恩斯竟然這么喜歡裝逼，而且熱衷于西部風(fēng)……

    如果他在地球，恐怕是大表哥的忠實粉絲吧。

    ……

    另一邊，沙恩斯來到艾琳面前。

    牧師少女被嚇壞了，衣服被撕得一綹一綹，緊緊抱著胸前的一塊破布，嬌小的身軀顫抖著。

    沙恩斯盯著她，仿佛想起了什么，語氣前所未有的溫柔。

    “我不是壞人。你愿意相信我嗎？”

    艾琳抬起頭，認(rèn)出這個人剛才救了自己，小心翼翼地點了點腦袋。

    “很好?！?/br>
    沙恩斯解下披風(fēng)包裹在艾琳身上，指著地上橫七豎八躺著的人。

    “這些是壞人，我說得對嗎？”

    “對……”

    “他們做了壞事，需要得到懲罰，對嗎？”

    “對……”艾琳欲言又止，但最后還是只說了一個字。

    “我明白，我明白……你是想說，即便如此，他們也罪不至死，還有救贖的余地，對嗎？”

    少女看了眼法蘿爾，后者冷哼一聲，不屑地轉(zhuǎn)過頭去。

    艾琳擦干眼淚，緩慢而堅定地點點頭。

    “主告訴我們，只要得到了受害者的原諒，并誠心懺悔，罪孽皆可被寬恕。所以……只要他們誠心懺悔的話……我，我可以原諒他們的暴行……”

    “好孩子……”沙恩斯替她擦去臉蛋上的淚痕，溫聲道“你是個好孩子，你和那些嘴上大談道德的白癡們不一樣，他們替別人原諒，替別人慷慨，替別人憤恨，替別人嫉妒，卻從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貨色。你不是那些人，所以你的善良沒有任何問題，明白嗎？”

    “嗯……嗚哇……”艾琳忍不住哭了出來，心里的委屈一掃而空。終于有人認(rèn)可她，并堅稱她這樣做是對的了。

    “沒事，沒事……”沙恩斯輕輕拍打著她，“善良沒有錯，真正犯錯的是這些壞人。你的確應(yīng)該原諒他們，但不是現(xiàn)在，而是在他們真正發(fā)自內(nèi)心的‘懺悔’以后。至于‘懺悔’是否真誠，就需要一些手段來檢驗了?！?/br>
    “啊？”艾琳抬起頭，“為什么？”

    “壞人是狡猾的，比如他可能只是為了騙取你的同情，假意認(rèn)錯，實際上并沒有誠心悔過，你寬恕這些人就等同于縱容犯罪?！?/br>
    “對……可是我該怎么辨別……”

    “很簡單。”

    沙恩斯露出一個純良無害的微笑，隨手抓起一名倒在地上裝暈的男人，“啪啪”抽了他耳光，聲音清脆響亮。

    “你不是誠心悔過，而是假裝的，對嗎？”

    男人拼命搖頭，“不……不，我是誠心悔過！是誠心的！”

    “啪”

    又一耳光，男人半邊臉高高腫起，幾顆染血的牙齒biu的飛了出去。

    “我再問你一遍，你不是誠心悔過，而是假裝的，對嗎？”

    “我……我是誠心的……”

    “啪”男人嘴里的牙少了大半。

    “我再問你……”

    “我是……”

    “啪”

    這一耳光無比沉重，男人被扇得飛起來，身體在空中旋轉(zhuǎn)三周半，落在地上還滾了好幾圈。

    “我不是！對不起，我錯了??！”被打成豬頭的男人連滾帶爬地回來，痛哭流涕道“我，我是騙你的，我不是誠心悔過，是假裝的……您說得沒錯……求求您別打我了……”

    沙恩斯?jié)M意地點點頭，對艾琳認(rèn)真道“看到了嗎？假如他真的誠心悔過，絕不會因為這么一丟丟痛苦而背棄自己的‘誠心’，正因為誠意不足，所以才會屈服于rou體的疼痛，這是‘虛假’的，我們往往這樣判斷?！?/br>
    艾琳雖然似懂非懂，但隱約覺得也有道理，竟真的聽進(jìn)去了。

