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jié)
孔雀明王站在渡口的冷月下,臉色漸漸有些異常起來。難道星主那邊,已經(jīng)出了什么不測?作為命輪的首領,星主一直隱藏于幕后,從不會輕易召集大家。而前段日子召喚的力度更是史無前例。 難道,他這一路趕來,也是晚了嗎?那么,龍呢?他此刻怎么樣了? 心神一亂,孔雀忽地感覺到法袍上有什么東西微微開始跳躍,一顆接著一顆。他在一瞬間低下頭,看到了自己脖子里的那一串佛珠已經(jīng)開始自行跳躍,仿佛活了一樣的在空中舞動,一顆顆發(fā)出奇特的光芒來! 一共六十一顆,每一顆佛珠的光芒里,都隱約浮現(xiàn)了一張扭曲的臉,在拼命地嘶喊,掙扎,似乎要逃脫某一種禁錮,重新飛散到陽世里。 不好!那些怨靈,在此刻試圖要脫離他的控制闖出來么? “須菩提,發(fā)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于一切法,應如是知、如是見、如是信解,不生法相。須菩提,所言法相者,如來說即非法相,是名法相……”來不及多想,孔雀立刻就地盤膝趺坐,開始念動真言,全力壓制那一群蠢蠢欲動的怨靈。 他凝聚了全部精神力,念動咒語壓制著那些惡靈,完全顧不上頭頂斗轉(zhuǎn)星移,時間一分分的流逝,不遠處的村落里開始有人聲,村民們已經(jīng)開始了一天的勞作。 黎明時分,有咿呀的舟楫搖動聲由遠而近,??吭诖a頭。 “爺,這里就是長山村了?!贝业?,“村子那邊就是青木塬,連著南迦密林?!?/br> “就是這里了!快靠邊,爺要下了!”包船的豪客握緊拳頭,揮了揮手,連聲道,“快點快點!動作那么慢,想死???” “是是?!贝疫B忙將船靠上碼頭。 還沒停穩(wěn),船上的人就跳了下來。然而沒想到木質(zhì)的棧橋年久失修,他身手不靈便,本身又甚重,落下來時居然壓斷了一根半腐朽的木板,只聽咔嚓一聲,半只腳頓時陷了進去,半晌拔不出來。 船家看著這個胖子一腳陷在渡頭拔不出的的樣子,在一旁忍俊不禁。 “快過來幫忙!”豪客怒叱,“笑什么笑?” “是是?!贝疫B忙收斂笑容,系了船跳下來。他跪在地上,用力撥開斷裂的木條,豪客這才將卡主的腳拔了出來,卻一個重心不穩(wěn)跌坐在地,哎呦了一聲。 船家忙問:“爺,您還好吧?” “沒事!這點小傷怎么能難倒九爺我?”豪客嘴上說得強硬,看表情卻顯然甚是疼痛,齜牙咧嘴地抽著冷氣,嘀咕,“媽的,如果不是前段時間剛受了重傷,剛剛撿回一條命,老子堂堂空桑劍圣,哪里會……哎呀!” 他探手摸了摸胸腹之間,手縮回來時整個手掌都是殷紅的,嚇得旁邊的船家哎呀了一聲。 分崩離析(2) “cao,這傷口怎么又裂開了!還說是姑射郡最好的大夫,綁個綁帶都那么差勁!”豪客罵罵咧咧,卻也不當意,只是將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抹掉了血跡就支撐著站了起來,從懷里拿出一個錢袋子扔給一邊的人:“你替我去前面村里雇一輛馬車,我要繼續(xù)趕路?!?/br> 船家看到他這樣的傷情,心里暗自擔心,然而對方一路出手豪闊,看在金銖的份兒上他又不想損失了這筆生意,只能陪著小心:“那么,爺,準備接下來去哪里?” “這個啊,我要去……”豪客遲疑了一下,將血手在衣襟上再度用力擦了擦,抬起手,朝著掌心看了過去,左看右看,半晌不答話。 船家看他專注的樣子,暗自驚訝——為什么要去哪里要看手心來研究?難到手心里還能開出花來不成? “唉……該死!這一會老子也不知道該去哪兒了。怎么這個東西一到這里就不靈光了?前幾天還在拼命催我指方向給我呢!”豪客看了半天,頹然垂下了手,長嘆,“算了,反正也沒頭緒,你扶我去村子里,找個地方喝個酒先!” 船家有些猶豫:“但客官你身上的傷還沒好,怎么能……” “不喝才好不了呢!少廢話!”豪客一聲呵斥,“再不喝我就快死了知不知道?” “是,是……”船家再不敢頂嘴,連忙扶著他往前走,心里嘀咕這家伙如此不愛惜身體,喝死了也活該。 