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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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便見江成勇冷笑一聲,拿起茶幾上的文件袋,往地上狠狠一摔,驟然厲聲叱道:“我就問你,上學有這么難嗎?被人嘲笑幾句就受不了了,想要休學?” “你看看你媽跟我說的像不像話?誰會平白無故因為你不能說話去欺負你?你自己不知道從自身找找原因?自己悶頭好好學習,哪兒有這些事?還休學,要是你王叔叔的女兒要休學,你看他不把她打一頓!” “……” 一連串的質(zhì)問如雨點一般落下,江聆雖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仍被嚇得縮了縮脖子,頭埋得更低。 從小到大,她見慣了江成勇這幅暴怒的模樣,知道現(xiàn)在自己最好就跟個木樁子一樣站著挨訓,做別的事只會更激起他的怒火。 她雙手背在身后,頰邊碎發(fā)遮掩住泛紅酸脹的眼眶,手指糾纏在一塊兒,用力到指節(jié)發(fā)白。 她其實有些不明白,受傷的是她,受委屈的也是她,為什么到頭來,每次都需要從自身找原因。 明明有些惡意,本來就沒有原因。 江成勇一雙眼瞪得老大,指著她鼻尖的手一直沒放下來,呼吸間胸口不斷起伏。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又咬牙切齒地把桌子上的打火機撿起來往地上摔。 “你就是被你媽慣壞了,這種事一開始居然還不跟我商量,這次不敢去上學,以后困難那么多,你干脆也別再去上學了,要不要現(xiàn)在就給你找個工廠?” “啪”的一聲,打火機四分五裂。 “江成勇你是不是神經(jīng)??!” 沈紅纓的聲音霎時間從廚房穿過來,接著便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女人的身影橫在兩人之間,牢牢把江聆護在了身后。 她叉著腰,氣急揚聲:“不是說好的在女兒面前不談這事兒了嗎?你要發(fā)瘋別在這里發(fā)!是我去辦的休學,要怪就怪我!” 說完,她扭頭,輕聲對江聆道:“喃喃,你先回房間,晚點我再叫你出來吃飯。” 江聆點點頭,聽話地轉(zhuǎn)身回房,將房門關得嚴嚴實實。 這個家里總是充斥著爭吵,十幾年如一日,壓抑得她喘不過氣。 薄薄的門板擋不住外頭激烈的動靜,她猶豫幾秒,戴上耳機。 帶有降噪功能的耳機隔絕掉了外界大部分的聲音,剩余隱約入耳的爭吵聲被舒緩的音樂所覆蓋,江聆縮在椅子上,用半是逃避的態(tài)度企圖獲得一息寧靜。 逼仄的空間里漂浮著燥意,惹人心煩,她索性按開空調(diào),趴在了桌上。 涼風拂上背脊,吹散久聚的悶熱。 江聆輕吐一口氣,整個人放松下來。 思緒飄飛之間,她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出病床上那個陌生少年的身影。 逆著光,那雙深邃漂亮的黑眸尤為清晰。 耳機里的純音樂帶著風鈴的叮當聲,輕快靈動,與她的心跳聲混在一起,構(gòu)成了她對這個夏日最初的記憶。 爭吵的結(jié)果不了了之,沈紅纓頭一次發(fā)那么大的火,勒令江成勇出去住一段時間。 江成勇沒有工作,常年在家炒股,她怕父女兩個在家里抬頭不見低頭見,又生出什么沒必要的摩擦,讓江聆平白受委屈。 許是自知理虧,江成勇沒再說什么,冷著臉摔門離開,去了朋友家暫住。 這也讓江聆松了一口氣。 翌日,江聆起了個大早,和沈紅纓一起去院門口吃早飯。 吃了飯,沈紅纓去上班前,交給她一把鑰匙,讓她幫忙跑個腿,送到放射科。 沈紅纓所在的經(jīng)管科在醫(yī)院大樓旁邊的行政樓,走過去要費些時間。 江聆欣然答應,跟沈紅纓告別后,朝醫(yī)院大樓走去。 兜里“?!钡囊宦曧懫穑贸鍪謾C,發(fā)現(xiàn)是許昕意又給她發(fā)了消息。 【班長讓我把你桌子清空,桌肚里的書都要丟了,那些書你還要不要?要的話我這個周末給你帶過來,書還挺多?!拷雒蛄讼麓?,回她:【那麻煩你了?!?/br> 許昕意不甚在意:【哪兒什么麻煩不麻煩啊,你要覺得不好意思,幫我買杯奶茶就成?!俊竞?,你認真上課?!?/br> 打這句話的時候,江聆沒注意腳下有兩級階梯,猝不及防被絆了一跤,向前踉蹌兩步。 隨著慣性,手里捏著的鑰匙脫手,在空中劃出一道拋物線后,正好掉進了前面女生防曬服的帽子里。 