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72 王旗屹于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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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 對于梅林而言,這種活動是他非常不愿意參與的事項之一,在帝國學院里時就是如此。曾經(jīng)梅林帶著探究與好奇的心理參加過一次帝國學院的學生們舉辦的宴會,然而那一幕卻讓他大失所望——人們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音樂舞蹈和美食之上,對于他們而言,最值得關(guān)注的是自己的裝束是否比別人更加華貴獨特,或是自己愛慕的對象今日有沒有對自己投來別樣的目光。 帝國學院的宴會已經(jīng)算是不錯的了,據(jù)梅林所知,貴族們所舉辦的宴會還要更加不堪入目一些——他曾經(jīng)受到齊格飛的母親阿什莉夫人邀請,參加過一次慶祝獅心王生日的貴族宴會,然而那場宴會的經(jīng)歷實在不算是愉快,甚至可以說是梅林如此討厭宴會的根源之一。 那些肥頭大耳的貴族們就像是一群蒼蠅,圍在獅心王一家的身邊不斷地嗡嗡作響,臉上的諂諛之色讓梅林都有些作嘔。個別不要臉的甚至還想讓當時尚未成年的齊格飛當自己的老師,全然不顧自己比齊格飛大一倍以上的年齡一定要齊格飛收下自己這個學生,并且不斷地聲稱自己尊敬老師就像尊敬父親一樣,齊格飛就和自己的父親一般無二 那簡直是他見過的最瘋狂最滑稽的鬧劇,讓他充分地感覺到了人類不要臉時到底有多么惡心——所以當這支隊伍進入到博愛殿堂之后,這一場和梅林的印象全然不同的宴會讓他多少感覺有些意外。 到底居住在王城里的貴族都有幾分自己的傲氣與矜持,就算只是一位侯爵,他也不可能如同那些小貴族一般對于王族們卑躬屈膝。那些胡子花白的貴族們一個個穿著精致的禮服,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安靜地聽著在花園里手持提琴的音樂家演奏音樂,他們的手中端著從長桌上拿取的美酒,和身旁的友人以極低的聲音低聲交談著。 身上的禮服帶有金質(zhì)郁金香作為裝飾的,顯然就是帝國的王族了。事實上王族并不代表著精英,混吃等死是很多王族的代名詞,他們具備著過人一等的出生,也就心安理得地過著廢人一般的生活——但能夠出現(xiàn)在這個宴會之上的王族們,顯然都是手握實權(quán)或是前途無限的王族,因為那些“劣等王族”根本不會受到邀請,他們也不會做那種自討沒趣的事。 自己對于自己要有充分的認識,他們很清楚這一點。國王可以看在血脈的份上容忍他們的自甘墮落,但絕不能容忍他們毫無自覺地在人前聒噪,這一點不論是國王還是王子們都是同樣的看法。 精英王族們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個小團體,他們和貴族們雖然也會熱情地互相打招呼,或是擁抱一下以示親熱,但任誰都能看出來他們之間的涇渭分明。 第三個團體,則是由貴族夫人們形成的。 這一次的宴會由瑪利亞皇后發(fā)起,因此有很多貴族夫人到場。她們身上穿著精致的禮服,但卻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攀比之色——這樣的情況也很正常,由于這場宴會是由瑪利亞王后發(fā)起的,不是普通的宴會那么簡單,因此比起她們的虛榮心而言,這場宴會最重要的還是禮節(jié)。 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如果一位侯爵夫人身上的禮服比瑪利亞王后還要華麗,那這位侯爵夫人恐怕這一整天都會被所有人排擠。 