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是?!笨苣救宦犆?。 當下界云荒風起云涌、瞬息萬變時,云浮城卻依舊在九天上孤獨地隨風飄游??帐幨幍某鞘欣?,一個少女孤獨地趴在王座上,凝望著下界,看得出神。 一片黑沉沉……什么都看不見。 既看不見鏡湖,也看不見白塔,甚至連大陸的輪廓都看不見,就像眼前被一道無邊無際的黑色大幕給遮了起來一樣——琉璃疲倦地嘆了口氣,重新聚攏了翅膀,把身體靠在軟綿綿的羽毛里準備睡去。 然而,卻怎么也睡不著。 那片大地上,如今到底怎么樣了呢?在密林里見到的那些可怕的孩子,應該是來自于西海上的冰族,那么說來,那個流浪在西海上的民族一直進行著秘密的活動,滅亡了守護空桑的隱族之后,此刻說不定已經和空桑開戰(zhàn)了。 那些冰族人擁有那樣可怕的殺人機械,還有那樣可怕的孩童殺手,云荒上的空桑人會是他們的對手么?還有他們信奉的那個破軍……那個傳說中九百年后當醒來的魔君,是否真的會如期蘇醒?當他蘇醒的時候,這個云荒將會怎樣? 龍……龍又將會怎樣? 一想到這里,琉璃再也睡不著,霍地站起身來,走上了高臺,點亮了明燈,長久地凝望著下方,心緒如潮——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萬古之前少城主離湮不顧一切也要離開兄長、重新去往下界的心情。 原來,翼族雖然有著羽翼,但心卻還是誕生在大地上的啊。 琉璃心里復雜地轉過了無數(shù)念頭,抬起手,輕輕撫了一下鬢邊的花朵。 那是一朵白色的花,玲瓏剔透,在指尖下散發(fā)出微微的寒氣,仿佛是來自于冰雪之國的花朵——那是海誓花,來自于遙遠的從極冰淵,百年不敗,晶瑩如冰雪。這,也是那個鮫人留給自己的唯一紀念。 有誰知,分飛后,碧海青天夜夜心? 忽然間眼角有什么一掠而過。定睛看去,下方的黑夜里,居然出現(xiàn)了一道炫目的光!那道光是金色的,從西方射出,瞬間擴散,形成了一個極其復雜華麗的符號,如箭一樣朝著四方射出,然后轉瞬消失。 “這是……”琉璃忽然失聲,忍不住站了起來——在剛才那一道稍縱即逝的光里,她看到了逐漸停止了轉動的命輪,也看到了那個蟄伏的龐然大物。那道光發(fā)出的地方,正是狷之原上的迦樓羅金翅鳥! 她曾經和溯光在那里第一次相遇,自然也知道里面沉睡著的是什么樣的東西。琉璃定定凝視著那個逐漸停止轉動的命輪,直到視線又陷入一片黑暗。 琉璃心中止不住地驚駭:那些冰族人,難道已經沖破了命輪組織在迦樓羅上設下的封???他們難道已經喚醒了破軍?那么,龍……你現(xiàn)在又怎么樣了呢?以你的力量,能擋住西海上來的洶涌軍隊嗎? 然而,當她凝視著漆黑一片的下界遐想時,忽然又有光出現(xiàn)——這一次是三團白色的光芒,柔和寧靜,在離迦樓羅金翅鳥不遠的位置上飄忽閃過,仿佛一朵祥云。 “???”這回琉璃忍不住失聲低呼。 天啊……這,分明是剛歸于下界的少城主離湮的三魂!她去了下界,直奔迦樓羅而去!悠悠生死別經年,三魂飄蕩入夢來。難道,她是真的回去尋找前世被自己封印的人了么? 七、地宮血祭 天色微亮的時候,金柝聲響徹了整個空寂大營。 虎帳里傳出急令,讓所有戰(zhàn)士在用過早膳后迅速在演武場上集合,以五千人為一隊列成陣,由校尉帶領前往統(tǒng)帥帳下聽令。 “一大早的干嘛呢?難不成帝都又有什么旨意?” “難說,最近剛換了新帝——新官上任都要放三把火嘛。” 兩名士兵一邊喝著粥,一邊壓低了聲音嘀咕。其中一個足足有九尺高,魁梧如鐵塔,另一個卻白凈瘦弱,仿佛一個筆墨為生的書生,卻被充軍邊塞。這樣兩個人坐在一起,形成了一種奇特的反差,令人側目。 “老浦,你丫的可別亂說?!