兩人剛從渡頭上下來,沒走幾步兩就停住了。那個豪客睜大了眼睛看著前面,失聲:“怎么這里有個和尚!還不偏不倚坐在路中間?——真見鬼,怪不得老子一到這里就如此晦氣!” 月冷風清,晨曦中,渡頭那條路上果然坐著一個緇衣芒鞋的僧侶,一手結(jié)印,一手握著佛珠,寶相莊嚴地趺坐在路中間。 船家心下也是覺得奇怪,卻不想多惹事,只是扶著那個豪客小心翼翼地從路邊繞了過去,那個豪客嘴里嘀嘀咕咕,但顯然也無意多惹是非——然而,就在交錯而過的那一瞬間,那個僧侶雖然還是閉著眼睛,卻忽然抬起了手,一把抓住了那個豪客的衣袂! “喂——你!”船家失聲驚叫起來,卻見豪客在同一時刻也驀然變了臉色,全身一震,也向著對方伸出手去——只聽啪的一聲脆響,兩人竟然是雙掌相擊,死死相扣。 然后就這樣握著手,再也不動。 這……這是什么情況?這兩個人是熟人、還是在打架?船家莫名其妙地看著這一幕,心驚膽戰(zhàn),卻忽地看到地上那個僧侶睜開了眼睛,低聲:“麒麟?” “不錯,我是麒麟?!贝衣牭缴韨?cè)的豪客回答,說著他聽不懂的話,“你……難道是傳說中的孔雀明王?” “是,我是孔雀?!蹦莻€和尚低聲,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似乎彼此確定了什么東西,這才放開了手——直到那一刻,船家才看到他們兩個人的掌心里居然都有一個轉(zhuǎn)輪圖樣的東西,浮凸出來,在緩緩轉(zhuǎn)動! 這是什么?船家睜大了眼睛,卻不敢問。 “我說,你是怎么……”豪客剛想說什么,想起還有外人在,連忙不耐煩地從懷里拿出了那個錦囊扔了過去,“船錢和打賞都在里面了,快給我滾?!?/br> 船家一掂量那個錦囊,不由得咂舌:“全、全打賞給小人?” “是啊是??!滾得慢了就沒了!”豪客厲聲,聲音未落,船家一溜煙的就走了。等船家走了之后,豪客才大大咧咧地道:“原來‘孔雀明王’居然是個和尚?我一直以為這么威風的名字,一定是個王侯呢!我是清歡……不,麒麟——他娘的,這個名字真奇怪!” 他說話大大咧咧,然而卻正好投了孔雀的脾性,道:“怪不得命輪又轉(zhuǎn)動了,原來是你到了左近,引起了感應!——我還以為是星主有了新消息?!?/br> “什么?你也沒有星主的消息?”清歡嚴肅起來,嘀咕,“怎么搞的?一開始是拼死拼活的催,讓我傷都沒養(yǎng)好就不得不爬起來趕路……結(jié)果趕到一半路上又沒消息了!”他看了看孔雀,皺眉:“不過,我向來是個局外人——難道連你也聯(lián)系不上星主?” 分崩離析(3) “我再來試試。”孔雀嘆了口氣,重新盤膝坐回地上,雙手虛合在胸口,用全部的念力驅(qū)動命輪轉(zhuǎn)動,努力地嘗試再度聯(lián)系彼端的星主——然而無論怎樣努力,彼端都是一片空茫和漆黑。 那個曾經(jīng)在數(shù)百年里無數(shù)次和自己聯(lián)系過的“存在”,仿佛瞬間消弭了。 “事情不大好。根據(jù)我的預感,星主……只怕是已經(jīng)出了什么事罷?”孔雀終于放棄,睜開眼睛低沉地念了一句佛號,“‘孩童的眼眸里,看到天國的覆滅’——那個預言,只怕要成真了。麒麟,看來我們都已經(jīng)來不及趕去阻止這一切的發(fā)生?!?/br> “……”清歡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了三聲,拍了拍屁股轉(zhuǎn)身就走。 “你準備去哪里?”孔雀站起了身,“我們應該同路而行!” “既然沒方向,那老子忙自己的去了——去年的帳目還沒收完呢!既然星主都死了,我們還忙個屁啊!”富甲天下的巨賈明顯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跟你說,如果不是手心里燙得緊,又想著得聽從師父的遺命,我才懶得趟這渾水——如今星主沒消息,命輪也算是解散了,我們各自回去干老本行不就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