禮儀,規(guī)矩,這是所有在這里參加宴會的人都必須遵守的東西。 除了這三個團體以外,其實還有第四個團體。只是這個團體實在是太小,并且也沒有任何關(guān)注的必要,對于很多人而言,這個團體不過是剩下的閑雜人等們湊在一起才組成的團體罷了。 也就是說,這個團體不屬于貴族團體、王族團體、貴夫人團體之中的任何一個,從表面上來看,他們和這一次宴會幾乎毫無關(guān)聯(lián),只是迫不得已要來參加這次宴會而已。 通常來說,這樣的團體顯然就應(yīng)該是一筆帶過的存在,但令人可惜的是,我們不但不能一筆帶過它,并且接下來還要圍繞著這個團體繼續(xù)講述我們的故事——因為這個團體的主導者是梅林,團體的名字大概可以稱之為“找不到自己適合的團體又嫌太陽太大于是躲在樹下乘涼團”。 梅林此時,就坐在這棵位于博愛殿堂花園偏西處的參天大樹之下,愜意地瞇著眼睛感受著樹木間傳來的涼風。 “我聽說你們精靈族都具備著和樹木溝通的能力,真的嗎?”在梅林的身邊,一個身材肥大的中年男子笑嘻嘻地道。雖然身處于大樹之下,但他的額頭上依然不斷地滲出汗珠,看來那一身的肥rou給他增加了極大的負擔。他身上被撐得幾乎變形的禮服已經(jīng)被他的汗水浸濕了,讓坐在他身邊的梅林忍不住向一旁挪了挪。 “是真的,不過這種溝通僅限于情緒上的溝通,真正能夠和樹木毫無障礙地交流的是精靈族的德魯伊?!?/br> ——這個回答并不是從梅林口中傳出的,回答那個中年胖子的人是坐在另一邊正悠閑地看著手中圣言書的威廉。 “你到底是怎么自然而然地加入對話的?”梅林有些納悶地看著威廉,后者靠著大叔的樹干,目光根本就沒有抬起來,“而且為什么你們都跑到這里來了?今天的宴會和你們有什么關(guān)系嗎?” 威廉嘆了口氣,啪地合上了手中的圣言書“你以為我想來嗎,我是被狂信公強行帶過來的,因為狂信公認為我需要認識一下新一代的貴族們。” 齊格飛也嘆了口氣“我也一樣,我是被我父親帶過來的?!?/br> 貝奧武夫也學著他們的模樣嘆了口氣“我就不一樣了,我是特意跟著我父親過來的?!?/br> “貝奧武夫閉嘴?!泵妨钟行┫訔壍乜戳艘谎弁耆幻靼谞顩r只是單純過來湊熱鬧的某人。 ——這棵大樹之下,前幾日才分開不久的四人居然又一次全部集齊在了這里。不過除了貝奧武夫以外,大家的臉色都有些不情不愿,因為他們對于這種交際為主的貴族宴會實在是不怎么感興趣。 “人多一些才好啊,如果只有你我坐在這樹下,那聊不到多久就會沒話題了?!敝心昱肿庸笮ΓS著他的笑聲,他額頭上的汗水也更多了,“你們都是新一代之中的佼佼者,多認識一些你們這樣的年輕人,我都覺得自己變年輕了?!?/br> 梅林仔細地看了看身旁的中年胖子,這個他曾經(jīng)沒有見過的男子實在是胖得有些過分,他留給梅林的第一印象更接近于戲劇里的無良jian商,或是帝都之外某處的土皇帝。他雖然坐得筆直,肚子上的rou居然還是松松垮垮地耷拉到了地面,可見他胖到了一個怎樣的程度。 只是短暫的打量之后,梅林便收回了視線。他看著遠處的人群們,有些無聊地道“他們還要繼續(xù)這樣多久?就連貝奧武夫都能看出他們臉上的笑容有多虛偽了,難道他們都不會覺得厭煩嗎?” 貝奧武夫努力地點著頭“對啊對啊,我都看出來了?!?/br> “虛偽與否可不重要,重要的是態(tài)度罷了?!敝心昱肿哟罂诖罂诘卮鴼?,不斷地用手帕擦著額頭的汗水,“只要我還愿意對你露出笑容,不論這笑容有多虛偽,都代表著我現(xiàn)在沒有和你敵對的意思——你看,這不過是一種態(tài)度而已。” 有些罕見的是,齊格飛今天居然沒有穿著一身重鎧,他今天身上沒有任何的龍化現(xiàn)象,整個人看上去和曾經(jīng)的他沒有任何區(qū)別——只有那雙金色的豎瞳依然保持著原樣,證明了他并沒有完全恢復。他今日只穿了一件簡單的絲質(zhì)上衣與一條貴族打獵時常穿的皮褲,腰間也只帶了一柄兩指寬的刺劍。 “如果你覺得在樹下很無聊的話,可以出去走走?!