    “這個叫物理鑒別法，接下來我們一個一個實踐?！?/br>
    沙恩斯說話時眼神無比溫柔，可等他轉(zhuǎn)過了頭，一雙狼眼睛里頓時兇光畢現(xiàn)，但凡被他目光掃過的人無不如墜冰窟，像是被狼盯上了一樣。

    滿地裝暈的男人爭先恐后爬了起來，跪在地上自己抽自己耳光。

    “對不起，我錯了，我是誠心悔過，懇求您的原諒……”

    “對不起，我錯了，我是誠心悔過，懇求您的寬恕……”

    懺悔聲伴著響亮的耳光聲，聲音連綿不絕，奏成一曲交響樂。

    “瞧，這才是自發(fā)的懺悔，他們甚至施加給自己疼痛來彰顯誠意。至于這些誠意是真是假，就像苦修士一樣，只有他們自己知道，對外人來說，只有時間會讓檢驗這一切。總之，你暫時不用去管?！?/br>
    他對艾琳伸出手，“我還有東西要教給你的，要學(xué)嗎？”

    少女堅定地點點頭。

    “很好。”

    沙恩斯帶著她來到六歲的艾琳面前。

    后者無往而不利的閃電在沙恩斯面前吃了癟，再加上艾琳的意志逐漸堅定，已經(jīng)退化成一個普通的六歲小女孩，見到陌生人后不由得后退好幾步。

    “你，你，你不要過來??！壞人！”

    小蘿莉的聲音奶聲奶氣，可沙恩斯完全不吃這一套。

    他一把將其抄起來，擱在腿上，重重拍在屁股上。

    “啪”

    “說！誰是壞人，誰是好人？”

    “嗚嗚嗚，你是壞人……”

    “啪”

    “說！誰是壞人，誰是好人？”

    “嗚嗚嗚……嗚嗚……你……你……”

    “啪”

    “我是什么人？”

    “你是壞人……嗚嗚……”

    小蘿莉哭得斷斷續(xù)續(xù)，但始終不松口。看樣子這傻姑娘的耿直和執(zhí)拗從六歲起就是個大難題了。

    “沙恩斯先生……”艾琳有些于心不忍。

    “你應(yīng)該知道，堅持自己的信念有多么重要。”沙恩斯用正義而清澈的眼神望著她，手上卻沒停。

    “可她還是個孩子……”

    “年齡不能成為借口，一個還處于成長過程的小孩子，更需要教育，等到長大就來不及了?！鲍C人之王笑笑，“而且在我看來你也不過是個孩子，可你都被那群男人傷害成了這樣，還依舊堅持自己的信條，認(rèn)為他們可以拯救。如果這個孩子真的是你，那她也應(yīng)該堅持自己的信條，而不只是說說而已。”

    艾琳默然不語。

    “如果你擔(dān)心我下手過重的話，來，你來打她，用物理的方式說服她。如果你想要讓別人變得和你一樣善良，想要改變這個世界，凈化丑陋和邪惡，最起碼要讓他們聽你的。至于如何乖乖聽你的話，喏，這樣來說服他們。來吧，教訓(xùn)這個熊孩子?？偟糜腥诉@么做?！?/br>
    艾琳咬咬牙，在六歲的自己屁股上輕輕拍了一巴掌。

    “艾琳，你知道錯了嗎！”

    “嗚嗚嗚……你……你也欺負(fù)我……”

    “啪”

    “向我道歉！說，說你錯了！”

    “嗚嗚嗚……”

    “啪！”

    “我錯了，我錯了啦?。∥蚁蚰愕狼浮也煌媪恕瓎鑶鑶琛沂菈娜?，艾琳是壞人……艾琳是壞人……”

    隨著這句話說出，仿佛觸發(fā)了什么陷阱，整個空間陡然一震。

    隨即而來，六歲的艾琳，這一地橫七豎八的男人，還有在賣力抽自己耳光的男人們?nèi)客Ｏ聞幼?，接著慢慢消散，空間也開始扭曲潰散。

    這時沙恩斯站起身，揉了揉艾琳的頭發(fā)，并對遠(yuǎn)處的法蘿爾伸出手。

    “美麗的女士，我們該離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