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清這個世界到底誰更長情，誰更無情，只是上蒼不眷顧世人，多情總被無情惱。

    他到顧府門前時，整個人已經(jīng)完全走不動了。

    一步挪不動，沒辦法邁到顧府門前敲門，只能用最后一絲力氣讓自己倒在鋪滿白雪的花壇里，這樣起碼能讓自己摔得輕一點(diǎn)。

    他就這樣沉入了睡眠，做了一個又一個的夢。

    他夢到了‘自己’小時候。

    也是在這樣的寒冬臘月里，穿著最單薄的衣服在練習(xí)，但是那時的心情跟現(xiàn)在不一樣。

    那時的日子雖然辛苦，但他有目標(biāo)有方向。

    從被人拋棄的孤兒，到尋了一個家，有了在乎自己的師父，也有共同奮斗的同門師兄弟，哪怕是辛苦，也覺得日子是有盼頭的。

    再到后來。

    漸漸成長，他成了一代名角兒，所有人看著他的眼神都是羨慕或者欣賞，也會偶爾有人揣著齷齪的心思，但也會有人能看懂他的眼神，能聽懂他的話。

    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比他師父更了解他的人。

    師父小時候?qū)λ?，長大了對他也狠，明知道他的心思，卻總是狠心將他推到別人身邊。

    可盡管如此，到了最后，明知道他沒那個心思沒那個能力，還是把自己最愛的牡丹亭留給了他。

    他一輩子都沒猜透在師父心里最重要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他自己，他完全不用那么早早地退隱，把舞臺交給他。

    可如果是他，完全可以在生前對他再好一點(diǎn)。

    如果是牡丹亭，那么為了牡丹亭的未來發(fā)展也不該把它交到自己手上。

    他花了一輩子都沒讀懂這個男人的心思，可在人生最后卻是明白了自己最想要什么。

    不屬于自己的人生在腦海中閃過，赤霄感受到的卻是切身的疼痛。

    可回憶道最后離世的那一刻，那種疼痛的感覺又消失了。

    ‘他’離世的時候竟然是覺得滿足的。

    ‘他’這一生顛沛流離過，輝煌燦爛過，不顧一切的愛過，痛徹心扉地恨過，倒也算是圓滿了。

    他不像那個自己一輩子都沒猜透的男人，恐怕到死都不知道對于自己而言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死而無憾，大概就是這意思了。

    他醒了。

    從漫長的人生旅途中醒了過來。

    眼前，是一片漆黑。

    他慌亂地伸出了手，在黑色的空間里瘋狂地抓住。

    我瞎了嗎？

    為什么什么都看不到！

    赤霄內(nèi)心無比慌亂，他不覺得一個瞎子還能在戰(zhàn)爭中忙上什么忙，幸好在他驚慌失措的時候，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掌。

    “我在這里?！?/br>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赤霄轉(zhuǎn)過頭來，沒有看見顧清景那張俊臉，而是透過眼前的暗色看到了遠(yuǎn)處的星辰。

    好美的天空。

    原來他不是瞎了，是天黑了。

    他收回視線，縮著脖子往顧清景懷里一鉆。

    “嚇?biāo)牢伊?。?/br>
    顧清景這個時候才有機(jī)會說他。

    “你才是真的嚇?biāo)牢伊?！?/br>
    語氣很重，聽起來很兇，奶兇奶兇的。

    赤霄沒怕，反而是笑了。

    劫后余生，太爽了。

    顧清景氣得不行，舍不得打舍不得罵，便將手落在了他身上，狠狠地用力抱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