辫F塔呵呵笑了起來,不以為然,“袁梓將軍肯定不是那種阿諛奉承、對帝都聞風拍馬的人!” “那倒是,不然我們這支隊伍也不會被派來駐防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一駐五六年?!崩掀肿テ痧z頭啃了一口,不滿,“如果不是怕當了逃兵會被抓去坐牢,真想早點回九疑郡去——這破山上陰森森的,每到半夜還有鬼哭,誰受得了?。俊?/br> “有鬼哭?”鐵塔露出詫異的表情,“我怎么從來沒聽見過?” “你天天睡得死豬一樣,怎么聽得見?”老浦嘀咕,臉色有些蒼白,“我也是倒霉,被這種聲音吵得天天睡不好,再下去就得發(fā)瘋了。什么鬼地方!” “好了好了,在這兒總比去西海上打冰夷強多了。如果不是我,你小子差點在那兒送了命,記得不?”鐵塔拍了拍同伴的肩膀,對方的衣領里還隱約可見一條巨大的傷疤,“我們都在這兒戍邊了五年多,還有三個月就出頭了!忍忍吧,到時候就可以隨著軍隊調回去駐防東澤一帶了。” “東澤……”老浦眼里露出神往的表情,“如果能去我老家九疑郡駐防就好了……我都已經快七年沒看到家里人了,也不知道父母還好不?” “哎,很快就能回去了!”鐵塔安慰著同伴,一人喝了口粥,“等服滿了八年的年限,再發(fā)一筆餉,回家就可以做點小生意,安安穩(wěn)穩(wěn)過下半輩子——咦,今天這粥倒不錯!居然還帶了甜味?你快嘗嘗?!?/br> 老浦喝了一口,忽地呸了一聲:“啥味道???太爛了!米臭了嗎?” “喂喂,說什么呢你?不喜歡就別喝!”鐵塔把他面前的那一碗粥挪了過來,一口氣自己喝完,咂了咂嘴,“你這個人,不僅耳朵有問題,看來舌頭也有毛??!——大家都覺得好的,偏偏你覺得不行。” 然而老浦卻沒接他的話題,蹙眉似在考慮著什么,忽然道:“別做夢了……你沒聽說當今元帥換了人么?我們未必回得去?!?/br> 鐵塔愕然:“白帥辭官,我知道??!這又怎么了?帝都那些都是天上飄的事兒,誰登機誰換人,和我們這些小兵小卒有啥關系?” 老浦對頭腦簡單的同伴嗤之以鼻:“嘿,關系可大了!——你不知道袁梓將軍是白帥嫡系?白帥如今一走,將軍在朝廷里就沒靠山了,天知道以后會怎樣。說不定我們會長年留守這兒,再也調不回去了!” 喝粥的鐵塔差點嗆?。骸安粫桑啃值?,你可別嚇我!” 老浦哼了一聲:“誰嚇你了?你看,今天袁梓將軍忽然有動作,說不定就是帝都的事兒——嘿,快喝吧!多吃幾個饅頭,等下不知道要折騰到啥時候呢!” 不到片刻,兩名士兵便迅速地將面前的糧食一掃而空,嘀嘀咕咕地整理著衣甲,抓起武器融入了隊伍,如同一滴水融入了大海。 然而,沒有人注意到在這龐大的軍隊里忽然多出了幾十個陌生的面孔,凝視著這一切。那些人沉默寡言,看似毫無關聯(lián)地分布在各處,相互不說話,只是用眼神遙遙傳達著什么。在軍隊用完了早膳之后,他們迅速地從四處離開,消失在了視野里。 鼓聲響起,肅穆莊嚴,宣告著全軍集中。 袁梓將軍治軍嚴格,這一支十萬人的隊伍在空寂之山駐防,每日cao練訓導,絲毫不曾懈怠。如今接到虎帳發(fā)出的指令,頓時有條不紊地行動起來,不到一刻鐘,各隊便已經集結完畢,分成五千人一隊地前去領命。 虎帳內端坐著空寂大營的統(tǒng)帥袁梓,甲胄鮮明,面容肅穆,只是一雙眼里微帶血絲,似是夜里不曾睡好。自副將裨將校尉以下的人分列下首,卻離得遠遠的。 袁梓將軍今日一升帳就自稱昨夜身體不適,屏退了左右侍奉的人。 “昨日接到帝都旨意,女帝登基后,屢次夢見空寂之山上前朝亡魂哀泣,心懷不安,決定將今年的空寂大祭提前,”將軍在帳中傳令,吐字清晰,一句句傳來,“特令我部先行清掃空寂九曲地宮,設好祭壇,等一個月后便擺駕前來。因此,今日要調動人馬前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