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在這短短幾天里,在沒有空寂大營軍隊攔截的情況下,登陸的滄流帝國軍隊越過迷墻,發(fā)動了閃電般地襲擊,迅速撕開西荒的防線,僅僅一天一夜便推進了三百里——他們顯然是有備而來,行軍的速度幾乎和消息傳播的速度一樣快。 赤王雖然因為準(zhǔn)備不足、麻痹大意而遇難,但幸虧四大部落長老已經(jīng)預(yù)知不祥,立刻開始召集勇士——所以當(dāng)迷墻倒塌、冰族從狷之原沖向云荒腹地時,在赤水流域遇到了來自西荒部族自發(fā)的第一波抵抗。 而蘇薩哈魯?shù)挠率?,在剛接到消息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和冰族在艾彌亞和冰族人進行了殊死搏斗,一直到最后一個戰(zhàn)士倒下。 冰族人在此停留了超出預(yù)計的漫長時間,直到十天后才穿過星星峽,繼續(xù)進入西荒腹地,曼爾戈部落的薩迪。 冰族的戰(zhàn)士憑借著龐大而精密的機械,殺傷力巨大的武器,戰(zhàn)斗力幾乎以一敵十。十三天后,西荒勇士的血染紅了赤水,曼爾戈部和薩其部損失了五萬名勇士。戰(zhàn)車碾過血和沙,繼續(xù)向著云荒心臟沖殺而來——然而這一戰(zhàn),卻至少爭取到了時間,將來去如電的冰族突襲者第一次長時間地拖在了原地,并且讓伽藍帝都得知了這一突發(fā)消息。 烽火之訊連夜傳入伽藍帝都,女帝在紫宸殿內(nèi)面色蒼白,沉默許久,轉(zhuǎn)頭看著大內(nèi)總管黎縝:“真不可思議……不是上個月還說我們的軍隊即將登陸空明島,徹底消滅滄流帝國指日可待么?怎么忽然間、忽然間,他們反而殺到云荒來了?” “從目前來說,冰夷的兵力絕對無法和空桑對抗。”黎縝沉穩(wěn)地進言,說出自己的判斷,“可能這只是殊死一搏,如中州人所說,是圍魏救趙的把戲?!?/br> “哦……原來如此?!睈傄馀鬯闪丝跉猓澳敲凑f來,應(yīng)該不會攻到帝都吧?” 這種僥幸輕率的語氣,令黎縝暗自搖了搖頭。畢竟是個毫無經(jīng)驗的女人,在這種情況下幾乎是不知所措,只能依賴身邊的心腹重臣。 他想了想,回答:“據(jù)我所知,四大部落的確已經(jīng)和冰夷進行過一次交鋒,但因為倉促應(yīng)戰(zhàn),沒有統(tǒng)一的指揮,歷時多日終究還是不敵——曼爾戈部和薩其部的主力已經(jīng)被擊潰,只有達坦部還在抵抗。” 悅意女帝忍不住吃驚:“什么?曼爾戈部和薩其部也已經(jīng)被擊潰了?那……” “女帝不用太擔(dān)憂,帕孟高原上的卡洛蒙家族已經(jīng)召集了戰(zhàn)士,”黎縝安慰道,“廣漠王和九公主琉璃剛剛離開,銅宮由剛剛生完孩子的翡麗長公主暫時主掌——但她雖是女流,卻不輸給男人。如今他們出動,局面應(yīng)該會好轉(zhuǎn)。” “希望如此,”悅意女帝卻還是皺著眉頭,一顆心吊在喉嚨口,“可是廣漠王為什么忽然離開云荒?會不會……會不會是有人背后搞什么陰謀?” “女帝多慮了。聽說廣漠王是帶著九公主琉璃返回南迦密林,去尋找她的生母?!崩杩b搖了搖頭,“雖然說赤王遇難,但還有其他五位藩王在——軍情如火,不可輕視,請女帝立即召回在西海的駿音元帥!” “召回駿音?”悅意女帝居然有些遲疑,“他不是我們白之一族的人,又手握重兵。在西海對付冰夷也罷了,一旦讓他帶兵回到云荒,我擔(dān)心……” “在這種時候,女帝還擔(dān)這種心?!”