女生跟旁邊幾個同伴聊得火熱,絲毫沒感覺到異樣,被人簇擁著,繼續(xù)大步向前走。 他們應該是去看望病人,有個人手里提著一個巨大的果籃,提一會兒又換個人拿。 江聆瞳孔縮了縮,耳朵開始發(fā)熱。 她沒想到自己會發(fā)生這么尷尬的意外。 懵了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跟上那幾個人。 靠得近了,幾個人的聊天內(nèi)容便也聽得清晰幾分。 “血液科幾樓來著?三樓是吧,小穎你記不記得老謝幾號病房?” “哪兒有幾號啊,三樓高級病房只有一個,根本不用記好不好。” 女生沒好氣的話音一落,江聆愣了下。 三樓高級病房…… 不會,真有這么巧吧……? 腦海里少年的身影轉(zhuǎn)瞬即逝,她心緒起伏間,鬼使神差地又朝著那群人湊近了一點。 “也是奇怪,明明都好兩年了,怎么突然就復發(fā)了呢?!?/br> “誰知道啊,白血病就是說不準啊,不過我查了下,他這型的治愈率挺高,八院是血液科是咱寧城乃至全國都排的上號的,別哭喪著一張臉了,到時候老謝看到了也不好受……誒你們都帶了口罩吧?進門前記得戴上,老謝現(xiàn)在可不能受感染……” 后面的內(nèi)容江聆聽得不大真切,滿腦子只剩下了“白血病”三個字。 ……怪不得。 江聆深吸一口氣,心里某處豁然開朗。 原來戴口罩是為了防止感染。 不是討厭她。 所以,他們是去看望他的嗎? …… 一個隱秘的念頭迅速劃過心間,經(jīng)過護士站時,江聆躊躇片刻,也要了個口罩戴上。 看了一眼前面仍插科打諢一刻不停的幾個人,她眼睫微斂。 直至那群人消失在拐角處,她才小心翼翼地朝那邊走去。 ——拿鑰匙這個理由……應該足夠正當吧? 病房的門緊閉,透過上面毛玻璃窗,只能窺見人影晃動。 江聆原地站了會兒,有點心虛。 深吸一口氣,她帶點緊張地叩了兩下門。 病房的門頃刻間被拉開。 開門的幅度之大,江聆差點被嚇到。 抬眸,便見剛才那個被稱作“小穎”的女生站在門口,居高臨下望著她。 女生目測有一米七五,江聆身高堪堪一米六,兩相對比,一股壓迫感撲面而來。 江聆隱約感覺到對方看她的神情不善,沒來由地開始心慌。 還沒來得及掏出手機,便被人狠狠向后推了一把。 女生拉下口罩,黑著一張臉,語調(diào)陰陽怪氣:“之前就注意到你一直跟著我們身后了,怎么,偷了東西心虛,舍得還回來了?” “……?” 突然被扣上偷東西的帽子,江聆一頭霧水。 她搖搖頭,想把手機拿出來,跟人解釋,卻又被一把拽住手腕。 在女生眼里,江聆這樣的反應就是在裝無辜。 她怒意上涌,愈發(fā)咄咄逼人:“不是你又是誰?在車上的時候耳機還在,下車也看過沒落東西,就這么短短一段路,你說說看,還有誰?!” 拉扯間,江聆想拿手機也拿不出來,沒法解釋,只能一個勁的搖頭,心里梗得難受。 女生見江聆不回答,手上力道又緊了幾分:“你說話?。≌f話!告訴我是誰??!那耳機盒外頭纏著的是我好不容易訂到的項鏈,你再不還我我就報警了??!小小年紀你爸媽不知道好好教你嗎?還是只教了你怎么偷東西?” 江聆被晃得頭暈,不知被那個詞觸動,腦中驟然響起“嗡”的一聲 要她怎么說話,她根本不能說話啊…… 像是一直緊緊繃著的某根弦被人拉斷,幾天以來積攢的委屈和難受如漲潮一般傾瀉翻涌而來,擠壓著一顆心酸酸漲漲。 她口罩底下的唇瓣被咬破了皮,眼淚就要從眼眶里涌出來,仍倔強地睜大眼,寸步不讓地與女生對峙。 從病房里聞訊走出一個稍有些胖的男生,見氣氛不對,連忙上前把女生扯回去兩步,問,“周明穎,發(fā)生什么了?” 周明穎像是找到了靠山,原本怒氣沖沖的神色一下子發(fā)生變化,扭過頭去,作勢便要哭出來。 兩邊都是這幅要哭不哭的模樣,男生頓時慌了神,手足無措地拍著女生的背:“別哭啊你……有什么事你先說……” 安慰周明穎的空隙,他抬眼看了眼江聆,滿眼陌生的疑惑:“小meimei,你又是……?” 話音未落,只聽病房里傳出一聲淡漠的嗓音 “陳銳寧,發(fā)生什么事了。” 陳銳寧朝里面應了聲,還沒說話,就見周明穎怒氣沖沖走過去拉起江聆,把她往病房里拽,告狀似的:“尋星,她偷我東西!” 江聆沒站穩(wěn),向前邁了一步,抬頭時正好對上那雙熟悉的黑眸。 記憶里的對話拼拼湊湊,湊成一個完整的人名。 ——原來他叫謝尋星。 這是江聆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謝尋星只看了一眼江聆,便收回了目光,眼瞼懶懶耷拉著,反應很淡。 就跟沒聽見周明穎說什么似的。 “尋星……”周明穎不甘心,仍想讓他主持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