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冷月不息不絕，而寒風(fēng)起兮，行人寥寥兮，燈火暗兮。

    唐人街開始休息了。

    秦將最后一袋子木屑丟進(jìn)垃圾桶，百無聊賴地靠在柜臺前神游天外，隨后哼起了自己并不知道名字的小調(diào)。

    “烽煙萬里如銜，擲群雄下酒宴?！?/br>
    “謝絕策勛十二轉(zhuǎn)，想為你竊玉簪。”

    ……似乎在音樂里，那一點一滴陌生的記憶都會浮現(xiàn)在他眼前，但他根本分不清，那又是一個怎樣的故事，故事的主角又是誰。

    一兩個人影聳動，纏綿片刻后又分開，隱約瞥見了一個窈窕的身影在門外徘徊。

    啪——那個人影終于走進(jìn)來，如熱浪一樣的青紅色卷發(fā)隨著她的步伐跳動，脂粉將她兩架的雀斑稍稍遮掩，漆黑的眸子下涂了些眼影，口紅抹得不算鮮艷。少女一肩拖著輕飄飄的書包，衣衫有些不整，秦見到她，有些嚴(yán)肅地坐起。

    安娜，自己老板的女兒，也是在自己生死一線之際力排眾議堅持背著他跑進(jìn)醫(yī)院急診室的女孩。才上初中，那是十三歲還是十四歲？只是身材發(fā)育得已經(jīng)十分凹凸有致了。

    “回來了？”秦取過她肩上的書包，里面果然沒有一本書。

    “嗯……”

    “怎么今天這么晚？”

    “不用你管?！卑材鹊?，隨后奇怪地看了看飯店內(nèi)的布置，“店里怎么變成這樣了？”

    “今天動物保護(hù)協(xié)會的人來抗議了?！鼻芈柫寺柤绲馈八麄冇X得我們的殺雞方法太過殘忍，認(rèn)為在雞活著的時候割喉放血有悖于人道主義，他們覺得我們應(yīng)該在殺雞之前把雞打暈，這樣雞在被殺時就不會感到痛苦了。”

    “啊，他們是傻子嗎？！”

    秦?zé)o奈道“我也是這么跟他們說的啊，結(jié)果店就被他們砸了……十來號人呢，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服務(wù)生可攔不住他們……不過這些外國人真是會辦事，砸了店至少還賠了錢！”

    “哦，這樣啊……那我先去休息了?！?/br>
    “等等，你不要以為扯開話題就能躲過我了?！鼻乩×苏蠘堑陌材鹊馈斑@么遲了你在外面做什么，不要告訴我聯(lián)邦的初中還有晚自習(xí)，還有，那個和你一起回來的男人是誰！”

    安娜掙開秦的手，怒道“關(guān)你什么事，不要介入我的私生活！”

    “看來我們得好好談?wù)??！?/br>
    “滾！”

    “聽著，我知道胡鋼最近是有些過分，但他仍不算是一個失格的父親……既然他把你交給了我，我就一定要照顧好你。你現(xiàn)在還不到十四歲，接觸那些東西對你沒有好處?！鼻刂匦吕“材鹊氖?，這次安娜掙不開了。

    “呵呵，在我的眼里，你和胡鋼沒什么不同?！卑材燃t著眼睛罵道“你自以為了解我，可你知道什么，你懂我的什么！夠了，放手！”

    秦說道“我知道你每個月都會偷偷給你母親寄錢。”

    “兩百塊，不多不少……店里的錢一分都沒有少，我想這些錢應(yīng)該是你從生活費里省出來的?！?/br>
    安娜身體一顫，難以置信地看著秦，不知道他為什么會知道自己最大的秘密，她眼中突然泛起淚光。

    “三個月，足夠我知道很多事情。”