黎縝再也忍不住,語氣嚴(yán)厲起來,“駿音雖然是青之一族的人,但其軍旅多年,反而甚少牽扯到朝中爭斗,亦不屬于任何派系,況且他是白帥臨走時親自舉薦的繼任者,如今天下有亂,自當(dāng)召他返朝!” 白帥。聽到那個名字,女帝臉色不由得變了一變。 ——那個男人雖然已經(jīng)抽身離開了權(quán)力的核心,但他的影響卻在朝野上一直留了下來,直到今天,一旦國有動蕩,她居然還要活在他的蔭蔽之下! 雖然覺得刺耳,她卻不得不同意了總管的意見,卻依舊遲疑:“可是,召回駿音的話,西海前線的戰(zhàn)局怎么辦?豈不是正好中了冰夷之計?” “女帝,國家危亡在即,”黎縝道,一字一頓,“您還在想這些?您的王位,也不過只有一年多的時間而已——為這一年的爭權(quán)奪利葬送空桑全族,值得嗎?” 這話說得重,居然令女帝都沉默了下來。 “好,就聽你的吧!這些我反正也不懂。”悅意嘆了口氣,站了起來,一甩手,“干脆我把國事都交給你處理吧,我真的是一籌莫展?!?/br> 黎縝微微皺眉:“女帝不是說氣話吧?” “自然不是,”悅意搖頭,微微苦笑了起來,“在白塔頂上被硬生生關(guān)了十年,你覺得我還是那種一語不合便甩手走人的貴族小姐么?我說讓你負(fù)責(zé),便是真的覺得你堪當(dāng)此重任——更何況,目下我除了你也沒有別的人可以倚靠?!?/br> 她說的推心置腹,黎縝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那好,明天請女帝立刻下令,從西海上調(diào)回大軍!” “聽你的?!睈傄鉀]有反對,靜了片刻,忽然道,“黎縝,你是不是下一步就是要勸我召回白墨宸了?” “……”黎縝沉默了一下,最終還是坦然回答,“現(xiàn)在的形勢還沒有危急到這個地步,但如果冰夷擊潰了四大部落,殺到了瀚海驛,那就也不得不勸女帝召回白帥,以挽狂瀾了?!?/br> “開什么玩笑?居然讓我去求他回來?”悅意女帝忽然間憤怒起來,“當(dāng)初他主動辭官離開帝都的時候,我真是舒了一口氣……我一輩子都不愿意再見到他了!可是到了現(xiàn)在,我身為帝王,卻居然不得不求著他回來?我可沒有這個臉!” 黎縝低聲:“國事為重,女帝委屈了?!?/br> “委屈?能有當(dāng)初被父王囚禁白塔之上那么委屈么?”悅意苦笑,“那時候,一心想著只要斬斷那條黃金鎖鏈就能展翅高飛。如今心愿得償,可那又怎么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會比那時候更自由么?” 她的笑容是苦澀的,大內(nèi)總管看在眼里,低聲安慰道:“可是,至少如今女帝您有能力拯救慕容氏全族,并且能和意中人結(jié)百年之好?!?/br> 悅意女帝沉默了一下,嘴角終于露出一絲笑來:“你說得對——我終究不會是一無所獲。”她從王座上站起,看著大內(nèi)總管:“黎縝,謝謝你一直這樣盡心竭力地輔佐我,如果不是有你在,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這種局面。” “屬下只是遵從了白塔上女祭司的愿望而已。”黎縝低下頭。 “是么?原來你和我一樣,都是女祭司的追隨者啊……”悅意女帝喃喃,“在我被父親關(guān)在白塔頂?shù)臅r候,無數(shù)次想要死,都是因為她的勸勉才活了下去——難道,她也曾經(jīng)引領(lǐng)過你么?” “是,當(dāng)我還是個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時,她救過我的命?!