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節(jié)
岑敖天粗喘著氣,老態(tài)畢現(xiàn),已沒有動彈的氣力,可看著沈呦呦的一雙眼仍是充斥著刻骨殺意與妒恨。 “要殺要剮隨你便?!?/br> 岑敖天露出一點英雄遲暮的孤傲,仿若這樣就可以抵消他此刻的狼狽。 沈呦呦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聲音極冷:“我當(dāng)然要殺你?!?/br> 說著,她卻將置在他脖頸的劍移開,轉(zhuǎn)而抵向了他的手腕處,然后用力一劃,斷了他的經(jīng)脈。 割斷經(jīng)脈,痛楚自不必說,岑敖天痛呼一聲,看向沈呦呦的目光恨不得生啖其rou:“要殺便殺,何須如此折辱我?” “折辱?”沈呦呦重復(fù)了一遍,眼中凜意如刀,“你覺得,斷絕經(jīng)脈就叫做折辱了?” “你大半生皆在云端,又如何能知曉什么才是真正的折辱?” 她哽著喉嚨,咽聲道,“是被踩入泥潭中,一點點被踩碎脊骨,一下下被磨爛血rou,一次次被折斷希冀……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深陷泥潭,永不得出!” 她每說一句,岑敖天的面色便蒼白一分,到最后已然慘白若紙。 看著岑敖天神情,沈呦呦嗤笑了一聲,“你放心,我不屑于這樣對你……” 她冷聲道,“但有些事,我要讓你知道?!?/br> 她俯下身,劍鋒重新對準(zhǔn)岑敖天的脖頸,“謝知涯,也就是你想要殺的那個魔修,正是你的孩子,你與謝星雪的孩子?!?/br> 這話一出,岑敖天神情由懼轉(zhuǎn)驚,旋即反駁:“你想哄騙我什么,他怎么會是我的孩子,他身上分明沒有我的血脈……” 沈呦呦并不理會他的質(zhì)疑,而是自顧繼續(xù)道:“因為你犯下的罪孽,他幼年失孤,落入魔窟,受盡萬般折磨,經(jīng)歷遍了你所害怕的那些折辱……才成了今日模樣。” “可他本來可以平安長大的。”沈呦呦顫聲重復(fù),“他是可以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地長大的?!?/br> 她將劍往岑敖天脖頸刺入,恨意入骨,“都是因為你,是你毀了那一切——” “如今,他想要毀了這玄天宗,滅了這正道天地……這一切災(zāi)禍,都是源于你?!?/br> 喉嚨被劍鋒刺壓,岑敖天眼若銅鈴,張合著唇,卻發(fā)不出半點聲音。 “不過你放心,我會阻止他,不是因為憐惜你們,而是覺得,他沒有必要再為了你們這些腌臜東西臟了手,更沒必要為了報仇背負(fù)上更重的枷鎖?!?/br> 沈呦呦咬著牙,將長劍抽出,狠狠朝岑敖天心口一送,“所以,這些會染上臟污的事,就讓我來……” 她不想再做遇事只知逃避的懦弱鬼,她也想拿起劍,保護想要保護的人。 …… 謝知涯看著沈呦呦將劍鋒對準(zhǔn)岑敖天的脖頸,似若很平靜,袖中手卻有些倉促地攥住了袖口。 她不喜歡殺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不喜歡任何與殺戮有關(guān)的事,也不喜歡這方遍布?xì)⒙镜男蕖酢酢?/br> 可如今,她卻為了他,要殺岑敖天,要去做她所厭惡的事情。 他該阻止她的。 可他終究沒有阻止她。 這種被在乎、被保護的感覺恍若罌粟花種,帶著讓人無法拒絕的誘惑,只要沾上一點,便像是中了蠱,怎么也舍不去,離不脫…… 她可以為他破例,那她有沒有可能為他留下來呢? 謝知涯垂下眼眸,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攥著袖口的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 突然間,他感受到了一種極鋒銳的危險目光,乍然抬眸,恰好對上了一雙眼。 “夜九”正看著他,用冷漠至極的眼神。 謝知涯回以同樣冰冷的目光,心里卻明晰感覺到,眼前的這個“夜九”很不一樣。 他眼中冷意凜然,卻沒有多意外。 又是那東西在作怪嗎? 謝知涯仰頭瞥了眼昏沉天色,眼中閃過不屑。 而他轉(zhuǎn)回目光,卻見高臺上的天道已然將目光轉(zhuǎn)向了沈呦呦,然后,抬起了一只手。 感知到那虛空中所蓄凝的恐怖力量,謝知涯眉心跳動,心中駭然,下意識看向了沈呦呦。 