    “我知道你不喜歡紅色和白色，不喜歡番茄醬和豬血腸，你書架里有十五本小說，十一本出自一個作家，我想你可能很喜歡她，所以我托人去買到了她的新書，簽名版?！?/br>
    “你以前在學(xué)校經(jīng)常受一個黑人女孩的欺負(fù)，所以上個月她轉(zhuǎn)學(xué)了?！?/br>
    “我知道胡鋼只給你過了兩次生日，上次我看到你在翻日歷，所以去向你同學(xué)問了你的生日，好像還有兩個星期吧，胡鋼似乎不記得了，但這次肯定有很多人來給你過生日。”

    “另外，上個月十號我還看了你的裸~體?！?/br>
    “變態(tài)！”安娜雙頰通紅，伸出巴掌來要打秦，卻被對方輕松地扣住。“你說過那只是一個意外的！”

    “不管是不是意外，我只想告訴你，在這個世界上默默關(guān)心你的人永遠(yuǎn)比你想象的要多?！鼻厮砷_手，見安娜緩緩坐到樓梯上，輕輕地抽泣，他坐在她的身邊，用手臂把她攬在懷里，對方?jīng)]有拒絕。

    “沒紋身吧？”

    “沒有。”

    “吸大麻了？”

    “怎么可能！”

    “已經(jīng)和男人上過床了嗎？”

    “秦！你把我當(dāng)成什么人了！”

    安娜羞怒地抓住秦張口就咬，結(jié)果又被他揪住臉，像是捏一只狗子一樣肆意蹂躪。

    “松手，放開我，不要這樣……?。　?/br>
    片刻后，安娜含著淚光輕輕地揉著自己的臉蛋，秦在旁邊笑著為她鼓掌。

    “表現(xiàn)的不錯啊丫頭，你比絕大多數(shù)叛逆期的女孩都要乖了?！?/br>
    經(jīng)過一番審訊，小妮子交代，她放學(xué)后就坐上了“男友”的暴力摩托，兩人到市區(qū)里制造了一番噪音，跟交警游擊了半天，直到玩夠了才回來。得知這些，秦稍微松了一口氣。

    安娜緩緩說道“你不反對我和‘杰森’在一起嗎？”

    “反對，當(dāng)然反對，以后你見他一次我打他一次。”

    “你怎么能這樣！杰森他……”

    “他是個好人，也許從前有點混蛋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改好了，他對我很好，我們之間什么也沒發(fā)生。你是不是想這么說？”

    “不是！”

    “不管是不是，一個連女初中生都泡，整天騎著摩托和不良少年混在一起的無業(yè)青年，我可不覺得他會是個好人?！?/br>
    “我才不管在你眼里他是什么樣的人?！卑材葰獾馈拔也粫退质值模亲屛野l(fā)現(xiàn)你再跟蹤我或者找杰森的麻煩，我就跟你沒完！”說罷，氣呼呼像個彈力球一樣把樓梯踩得砰砰響上了樓。

    “所以早戀才這么讓家長們頭疼啊……”秦再次嘆了一口氣，感覺到一絲疲倦。

    飯店的二樓有兩個房間，分別是胡鋼和安娜的，三樓原先是儲物間，如今被改造成了秦的房間。

    他的房間極其樸素，幾乎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臺電視，秦給自己倒了一杯紅酒，看了會兒籃球賽，然后迷迷糊糊就睡著了。

    ……

    秦緩緩睜開眼，見到猩紅色的天空。

    血染的大地散發(fā)著令人作嘔的惡臭。

    他的身上長出鱗甲和鋼鐵一樣堅硬的碧綠色羽毛，背生六片寬大宏偉的羽翼，眼中發(fā)著威嚴(yán)無敵的金光，銀色的腰帶嵌在腹部熠熠生輝，一條龍尾在后。敞開懷抱，可以感受到胸中純金鑄成的心臟在劇烈跳動。

    他只覺得自己無比的巨大，仿佛可以踩碎大地，托起山脈，天下萬物都在一掌之間。

    “果然……我又回來了?！?/br>
    他張開口，口中發(fā)出極其晦澀而恐怖的深幽話語。

    “我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