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jié)
從周元連滾帶爬的來到院子就開始臉色不好的傅元陽終于受不住刺激,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完了!竟然真是接連出了三代皇后的上京謝家…… 謝明揚(yáng)親自伸手?jǐn)v起周元: “周大人免禮。既然人都齊了,老夫以為,不妨就在這里設(shè)下公堂,把案子結(jié)了吧?!?/br> “是,是,單憑公爺做主。”周元邊擦汗邊連連應(yīng)道。 “如海也陪同審理吧。” 謝明揚(yáng)吩咐了一句,便撩起袍子拾階而上,其他人都懂事的恭送謝明揚(yáng),并沒有人跟上去。 早有官差利索的上前拖了侯勝和侯林出來,十一也抱起傅青軒,十二扶著傅青川,慢慢走出祠堂,霽云卻是重重的抱了一下始終低垂著頭的謝彌遜: “阿遜,我在外面等你,記得,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br> 阿遜用力抱了一下霽云,啞聲道: “放心,我很快就去找你。” 厚重的祠堂大門終于關(guān)上,謝明揚(yáng)再也控制不住滿心的激動,伸手就想去拉阿遜,眼前卻劍光一閃。 謝明揚(yáng)低頭,卻是一把明晃晃的寶劍,劍尖正抵著自己胸口。 “別靠近我!”謝彌遜渾身上下都是毫不遮掩的厭惡。 “遜兒——”謝明揚(yáng)神情凄涼,“你就這么,恨我?” “跟舅舅回去吧,你娘臨死時囑咐我,一定要撫養(yǎng)你長大成人,讓你娶妻生子,玉兒也及笄了,你們的婚事也該辦了?!?/br> 47太傅凱旋? “又在說笑嗎?”謝彌遜神情譏諷,“你們謝家的小姐,又豈是我這樣父不詳?shù)牡唾v之人可以高攀得起的?” “遜兒,你渾說什么?”謝明揚(yáng)微微皺眉,“什么低賤之人?即便不論才貌,單憑你是我謝明揚(yáng)的甥兒這一條,這世上有幾人可以和你相比肩?再莫要如此輕賤自己!” 瞧著謝彌遜,內(nèi)心復(fù)雜無比。 數(shù)年不見,遜兒出脫的更加豐神俊朗,更難得的是這份才氣。短短數(shù)年時間,竟是不靠任何一個,便創(chuàng)下了偌大的一份家業(yè)——自然,這些黃白之物,以謝家之豪富,是絲毫不放在眼里的,但卻足以看得出阿遜之才華與心胸! 果然不愧是,那家人之后…… “你的甥兒?”謝明揚(yáng)不提這一句還好,聽謝明揚(yáng)如此說,謝彌遜的脊背繃得越來越直,手忽然按上劍柄。 看著瞬間宛若鬼煞的謝彌遜,謝明揚(yáng)只覺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不覺后退一步:“遜兒,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哈哈哈……”謝彌遜忽然仰天大笑,只是明明是笑,聽在人耳中,卻是比哭還刺耳,“你真的是我的舅舅嗎,真的是嗎……” 沒有人知道,曾經(jīng),自己對這個世間唯一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多么依戀、孺慕。雖然從小沒有爹娘,雖然背著人,即便是下人也敢任意欺凌自己,可自己也從未恨過、怨過,因?yàn)椴徽撊绾?,自己還有舅父?。【烁赣谧约?,不但是爹、是娘,甚至是天,是自己活在世間最溫暖最幸福的支撐! 