崩杩b苦澀地笑了一下,“已經(jīng)是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是還這一筆債的時候?!?/br> “……”悅意女帝沒有聽懂他的意思——這個神秘的總管在帝都生活了許多年,屢歷風(fēng)波卻均安然無恙。有傳說他是得到了白塔頂上女祭司的暗中指點,才得到歷任帝君的倚重,躲過了一次次宮廷內(nèi)斗,平步青云到如今。 可是,他和女祭司之間到底達成過什么樣的約定? “好,如你所言,”空桑的女帝在紫宸殿上抬起頭,看著白塔之下的鏡湖和廣袤大地,眼神幽幽閃爍,“那么我明天就下令讓駿音立刻回云荒平亂!” “陛下英明?!崩杩b叩首,“但……如果駿音不肯呢?” 悅意不妨他有此一問,不由得愕然:“不肯?”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黎縝神色嚴(yán)肅,“女帝,你不是一個軍人,無法理解一個軍人面對著唾手可得的千秋功業(yè)時的心情——駿音如今即將滅亡滄流、創(chuàng)下不世功業(yè),這個當(dāng)兒上要他揮師返回,只怕他不肯?!?/br> 悅意咬著牙:“如果他不肯,那你就看著辦!不用對他客氣?!?/br> “是?!崩杩b低下了頭,“臣明白了?!?/br> “還有,我明天要另外頒發(fā)一條旨意,”說到這里,悅意女帝頓了一下,看向了他,一字一句,“劫火之變后,素問大人已死,宰輔之位懸空——如今,我任命你為新任宰輔,統(tǒng)領(lǐng)群臣!” 黎縝愣了一下:“在下多年來不過是一介內(nèi)臣,從未過問國事,只怕……” “那又如何?在這種時候,還有誰比你更能為我分憂?”女帝擺了擺手,冷笑“管他們六部反對不反對,反正我坐這個王位也不過只有一年多時間了,誰能勉強我?” 黎縝沉默了一下,沒有再反對和推辭。 “謝陛下?!彼邮芰诉@一任命——時間不多了,如果他直接坐上了這個位置,恐怕會更加方便快捷一些吧? 黎縝低頭行禮,然后退了出去。 紫宸殿外月色如洗,天風(fēng)吹拂,帶來二月的料峭。他在殿外停留了許久,凝望著黑暗中沉睡的云荒大地——白塔女祭司,如您所料,在您去世后云荒的動亂很快就來了……不過,我會竭盡全力,不辜負(fù)您當(dāng)年的期許。 回憶如潮涌來。 — 五十年前,他剛剛十五歲,不過是一個剛?cè)雽m的平民孩子。因為聰明伶俐,很快就得到了大內(nèi)總管的重用。但年輕的他不知人心險惡,在帝都深宮里被其他的同伴嫉妒,有一天,居然故意引他走上了白塔頂上的禁區(qū)。 ——那個“踏入者即殺”的塔頂神廟。 不知內(nèi)情的他推開了神廟的門,看到了浮在虛空中、手執(zhí)法杖的女祭司,全身散發(fā)著光芒,宛如一只凌空飛舞的鳳凰。 那一瞬,他因為震驚而跪倒,不能言語。 聞聲趕來的侍衛(wèi)將他壓在地上,準(zhǔn)備拖下去問斬。然而就在那一刻,那個滿身光芒的女祭司開了口,只用一句話就讓他獲得了自由—— “我已經(jīng)等待了這個人很久,”她說,法杖指向了那個驚恐不已的少年,“命中注定,他必然會來到我面前,承擔(dān)起應(yīng)有的命運。進來吧?!?/br> 他懵懵懂懂地被推著跌入了那個神廟,門在背后關(guān)起,他顫栗著準(zhǔn)備迎接命運。 “我早就預(yù)見到了你的到來,”黑暗里,那個神殿內(nèi)的女祭司緩緩開口,對著驚恐的少年道,“今晚,當(dāng)星辰軌跡交錯的時候,一個不速之客會推開這道門,走進這只有空桑帝君才能踏入的地方。那個人,就是你?!?/br> “什……什么?”年少的他懵懂且震驚,“為什么是我?” “如果我知道為什么,那么,我也不會在這里了?!迸浪镜偷偷男α似饋?,聲音卻不知道是苦澀還是欣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我是這樣,你也是如此——當(dāng)它來的時候你無法拒絕,當(dāng)它走的時候,你也無法挽留?!?/br> 這些話深奧又虛無,如同咒語。少年定定地看著女祭司,忽然覺得有一種不可知的畏懼,失聲:“可是,我、我如果不接受,又會如何?” “會如何?”女祭司笑了,抬起手,點著門外環(huán)伺的那些帶刀侍衛(wèi),“今晚你在命運的指引下來到這里,見到了我。但是,你依舊有選擇的權(quán)力:你可以拒絕我,打開這扇門重新走出去。你會被侍衛(wèi)押下去懲罰,在深宮里做一個卑賤的雜役,被同伴們欺壓,一輩子無法出人頭地,庸庸碌碌地過完一生——那,是你可以走的另一條路。” 女祭司的聲音低沉悅耳,那種描述居然有著奇特的力量。 每當(dāng)她說完一句,那種景象就栩栩如生地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少年的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被嚴(yán)酷懲罰的悲慘模樣,同伴們在一邊取笑,拖著傷殘之身,在不見天日的帝都大內(nèi)做著雜役,直到兩鬢蒼蒼,最后卑微地病死在濕冷窄小的房間里,無人知曉,無人過問。 那些景象仿佛活了一樣在他腦中掠過,只是短短一瞬,便仿佛看盡了自己的一生。 “……”他沉默了半晌,頹然放下了即將推開門的雙手。 “你不愿意過這樣的一生,是不是?”女祭司仿佛洞察了他的心,“沒有一顆星辰,愿意永遠暗淡無光?!?/br> “是!我……不愿意過這樣的一生!可是……”少年的他抬起頭來,有些遲疑,“如果我成為你的繼承者,會怎樣?會……會和你一樣,變成一個幽靈,永遠被關(guān)在這個神殿里么?” 女祭司看著這個平民少年,似乎略感到意外地笑了:“原來,你以為我是一個死人?” “難道不是?”少年怔了一下,凝望著那個懸浮在神廟中的鳳凰般的女子。她有著雪白的長發(fā),美麗得不真實,身上散發(fā)出奇特的光芒。怎么看,都不像是一個真實的人。 “當(dāng)然不是。我和你一樣,是一個人?!迸浪痉畔铝耸掷锏姆ㄕ?,從半空飄落,停在了他的面前,“不信你可以摸摸我的心會不會跳?!?/br> 她拉起少年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他觸電般地縮回了手,滿臉通紅。 “怎么啦?”女祭司看著少年,不由得笑了起來,“現(xiàn)在你相信我是一個活人了吧?我和你一樣都是空桑人,比你年長,今年二十七歲?!?/br> “啊?”他抬頭看著眼前的女人,感覺說不出的震驚——這個外貌如少女的人,居然比自己大了整整十幾歲?而且,白塔里的女祭司,居然是個年輕的空桑女人?他遲疑了一下,終于鼓起了勇氣發(fā)問:“那么,你想讓我做什么呢?” “唔……”女祭司皺了皺眉頭,再度抬頭,看著頭頂——白塔頂上的神殿是重檐廡殿頂?shù)?,然而上一層的殿頂卻是由整塊的巨大水晶打磨而成,坐在神殿里,一抬頭,便可以看到萬千星辰。 “你看到了么?”她抬起法杖,指了指夜空,“我們的命運,這片大地的命運,都在這上面寫著呢……我將在五十年后死去,而你,將是繼承我的人?!?/br> “什么?”年少的他茫然抬頭,卻只看到無數(shù)散落的珍珠一樣的星星——可是,哪一顆是她,哪一顆又是自己呢? “看不懂,對么?那么,就跟我學(xué)吧,”女祭司微笑著,用法杖輕輕點擊他的肩膀,“這樣,你就能看透這云荒上萬事萬物的流轉(zhuǎn)生死,明白興衰和成敗。當(dāng)我死去后,你可以接替我守護這空桑天下?!?/br> 少年茫茫然地聽著,卻無法將視線從那張美麗的容顏上移開。 那一夜,獨闖塔頂神殿的他被赦免了。沒有人知道他被召入神殿的那一個時辰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知道當(dāng)他打開門走出來的時候,整個人的氣場都已經(jīng)完全不同。他手里握著女祭司賜給他的金環(huán),那是從法杖上分出的一部分。 他帶著這個信物,去紫宸殿上連夜覲見了帝君, 從那之后,他被迅速地提拔,一路從普通內(nèi)侍晉升到了大內(nèi)總管,成為歷史上最年輕帝都內(nèi)務(wù)府掌管人。五十年過去了,空桑的皇位都輪過了五任,而他也權(quán)傾帝都,經(jīng)歷過多少次的風(fēng)波血洗,猶自巍然不動,幾乎已經(jīng)成了一個傳奇。 ——沒有人知道,這個沉默謹(jǐn)慎的總管內(nèi)心隱藏著怎樣一句話。 “終有一天,我將死去,但鳳凰卻會涅磐。 “孩子,我將鳳凰之名傳承給你——你,也當(dāng)替我守住這個命輪,守住這個空桑天下!你,愿意和我締結(jié)這個誓約么?” 那一夜,那個美麗的女祭司彎下腰來,注視著他的雙眼,說出了這句話。那一刻其實他腦海里是一片茫然,并不知道那是一個多么重要的誓約,只是看著近在咫尺的容顏,手指上似乎還存留著她肌膚的溫暖和柔軟。 “是的,我愿意?!?/br> — 然而,三個月前,當(dāng)深宮那一場大火熄滅后,一種不祥的預(yù)感侵蝕著他的心,令他不顧一切地瘋狂地奔上了白塔,不顧“沒有召見不得入內(nèi)”的叮囑,徑直推開神殿的門沖了進去。然而,他看到的是一場殘酷血戰(zhàn)后的場景。 ——金色的法杖居中折斷,水鏡碎裂,血流滿地。 那個美麗的女祭司躺在地上,胸口插著斷裂的半截法杖,躺在自己流出來的血之中,一動不動,雪白的長發(fā)如同一匹銀白的綢緞?wù)归_。 那一刻,大內(nèi)總管只覺得渾身的力氣忽然被抽空,雙膝一軟,竟然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上。沉默了良久,他終于鼓起了勇氣,緩緩抬起手,放在了她的心口上——那里不再溫暖,冰冷,毫無動靜。 這是他生平第二次接觸到她。然而,那顆心,已經(jīng)停止跳躍了。而眼前的容顏也瞬間枯萎,如同一朵凋零的花,再也不復(fù)昔日初見時的美麗,和世間所有古稀之年的老婦人沒有任何區(qū)別。 那一刻,他忽然發(fā)出了一聲不受控制的低喊,瘋了一樣地用手捶地失聲痛哭! 死了……她死了!如她自己所預(yù)言的那樣,在五十年后死去了!這是多么精準(zhǔn)的預(yù)言,多么可怕的能力! “不要哭,孩子?!焙鋈婚g,他聽到了一個微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