饼R格飛雙手枕在腦后,躺在樹下瞇著眼睛道,“我剛剛在人群里看到浮士德了,你可以和你的‘好朋友’去聊聊天。” 其實不用他說,梅林剛才也看到了人群之中的浮士德,他和貴族們的團體聚集在一起,正面帶微笑低聲交談著。他身上的禮服款式頗為古老,但卻沒有一個人敢對他身上的服飾有所質(zhì)疑——因為那是安東尼家族自古帝國時期就沿用至今的禮服,代表著血統(tǒng)的古老與高貴。 “算了吧,那家伙看樣子正樂在其中,我就不去強行加入話題了?!泵妨执蛄藗€哈哈,輕描淡寫地將浮士德的話題帶了過去?,F(xiàn)在在他們這個團體之中,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對于浮士德極其不滿,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 中年胖子也眺望著遠方的浮士德,擦著汗笑道“噢,安東尼家族的家主繼承人,我最近可沒少聽說他的名字。他的年紀應(yīng)該和你們差不多大吧,對于這種貴族交誼倒是得心應(yīng)手,根本就不像個未滿二十歲的孩子——看你們的樣子,似乎和他的關(guān)系還不錯?” 齊格飛和貝奧武夫齊齊冷哼一聲,威廉則輕輕地皺了皺眉。 “——我明白了,看來和我的猜想恰恰相反,我可真是選了個愚蠢的問題。”胖子頭上的汗水更多了,他臉上帶著有些尷尬的笑容,不斷地擦著汗水笑道。 梅林終于忍不住從腰間的小包里掏出了一個銅幣大小的鐵片,拍在了中年胖子的身上。隨著梅林的動作,那個鐵片上也驟然泛起了冰藍色的光芒,一股涼意便從鐵片之中散發(fā)了出來。 “這是什么東西?魔法陣?這么小的魔法陣?”中年胖子精神頓時一振,額頭上的汗水有了顯著的減少,“有意思,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魔法陣能夠這樣用。要刻畫這么小的魔法陣,對于魔力的cao縱與精確度的要求可不低——雖然這個小型魔法陣不具備殺傷力,但是卻是個能夠在各種地方發(fā)揮優(yōu)勢的獨特能力啊?!?/br> 梅林打了個呵欠,抱著手中的繁榮之貌嘆息道“我只是不想我們帝國的亞諾元帥不是戰(zhàn)死在戰(zhàn)場上,而是被熱死在了帝都里?!?/br> 中年胖子的臉色微微一凝,一股駭人的氣勢驟然從他的身上噴涌而出,但那股氣勢只是短暫地出現(xiàn)了一瞬間,短暫到梅林幾乎以為自己產(chǎn)生了錯覺。 亞諾,帝國元帥亞諾,鐵花侯爵亞諾,在帝都里近乎笑柄的亞諾。 “我早就說過,你騙不了他的?!饼R格飛的動作沒有任何的變化,他依然保持著自己躺在樹下的姿勢,語氣中卻充斥著幸災(zāi)樂禍。 亞諾眼睛一瞪,有些惱怒地看著齊格飛道“你們真的沒有悄悄告訴他嗎?” “哪里需要他們悄悄告訴我,您坐在我旁邊的那一剎那,我就知道您是誰了?!泵妨謬@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您的體型有些過于肥胖,這個天氣對您來說基本上和酷刑沒有區(qū)別,但您坐下的時候卻依然不由自主地將自己的背打得筆直,看起來應(yīng)該是有過軍伍的經(jīng)歷;同時據(jù)我所知,帝國里那些自甘墮落的家伙往往都會被人鄙夷,斯圖加特陛下對于那些家伙可以用零容忍來形容,但只有一個人卻是所有人都希望他自甘墮落的,因為那個人所處的位置不允許他勵精圖治?!?/br> 梅林看了一眼臉色變得愈發(fā)有趣的亞諾,慢慢地道“那就是我們的帝國元帥了——身為帝國軍方的最高人物,理論上帝國元帥擁有著調(diào)動所有兵團的權(quán)力,并且直屬其管轄的也有四個兵團?,F(xiàn)在帝國沒有戰(zhàn)爭,因此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如果表現(xiàn)出了對于政事的極大熱情,那么唯一的下場就是被帝王所猜忌,然后隨便找個理由將這個過于熱情的家伙踢出帝都。” “如果這個解釋依然無法令您信服的話,那我們再換一個角度來證實我的推論吧?!