可誰能料到,就是這樣一個自己心目中神一般的存在,竟對自己懷有那般齷齪的念頭!若是自己當(dāng)年沒有逃出謝府,怕是,早就被毀了吧? 流浪在這個世界上這么多年,自己更是想明白了很多,有哪個真心愛孩子的長輩,會任由孩子聲名狼藉而絲毫不加管教?即便是比自己還年幼的謝蘅,也曾因做事不合法度而被這位舅舅鞭笞,倒是自己,不管做什么,謝明揚(yáng)卻是從未責(zé)罰…… 自己當(dāng)初真傻啊,竟是仗著這樣淺薄的愛肆意妄為、無法無天…… “你們謝家盡自金玉滿堂,卻與我無半點(diǎn)干系?!卑⑦d瞧著謝明揚(yáng),神情冰冷,“稍后,我會讓人奉上十萬兩銀票,以酬答謝府收留十年的恩德。我和你就此別過,惟愿,從今后和謝府再無半點(diǎn)干系!” 說完,阿遜再不瞧謝明揚(yáng)一眼,推開門,大踏步離開。 看著阿遜決絕的背影,謝明揚(yáng)神情逐漸變得冰冷—— 阿遜,你實(shí)在是太不乖了!你明知道,舅舅輔佐的是太子殿下,卻竟然還弄了這么個萱草商號,暗地里支持楚昭! 也怪不得太子殿下會勃然大怒,若不是萱草商號從中作梗,容文翰的大軍早就一敗涂地了,也不會給了楚昭可乘之機(jī),使得太子殿下的地位如現(xiàn)在這般岌岌可危! 太子若倒了,那謝家數(shù)百年的恩典也就到盡頭了! 一干人看房門打開,忙都立起身形。謝蘅站在最前面,瞧著一前一后走出來的謝彌遜和父親,心中真是五味俱全。 也就是謝彌遜,可以在父親面前如此放肆,卻是絲毫不會獲罪! 什么萱草商號,自己可不相信,會是那賤種憑自己能力得來的! 說不定謝彌遜早就和爹聯(lián)系上了,不然,若不是爹暗中支持,他會有那般如山一般的財(cái)富?聽說萱草商號現(xiàn)在可是有錢的緊…… 魏如海心里卻是有些訝異,不是說主子最寵這表少爺嗎?現(xiàn)在看來,怕是大有出入。世上哪有人愛而不教之理?比如自己兩個兒子,長子是個聰慧的,自是要嚴(yán)加管教,以繼承自己衣缽,至于次子,眼見得是個不成器的,也只好任他活的快活些罷了,卻也不能放他這般放誕無禮! 這謝彌遜竟是扔下主子一個人揚(yáng)長而去,可見是如何驕縱而目中無人??汕浦髯拥纳袂?,竟是沒有絲毫不悅的表示。這般態(tài)度,委實(shí)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外面傅家的案子已是了結(jié),匪首侯林已然抓捕在案,周元很快就得出一個父子勾結(jié)想要謀奪傅青川家財(cái)?shù)慕Y(jié)果,既然元兇已死,家財(cái)自然判歸傅青川傅青軒兄弟所有。 聽到宣判結(jié)果,傅元陽再次昏倒過去,從此臥床不起,族長職責(zé)便交由長子傅成玉履行。 “三哥、四哥,”和傅青川、傅青軒一塊兒安葬了傅青羽,眼看已是寒冬將至,霽云便要和謝彌遜離開,“云兒要走了,你們,保重?!?/br> “云兒,”一直倚著傅青川,連站立都艱難的傅青軒忽然開口,“若是青軒說,停些時日到你的萱草商號做事,云兒可愿意給青軒口飯吃?” 不遠(yuǎn)千里,送二哥歸葬,又保全傅家于危難之中,此番恩典,傅青軒便是拿這條命來賠,也是不夠的吧? “三哥可是并未視云兒如家人?”霽云認(rèn)真的瞧著傅青軒的眸子,神情懇切,“云兒家中并無其他兄弟姊妹,大哥當(dāng)初雖困境之中,對云兒亦是百般維護(hù),便是三哥四哥還有大嫂,這些時日無不對云兒關(guān)愛有加。三哥若真疼云兒,就好好將養(yǎng)身體,莫讓云兒擔(dān)憂才好!” “傻丫頭?!