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雉下意識看了眼圣地瑪麗喬亞的方向。

    “今天家里來了很多人?！?/br>
    諾夏側(cè)頭又看向青雉，笑著開口：

    “澤法老師、戰(zhàn)國先生他們，總覺得，我之所以遞交辭呈，是因為忍受不了維爾的訓(xùn)斥諷刺，但真正的原因，你應(yīng)該比他們更清楚?！?/br>
    “你想邁出那一步了？”

    青雉心中一跳，下意識脫口而出，但旋即又明白過來什么，揉著太陽xue苦笑道：

    “這可真是……有點太突然了，之前也沒見你這么急啊……你是這次的行動里，被那些奴隸刺激到了？”

    “算是，也不是。”

    諾夏聳聳肩，“弗雷凡斯，熱窩半島……我已經(jīng)忍耐很多年了，這次的事件，連導(dǎo)火索都算不上，或許……勉強(qiáng)算是最后的一根稻草吧?！?/br>
    “我救出那幾千名奴隸后，他們重獲自由，又哭又笑，但向我拜謝離開的時候，我甚至都不敢看他們一眼?！?/br>
    他給青雉斟滿酒杯，“你知道為什么嗎？”

    “多了，多了，誒誒誒，再倒就溢出來了……為什么？”

    “記得五年前，我陪著希雅，第一次參加世界會議?！?/br>
    諾夏也給自己倒了一杯，“先是被自動機(jī)械人形道這種超時代的東西驚艷到，但很快就發(fā)現(xiàn)，那環(huán)繞全城的所謂自動人行道，全部是由奴隸在下方?jīng)]日沒夜用命去推動的?！?/br>
    “那時候，我還只是個小小的少將，對這一幕無能為力，攥緊拳頭對自己說，希望下次再來這里的時候，不用再對這些情況，裝作視而不見?！?/br>
    “到了四年后，也就是去年，我又一次因為世界會議，踏上了瑪麗喬亞?！?/br>
    青雉舉起酒杯的手頓住，怔怔然看著諾夏一臉平靜地繼續(xù)說著，“而這一次，我已經(jīng)是本部的大將候補(bǔ)，甚至直接代表了空元帥，主持和海軍有關(guān)的所有會議。”

    “但結(jié)果呢？”

    “瑪麗喬亞的街道還是那么漂亮繁華，自動機(jī)械人行道還是在不眠不休地運(yùn)轉(zhuǎn)，就在世界會議舉行的那半個月里，每天都有數(shù)百上千的新奴隸，被關(guān)進(jìn)圣地的監(jiān)牢，又每天都有數(shù)十上百的奴隸，被用各種手段凌虐折磨至死……”

    “而我，還是什么都做不了?！?/br>
    “相比之下，救出幾千個奴隸算什么？我又哪里來的臉，留在他們船上，當(dāng)面接受他們的拜謝？”

    “又哪來的臉，繼續(xù)披著這寫著正義兩個字的大氅?！?/br>
    諾夏自嘲一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

    青雉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苦笑了起來，“啊啦啦，你要是都覺得沒臉，那整個海軍，就沒人有資格對得起正義這兩個字了?！?/br>
    “我知道你奉行的是盡力的正義，對自己一向嚴(yán)苛，但也沒必要現(xiàn)在就急著離開海軍吧？”

    “就算你忍不住要踏出最后這一步了，難道不也是繼續(xù)留在海軍更好一點？”

    “維爾待不了多久的，兩年我看都夠嗆，他一走你就是大將，再繼續(xù)熬上幾年，元帥也肯定是你的，到時候整個海軍都掌控在手里，從上到下統(tǒng)合所有力量后，再踏出最后這一步，不是要穩(wěn)妥的多？”

    “你是偷看我原來的計劃書了？還是說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蟲？”諾夏斜瞅了他一眼。

    “這還用偷看？”

    青雉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道，“就你這家伙的性格，性子一起來比薩卡斯基那家伙還暴躁，卻能一直忍著海軍的各種條條框框，忍受著世界政府的那群蛆蟲，不就是因為這個么？”

    “……”諾夏撇撇嘴。

    不得不承認(rèn)。

    從七年前的那一夜開始，青雉就是所有袍澤朋友里，最懂自己的，赤犬和黃猿雖然同樣關(guān)系不錯，但終歸是隔了一層。

    “原來我的確是這么打算的。”

    諾夏搖晃著空蕩蕩的酒杯，月色清輝下的玻璃折射出他幽邃如墨的雙眸，“但現(xiàn)在看來，太慢了，真要按照你說的計劃，起碼也得十年?！?/br>
    “十年太長，我等不起，這個世界正在承受苦痛的人們，更等不起。”

    “那你離開海軍，就能把這個計劃提前了？”

    “嗯?！?/br>
    諾夏沒有多作解釋，只是認(rèn)真地點了點頭。

    “總覺得你這家伙……接下來又要掀起不得了的動靜了啊……”

    青雉看他樣子，知道他心里肯定已經(jīng)有了詳細(xì)計劃，也沒多問，只是嘆了口氣，“和祗園希雅她們都商量過了？什么時候離開？”

    “后天吧?！?/br>
    諾夏撇撇嘴道：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或許得有個兩三年，很少會有機(jī)會和家人見面了，所以打算明天留下來好好陪陪她們。”

    他看了眼腕表，靜靜等到時針恰好指向「12」之后，忽然將手中的空酒杯放下，站起身來。

    “干嘛？去哪兒？”

    青雉酒量一向不行，喝的已經(jīng)有點迷糊了，此刻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問道。

    “你說呢？”

    諾夏聳了聳肩：

    “既然決定要當(dāng)回太陽，掃清黑暗，總得先去看看，這黑夜到底有多深，里面又究竟長什么樣子。”

    丟下這句話后。

    他便沒再回頭，陡然一踏地面，整個人化作一道蒼藍(lán)色雷光，刺破夜空，沖天而起，直奔遠(yuǎn)方天際而去。

    初夏的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