她正俯著身,像是在撿什么東西,全然未注意到高臺上的無形威脅…… …… 遭受穿心一劍,岑敖天眼眸不斷閃爍,仿佛還有什么未盡之言,還有什么話想要說。 可他的眼眸卻逐漸渙散,嘴一斜,便沒了聲息,臨去前,卻舉起了右手。 岑敖天身子很快僵冷,那只手也隨之僵硬地舉著,雕塑一般,指朝著某個方向。 謝知涯所在的方向。 與此同時,他另一只手所在的衣袖中,咕嚕嚕滾出一枚小小的水晶球。 那是用來cao控廣場下陣法的水晶球,岑敖天本知自己難逃一死,本想著拉所有人一同陪葬。 可不知為何,最終卻沒有引爆這陣法。 望見那小水晶球,沈呦呦心臟猛跳。 他果然還留有后招。 她沒有猶豫,便想要撿起那水晶球,可剛俯下身子,卻感覺身后瞬刻擁上一人。 溫涼的體溫透過布料傳導(dǎo)至她的肌膚,與此同時,伴隨著穿透血rou的嘈呲聲,一道壓抑的悶哼聲在她耳側(cè)響起。 沈呦呦猛然一震,瞳孔劇縮,下意識回頭看,卻對上一張蒼白的面容。 是謝知涯。 而再往后,高臺上的“夜九”露出暢快的笑容,仿若一切盡在預(yù)料之中。 沈呦呦面上瞬刻血色全無。 她顫抖著,手往后一探,卻摸到一陣濕涼。 她哆嗦著將手抬起,卻見指尖沾滿了冰冷的血液,而身后人傳來的溫度也愈發(fā)寒涼。 “做什么……”她聲音顫抖得不像話,“你在做什么……” 她泣不成聲,“你做了什么呀……” “我說過,永遠會倒在你前面?!敝x知涯聲音稍啞,卻溫柔得不像話,“我答應(yīng)過你的事情,就一定算數(shù)?!?/br> 沈呦呦想要再回頭,卻被他輕柔卻堅定地按住肩膀:“不要看,快要散了?!?/br> 聞言,沈呦呦的心重重往下墜,如墜寒窟一般。 “你說什么……”沈呦呦牙關(guān)打顫,“什么要散了……” “你在和我開玩笑是不是?”她一定掙扎著要往后轉(zhuǎn),“你不要哄我,哄我一點也不好玩……” 而那禁錮她的氣力似若越來越小,她輕易便掙脫了,可要轉(zhuǎn)身往后時,卻一瞬僵滯—— 她害怕。 害怕看到什么意料之外的可怕事情。 “不要看了,會嚇到你?!彼曇粲行╋h渺,仿若乘風(fēng)欲散。 他輕柔地貼近她些,在她耳廓處印下一吻。 極溫柔的一吻,一觸即離。 “別害怕,我只是暫時消失一會……” 極輕的尾音很快落入風(fēng)里,沈呦呦僵硬地保持著側(cè)身的姿態(tài),然后感察到,那個圍擁著她的人化作煙霧一般,頃刻消失。 她顫抖著去摸,卻什么也沒有摸到。 她怔住,慢慢地、慢慢地轉(zhuǎn)過身。 身后什么都沒有,只有半縷還未徹底散去的黑霧,脆弱得仿若一吹即散。 不可能吧……他是又在哄她玩嗎? 他不是不死不傷的嗎……區(qū)區(qū)一個夜九,怎么會能傷到他…… 沈呦呦想,這個玩笑屬實過分了,他不應(yīng)該這樣嚇?biāo)摹?/br> 她低喃一般對著那半縷殘霧道,“謝知涯,你不要這樣戲弄我……” 她淚流滿面,“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 而前方有重物降臨聲響起,瘦長的黑色身影在她面前站定。 沈呦呦慌忙抬起頭,見到的卻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夜九”眼眸幽深:“沈呦呦?!?/br> 他用有些僵硬的聲調(diào)念出她的名字,然后向她伸出一只手:“拿來……” 沈呦呦驚疑地看著那只手,青白僵冷,隱有淺淡斑蘚。 根本不像活人的手。 而方才那致命一擊讓天道受了不小的反噬,縱然成功殺死了那個古怪的人,可它心底不好的預(yù)感反而愈濃。 它看著眼前籠罩在哀痛氛圍中的女子,語氣急促:“他死了,你還活著,有什么意思?” 它說話一板一眼,仿若套用程序一般,“你既然愛他,就應(yīng)該陪他一起死才對?!?/br> “他死了……”沈呦呦眼眸中有血色彌漫,又重復(fù)了一遍,“他死了?” 天道見她如遭重創(chuàng)的不可置信模樣,眼中閃過滿意,“是的,他死了?!?/br> 經(jīng)了他方才那一擊,沒有人能活。 天道愉悅地想,接下來,她應(yīng)該就會崩潰大哭,然后和那人殉情。 這些陷入情愛中的人,都是這般模樣,它很了解。 所以,它很快就能取到她的心骨,吞噬她的血脈,成為真正的神。 不費吹灰之力。 天道唇角漏出一點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