备登嘬幖t著眼圈道,“三哥何德何能,能修來這般蘭心蕙質(zhì)的妹子!云兒放心,三哥是真心喜愛從商,絕沒有委屈了自己。除了這件事,我和弟弟還有一件事要求meimei——” “三哥,四哥——”霽云心里一緊。 “云兒放心?!边@次開口的是傅青川,瞧著霽云的神情堅(jiān)毅無比,“沒有完全的把握,我和三哥絕不會莽撞行事。只是,無論如何,我們也要知道,到底,害死二哥的人,是誰——” 阿遜的身份竟是謝府的表少爺,若然連阿遜也無能為力,那豈不是說,那害死二哥的人身份之高,猶在謝家之上? “云兒——”一直靜默的阿遜忽然開口,“不妨告訴他們吧。” 霽云眼睛閃了閃,看傅家兄弟竟是無論如何也不愿放棄,無奈之下,終于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好,云兒,告訴三哥四哥便是——” 說著踮起腳尖,伏在兩人耳旁輕輕吐出兩個字: “太子——” 傅青川渾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瞧著霽云,到最后終于慘然一笑: 怪不得大哥翻遍了上京每一片土地,也找不到一點(diǎn)兒線索,卻原來,竟是一國儲君嗎!只是即便是一國儲君又如何,大不了一命換一命—— “三哥四哥切不可做傻事!”霽云一眼就看出兩人心中所想,當(dāng)即厲聲道,“兩位哥哥若是相信我,就依云兒所說——三哥體弱,養(yǎng)好身體后好好守住傅家,而四哥你——” 霽云眼睛閃閃發(fā)亮,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剛剛結(jié)束的秋闈,傅青軒以一篇花團(tuán)錦簇般的文章,奪得頭名解元,那也就意味著三年之后的大比…… “三年之后,云兒等著在上京喝大哥的狀元紅!” 雖然不知道個中曲折,但可以肯定的是,上一世,四哥確是為楚昭的上位立下了汗馬功勞。 狀元?官場?傅家兄弟都是異常聰慧之人,聽霽云如此說,很快明白了霽云話中含義。傅青川更是心神激蕩,一把握住霽云的手: “好。云兒放心,四哥知道該怎么做了!” 兩人一直站在原地,目送霽云二人越走越遠(yuǎn),直到再也看不見…… “好了?!卑⑦d把車簾拉下,語氣微有些發(fā)酸,“你那兩個好哥哥已是看不見了,云兒就躺下歇息片刻吧?!?/br> 霽云瞥了眼阿遜,抿嘴一笑,卻是并未開口。 阿遜只覺心里益發(fā)不是滋味兒,終于抬手重重的揉了下霽云的頭: “沒良心的丫頭!枉我對你……倒沒有那兩個便宜哥哥來的重要!這么久了,怎么沒聽你喊我一聲哥哥?” 這句話問的霽云也是一怔,是啊,相處了這許多時日,自己心里雖是看著阿遜極親近,卻從未想過喚他一聲“大哥”,真真是對阿遜不公平呢。 從前也就罷了,而現(xiàn)在—— 那個謝明揚(yáng)離開后,阿遜雖表面上和從前一般無二,可二牛卻不止一次羨慕不已的對自己說,謝少爺精神怎么這般好,竟是每一夜里都要練劍到天亮。 可阿遜那是精神好啊,自己料得不錯的話,阿遜必是太傷心了!自己清楚的記得,好像初遇阿遜時,這傻小子每日里便是這般失魂落魄,白日里會忘記吃飯,甚至夜間,好幾次自己醒來,阿遜都是大睜著眼睛,呆呆的蹲在房梁上,那般無助而又如斯悲涼…… 霽云握住阿遜的手,認(rèn)真的瞧著阿遜的眼睛慢慢道:“若是我說,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不喊阿遜哥哥,阿遜可是會生氣?