泵妨謸狭藫项^,繼續(xù)道,“首先,能夠參加這場宴會的人大都是帝國里不可或缺的人物,身份地位都極其高貴;另外的一小部分則是如同我們這樣的,被前來參加宴會的人物帶到了宴會之上。您顯然不是后者,因為您那輛過于巨大的馬車已經(jīng)證明了您的身份并非常人,那么就代表著您一定是一個身份高貴、并且是帝國里不可或缺的人物了。” 梅林頓了頓,看著亞諾的面孔微笑道“然而像您這樣的人物,卻沒有和貴族們或是王族們打成一片,反倒是坐在了我們這里,并且一直都沒有人來邀請您加入他們,這是為什么呢?——或許是因為,并非是大家刻意想要排擠他,而是因為只要和他接觸,對于雙方都極其不利吧?” “地位極其尊崇的軍方人物,基本處于墮落的生活狀態(tài),在帝國權(quán)力中樞里被定位為‘孤臣’,我覺得結(jié)論已經(jīng)明顯得不能再明顯了。”梅林打了個呵欠,總算是結(jié)束了自己的長篇大論。 亞諾瞪著梅林沉默了良久,才終于苦笑道“你讓我想起了一個熟人?!?/br> “你也和臭老頭是熟人?”梅林又一次截斷了亞諾的話。 “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這樣的說話方式會讓人不知道該怎么繼續(xù)和你聊天?”亞諾長嘆了一聲,搖著頭道。 一旁的齊格飛閉著眼睛舉起了手“有的,我說過?!?/br> 威廉依然看著手中的書,頭也不抬地道“習慣就好?!?/br> “好吧,看來他們說得沒錯,你的確是一個很有意思的年輕人。”亞諾臉上又恢復了本來那種笑瞇瞇的神色,他習慣性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左右看了看低聲道“既然你這么聰明,那么今天這場宴會的正題到底是什么,你應(yīng)該也很清楚了吧?” 梅林看了亞諾一眼,沒有說話。 雖然亞諾這個問題有些居心不良,但他其實并沒有什么惡意。關(guān)于斯圖加特陛下要到場這件事顯然不是現(xiàn)在能夠說的,就算要說,也絕不可能出自他們倆人之口。 換言之,如果梅林現(xiàn)在毫不顧忌地將自己的推斷講給了他聽,那么亞諾便不會再對梅林抱有太多的期待了。世界上從來都不缺少聰明人,聰明人的自大與表現(xiàn)欲往往會害了他們。 “來了?!饼R格飛忽然坐起了身子,簡短的一句話讓所有人把注意力都集中了過來。 梅林抬眼望去,只見在博愛殿堂的大門處,四名身穿銀甲的騎士已經(jīng)站在了門口——他們是負責保衛(wèi)國王的御林騎士,他們的出現(xiàn),往往意味著國王就在附近。 那四名御林騎士出現(xiàn)的同時,整個博愛殿堂都安靜了幾分,貴族們和王族們的臉上也驟然涌現(xiàn)出了幾分驚訝與狂喜之色,但那份驚訝與狂喜到底是真是假,就不得而知了。處在貴夫人團體最中心的瑪利亞王后與伊格萊茵夫人也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伊格萊茵夫人此時正牽著雅莎的手,看向遠方的目光中充滿了期待。 人群漸漸沉默了起來,每個人都用各不相同的目光注視著遠方,等待著那位帝國之主再一次出現(xiàn)在他們的眼前。他已經(jīng)太久沒有出現(xiàn)在世人眼中了,每一位身在此地的人都期盼著他的出現(xiàn),期盼著這位帝國的主心骨、這位堪稱帝國幾百年來最強大的國王之一的男人,再次如曾經(jīng)一樣,屹立于帝國的最高處! 他們沒有失望。 ——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帝國國王的金色王旗,驟然從遠方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