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被人當(dāng)流浪狗了
汽車站路口果然是最繁華的,這個點兒比之白日還要更甚,不但是剛從車站出來的旅客,還有特意從近處遠(yuǎn)處趕來的居民,大多要選個攤位吃幾口喝幾杯的。 有那出了名味道鮮美的攤位上,顧客更是摩肩擦踵,有的一張小方桌一周能圍上七八個人,擠擠挨挨好不熱鬧。 田來男再次漏了怯兒,扶著自行車把兒茫然四顧,像這樣耳朵里全是各種嘈雜,眼睛里全是燈火輝煌人影幢幢的場景,她頭一次經(jīng)歷。 讓她去這樣的熱鬧里兜售煮花生,根本不可能。 “妹,咱要不……先回家吧?這里人都忙,沒空兒理咱?!?/br> 她說的也是事實,擠擠挨挨的攤位上,哪個攤主都沒閑著,鼓風(fēng)機的聲音應(yīng)和著“好嘞”“爆炒羊肚一份兒”“齊活兒端走”的動靜。 田來男只看到了上前兜售的困難之處,田陽聰卻走了一遭兒,專門查看攤位上有沒有擺放類似煮毛豆煮花生的菜品。 事實證明,她還算幸運,今天是第二次做這樁生意,跟風(fēng)的還沒開始行動。 田陽聰覺得自己查看的差不多了,很有信心的回到自行車處,取了自帶的盤子,裝了花生毛豆,去最熱鬧的那個攤位。 這是一家夫妻檔,男的熱火朝天在爆炒花蛤,抖腕子抖得虎虎生風(fēng)。女的前身掛著大圍裙在桌凳間游走記錄,一手里是個鐵夾本子,一手里捏著支圓珠筆,圓珠筆跟鐵夾子之間還有一根粗線相連。 男人的爆炒花蛤出鍋,動作利落的裝盤,女人手一松,那鐵夾本子連同圓珠筆一起墜在她的前胸,騰出來的手再去端菜送菜,嘴里不時吆喝著“三號桌的爆炒花蛤來了”“五號桌宮保雞丁馬上……” 田陽聰先是湊近掌勺的男人,可惜鼓風(fēng)機太響,“滋啦滋啦”蔬菜佐料入鍋的動靜也太大,她嘴巴一張一合了好幾次,都沒得到回應(yīng)。 在致富道路上狂奔的人,誰有空兒搭理一個矮瘦貧寒的毛丫頭???一打眼就知道不可能是小吃攤上的顧客。 田陽聰挫敗,鼓風(fēng)機輔助下的爐火又太旺,她只是在旁邊站了會兒,臉上身上都覺得汗?jié)耩ず恕?/br> 那就去勾搭老板娘唄! “阿姨您好……”,田陽聰感受到了一絲絲屈辱,在她掛了一臉笑跟在老板娘身側(cè),努力抬高了聲音力求良好溝通的時候,老板娘木著臉轉(zhuǎn)過了身子,連個眼神兒都欠奉。 完全不是昨天晚上跟那位砂鍋攤老板楊大叔交流時候的和諧氣氛。 田陽聰端著盤子的手有些不受控制的抖顫了,她難堪的咬咬牙,接著把推銷詞說完。 “我這里有煮毛豆煮花生,一塊錢一盤,您收……或者我借用您這地兒自己推銷試試,要是好賣您再留下,要是不好賣我也保證不讓您吃虧,走的時候給您留些煮毛豆,我們家自己種的,沒打過農(nóng)藥,剛煮熟,我洗的也干凈,不會出問題的。真的,我可以請您請客人先嘗嘗……” 她的記憶力真心不錯,一張口基本跟昨天晚上在砂鍋攤上的臺詞相仿,但是今天中了邪似的…… 或者今天才是正常的,昨天中了邪? 老板娘一臉不屑與不耐煩,伸了兩根手指頭從大圍裙的大兜里夾出了一毛錢紙幣的一角兒,點在裝盛著豆角花生的盤子正中。 那聲音里滿滿的厭棄:“走,走!” 就像是轟攆一只跑來尋食的流浪狗。 或者是打發(fā)一個骯臟敗興的小要飯的…… 田陽聰只覺得全身的血液涌上了腦袋,又瞬間冷卻凝滯了。 老板娘的不屑,周圍顧客們的毫不在意…… 田陽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到大姐身邊的,被施舍的那一角錢跟盤子里的花生毛豆早掉干凈了,她緊緊攥住的,只剩一個空空的留著暗色印漬的盤子。 田來男一臉著急與擔(dān)憂,想接過meimei手里的空盤子,卻搶不過來,田陽聰?shù)氖种割^用力到發(fā)白的程度。 “妹,他們……罵你了打你了?姐沒看見,都怨姐……姐去罵他們!” meimei失魂落魄的表情嚇到了田來男,也激起了這個鄉(xiāng)村土丫頭的勇氣,城里人有什么了不起滴???欺負(fù)我meimei照樣去罵你們! 田陽聰?shù)氖职醋×颂飦砟械氖直?,盤子的溫度落在手臂上,微涼。 “姐,我沒事兒?!碧镪柭斞壑樽幽灸镜?,聲音已經(jīng)調(diào)整過來,“咱們還得找下一家呢?!?/br> 人窮,志就短。還有一鋁盆的煮花生豬毛豆窩在手里,自尊心的問題必須往后放。 沒人知道,這短短一段時間里,田陽聰?shù)膬?nèi)心經(jīng)歷過了怎樣一番掙扎。 田來男決定豁出去了,自己去銷售,擋在meimei前面。 她心里亂成麻,搶了盤子往車子后座裝毛豆去。 田陽聰抹一把臉,一手按住沖動的jiejie的后背,轉(zhuǎn)動腦袋再次查看擠擠挨挨的攤位。 “大姐,咱們直接去楊大叔哥哥的攤位上吧?!?/br> 經(jīng)過權(quán)衡,田陽聰決定放棄繼續(xù)找陌生攤主碰釘子,剛才受的打擊確實有點大,她肚子里那顆可能也是玻璃心,不能一碎再碎了。 “楊家砂鍋”就擠在汽車站出口附近的攤位里,生意比剛才碰釘子的那家不遑多讓,攤位面積略小些,桌子跟馬扎擺的密不透風(fēng),顧客們真叫一個摩肩擦踵。 “姐你看著車子,還是我去。” 田陽聰臉上已經(jīng)恢復(fù)了甜美的笑容,她只字未提剛才發(fā)生了什么,那不重要。 “妹,咱賣不掉也沒啥,以后姐多干活兒供你念書,他們要是罵你你趕緊回來,換姐罵回去。” 在田來男的認(rèn)知里,最大的欺侮也就是罵或者打了,meimei臉上身上沒痕跡,她一直留意著也沒發(fā)現(xiàn)有誰動手,那就一定的被罵了。 所以說呢,沒文化有時候也不錯,感受不到除了打罵之外,世界上還有更摧殘人的感情傷害。 “好?!碧镪柭敾厣恚c頭,笑容放大。 條條大路通羅馬,除了來小攤上兜售小食品,謀生的手段多著呢! “楊大叔,”田陽聰?shù)男男胤艑捔?,也不再小心翼翼,站到正彎腰攪動砂鍋的攤主身?cè),脆生生喚道。 如果細(xì)看,會發(fā)現(xiàn)這小姑娘的一只腳往左側(cè)后方撇著,仿佛隨時準(zhǔn)備撤離。 有棗沒棗打一桿兒就算了,回去再想別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