只是云兒心里,阿遜就是阿遜,阿遜不是哥哥,卻是最獨(dú)一無二的一個存在……” 即便最絕望的時候,一直都是阿遜陪在自己身邊,可以說若沒有阿遜,便不會有萱草商號,更不會有今天的自己。阿遜一直說他不能沒有自己,可實(shí)際上,是自己不能沒有他吧? “阿遜,其實(shí),有很多時候,我都,好怕,”霽云抬起手,似是想要碰觸陽光下阿遜的臉頰,卻又很快頓住,“我怕,等不到爹爹,更怕,一覺醒來,卻突然發(fā)現(xiàn),爹爹也好,你也好,不過都是一場夢罷了……” 夢醒了,自己依舊是身敗名裂為人世所不容,所到之處人人喊打以致最終累死老父的不祥之人罷了…… “很多時候,我都怕,太近了,會不會打碎這么美好的夢境……”霽云喃喃著,慢慢垂下眼,“阿遜這么好的哥哥——” “不要。”阿遜忽然抓住霽云的雙手,用力往懷里一帶,霽云呆了一下,忙要往外推,手卻忽然頓住——不過幾日,怎么阿遜便瘦的只余一把骨頭了? “這樣就好?!卑⑦d滿足的瞧著睜著圓溜溜的雙眼,因太過心疼,甚至忘了還半伏半趴在自己懷里的霽云,下巴輕輕抵在霽云的秀發(fā)上,“你有那么多哥哥了,阿遜,卻只有一個,從今后,阿遜只是云兒一個人的阿遜,云兒也只是,阿遜一個人的云兒,云兒說,可好?” 阿遜的語氣實(shí)在是太溫柔,使得那般俊雅卓美的容顏仿佛有了一種說不出的蠱惑人心的力量,霽云一時有些迷醉,剛要點(diǎn)頭,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馬匹嘶鳴,緊接著,那本來低垂的布簾就“嗤啦”一聲,整個斷為兩截! 馬車外,十二手捧著斷掉的布簾,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終于慢慢轉(zhuǎn)向始終眼觀鼻鼻觀口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十一,神情哀懇—— “十一,你告訴少爺,不是我干——” 話音未落,就被阿遜一腳踹飛了出去。 看阿遜又慢慢轉(zhuǎn)向自己,十一慌忙從懷里掏出一封信,高高舉起: “主子飛鴿傳書,說是太傅邊關(guān)大捷,祈梁送來國書請和,主子請小少爺速速動身,一起到余饒恭迎太傅凱旋!” 十二,不是哥哥不講義氣,主子來時可吩咐過,除了用性命保護(hù)小少爺?shù)陌踩猓€必須用性命保證小少爺絕不會被謝彌遜給拐了去,現(xiàn)在你不過是挨了一腳罷了,好歹咱們的小命還在,你這一腳,也算是值了! 48奔赴邊關(guān) “糟了!”霽云臉色忽然難看之極! 自己怎么把這件大事給忘了! “阿遜,今天可是,十一月朔日?”霽云握住阿遜的手,臉色發(fā)白。 阿遜點(diǎn)頭,明顯覺得霽云臉色不對:“是啊,出什么事了?” “我們現(xiàn)在趕往邊關(guān),需要多少時日?”霽云卻是一徑抓著阿遜,并沒有回答阿遜的問題。 “到邊關(guān)啊,”阿遜細(xì)細(xì)思索了一番,掐指算了下,“如今天寒地凍,水道難行,陸路又多山脈,最快的話,怕也得走兩月有余?!?/br> “兩月有余?”霽云身子猛地一晃,“那若是最好的馬匹晝夜兼程,到十二月朔日,可以走到哪里?” “一個月的時間,最好的馬匹,晝夜兼程的話,當(dāng)可到距邊關(guān)最近的關(guān)隘虎牢關(guān)。”阿遜很是肯定的道。 “虎牢關(guān)嗎?”霽云臉上終于有了些血色,蒼天保佑,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