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田二貴回家2
站在堂屋內(nèi)講課的田陽聰,聽到大姐的通知,耳朵里轟鳴了一般,課也講不下去了,張口結(jié)舌,四肢冰涼,貌似應該走出屋子應對親老子回歸,卻實在邁不動雙腿。 上課的小學生們也開始sao動,小田老師如同大難臨頭的樣子,外面田大姐倉惶通知的腔調(diào)兒,把他們也帶動的緊張起來。 做親爹的做到這種地步,多么失敗。 然而田二貴沒多大感覺,他煩著呢。 在外面呆的也挺辛苦,原先是輾轉(zhuǎn)著打零工,收入不穩(wěn)定,居無定所。好不容易才得了個看工地的長久活兒,住的地方解決了,老婆還能給工地上的工人做做飯,他也不怎么勞累,一年半載的就指著這個活兒過下去。 過年的時候沒打算回來,要看工地的嘛,都回家過年了,沒有工人的工地看起來更輕省,工資還能多拿些,多好的事兒? 偏偏老子娘連打好幾次電話,又恨又罵的叫他回來管教三個不孝女,還哭過一鼻子,說最小的那個丫頭把老三家的寶貝小子給咬了,咬得腿肚子留著血窟窿,還不賠償,鬧到老宅兒去要把房子點了…… 不回來是不行的了,田二貴又舍不得丟下工地上的活計,只能等工人開工了,留下老婆暫時頂替他,自己著急忙慌回家教訓教訓三個不孝女,然后還得趕緊返回工地呢,老婆終究是個女人家,萬一工地上真來個毛賊啥的不頂用…… 田二貴就是抱著這些心態(tài)緊趕慢趕回家的,長途奔波,坐車到縣城車站,又雇了輛摩的進的村兒,想著先進家落個腳,再帶著三個不孝女去老宅兒請罪。 摩的離開,“突突突”的動靜引來了幾個在外面瘋跑的小娃子,和幾個大人的關(guān)注。 田二貴一進家,就見到大閨女見了鬼一樣倉惶尖叫,心里的火氣就止不住要往上竄,這輩子沒生出兒子來就夠窩囊出病的,生的三個閨女還不讓省心,竟敢跟親爺奶親叔嬸鬧騰,敢去打罵堂兄弟,誰給她們的膽子? “來男你鬼叫個啥?趕緊的,給我端水來喝喝,洗一把?!?/br> 不直接上手揍,得算是顧及了父女情分的。 田二貴很努力壓著怒火,趕了兩天車,渾身都不舒坦,口干舌燥。 田來男后背已經(jīng)抵在了堂屋的棉門簾上,開了春,還沒來得及摘下來。 堂屋里很安靜,田陽聰還沒做好應對親爹的心理建設(shè),學生們也被嚇住了似的,大眼瞪小眼的全盯著小田老師的表情。 田大妮兒聽到父親的兩嗓子指派,倒是知道自己可以做啥了,雙腿抖瑟著挪去廚房端水,上牙床磕打著下牙床,還能同時蹦出幾個字來:“爸……爸你坐……” 如果可以,田大妮兒是想要多掩護小meimei一會兒的,所以,她請?zhí)锒F坐的位置是棗樹下。 曾經(jīng)守著家園過日子的田二貴,一進家的習慣就是在棗樹下小憩一番。 隔著棉門簾,看不到院子里的動靜,但是沒有吵嚷聲了,就算暫時安全。 這短暫的安寧時光里,堂屋內(nèi)的田陽聰?shù)乃季w已經(jīng)瞬息萬變。她鄙視自己聽到田二貴的聲音時還會心驚膽戰(zhàn),鄙視自己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還是躲避。 該來的終歸要來,躲不開。 怕他何來?全身控制不住的哆嗦是怕的什么? 怕罵嗎?怕打? 剛才最緊張的時候,腦海中想到的是田二貴的鞋底子…… 田陽聰?shù)氖种讣缀莺莸钠胝菩?,渾身的顫栗終于被控制住了。 她不知道今天的結(jié)局是怎樣的,下周末的輔導還能不能如期進行,但是此刻,她知道自己應該完成什么。 田陽聰?shù)碾p腿挪動向門口,學生們的目光也盯著她的動作,這是要出去跟她爹打招呼吧? 不是。 田陽聰伸臂關(guān)嚴了房門,上了門閂。 反正暫時安全了。 她努力的笑起來,揚聲說:“咱們還有兩種題型沒講完,請大家認真聽,時間寶貴……” 真的,時間寶貴,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fā)生什么,下一周會發(fā)生什么。 不得不面對“強敵”的是田大妮兒,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期盼著父母回家,自己可以卸下壓在肩頭難以負重的擔子。 但是今天,父親真的回來了,她又只剩下了滿心的恐懼,恐懼父親知道了姊妹三個這半年的變化…… 田二貴起初沒注意到堂屋內(nèi)講課的動靜,或者以為是那兩個閨女在聊天兒,或者是聽收音機…… 他第一個注意到的是加高的院墻,坐在棗樹下,環(huán)視領(lǐng)地,沒辦法看不出變化來。 田來男端水上前,要回答的第一個問題就是:“院墻是咋回事兒?刮風下雨……塌了?” “沒……”,田來男差點兒沒把碗給抖瑟到地上去,聲音顫顫巍巍的,在風里飄,“墻矮,有人……扒墻頭……” 田大妮兒忽然的鼻子酸了,覺得委屈,覺得這委屈應該可以向“父親”那樣的生物傾訴一下。 發(fā)現(xiàn)后鄰男人扒廁所的墻頭,那幾日差點兒沒把姊妹三個嚇死,大白天都不敢單獨上廁所,聽到任何動靜都想尖叫,晚上做噩夢…… 要不然,如何肯拿出血汗錢來加高這一截? 田二貴“咕咚咕咚”喝完一碗水,渾然不以為意,把空碗遞回給大閨女,對于剛才大閨女鼻子發(fā)酸眼發(fā)熱的回答,直接省略。 就好像沒注意到“有人扒墻頭”那幾個字。 也沒有去想一想,三個閨女哪兒來的錢加高的院墻。 他忙著哩,大老爺兒們,不關(guān)注雞毛蒜皮小節(jié)兒。 田來男不敢再言語,悄摸的抹了眼睛,侍候著親爹洗手擦臉,堂屋里還有小meimei帶著一群孩子呢,她憑本能感覺也是一顆定時炸彈,親爹還有的鬧呢吧? 如果田二貴再晚回來一會兒,就不會把姊妹兩個堵到家里了。 按說田陽聰這么小的年齡能輔導學生學習,還能掙錢,當?shù)锏穆犝f了應該會感到驕傲,可是田來男不敢那樣下判斷,她滿心里都是恐慌,都是大難臨頭。 她恐慌于讓田二貴知道田陽聰辦輔導班的事兒,然而這是躲不過去的,即便田二貴還會在棗樹下多坐上幾分鐘,堂屋內(nèi)除了田陽聰講課的聲音,又傳出來學生們集體應答的動靜。 “記住了!” 這道整齊的,歡快的應答聲,直接驚得田二貴跳了起來,田家老太太告白三閨女不孝順的時候,可沒說過家里辦輔導班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