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說過了,不要叫我主人,怎么就教不好呢?——花了那么多時間才把你設(shè)計出來,你總該比小鶯聰明一點吧?”望舒皺起了眉頭,有些不悅,一把抓過了那個人,一抬手,咔嚓一聲,居然將他的下頜拆了下來! ——老人的半個下巴頓時空空如也,然而卻一滴血也沒有。缺失的下半邊臉里,露出的不是血rou,而是蜿蜒曲折的管子,從咽喉直接通向了身體的深處。 “是不是你的發(fā)聲部位還沒有弄好?或者回路出了故障?不至于啊……我在小鶯身上都做過實驗了,連他說話都比你像樣!”望舒仔細(xì)地研究者里面的舌頭和軟骨,將一卷細(xì)帶子似的東西抽了出來,逐一理順,然后又放了回去,咔嚓一聲裝好。 老人的臉頓時變得栩栩如生,沒有一絲瑕疵。 “巫咸大人,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望舒捧住他的臉,瞇起了眼睛,輕聲問,“再說一句話試試看?” “感覺不錯。”巫咸應(yīng)聲回答,語氣平板。 “不錯,果然不叫我主人了。”望舒松開了手,滿意的笑了一笑,叮囑,“對了你以后還是叫我望舒吧……否則一開口叫主人,元老院那群人還不嚇瘋了?” “是?!蔽紫袒卮穑巴?。” “好吧,以后你要記住,自己是巫咸,元老院的首座,除了我們私下面對的時候,你不可以表現(xiàn)出是我的傀儡,因為接下來我們要……”望舒剛說到這里,忽然外面?zhèn)鱽砹艘魂嚪序v,似乎有無數(shù)人在瞬間包圍了上來,控制室周圍一片雪亮,是無數(shù)的燈光照射了過來。 “首座大人!首座大人!你們沒事吧?”外面有人大喊,“是螺舟沉了嗎?需要我們派人手過來嗎?” “哦,他們來了,動作還真快。”他輕聲道,笑了起來,拍了拍巫咸的臉,道,“好了,現(xiàn)在終于到了檢驗我這個杰作的時候了——別怕,接下來你只要少說話,按指令來,就不會出大差錯!” 巫咸點了點頭,沒有半分緊張,“是,望舒?!?/br> “哎,在外人面前不要和我說‘是’,要說‘好’?!蓖娌荒蜔┑募m正,“好了好了,你少說話!——告訴你,如果你半途出了什么大岔子,我有的是辦法在眾目睽睽之下把你不露痕跡地銷毀掉!” “好的,望舒?!蔽紫袒卮?。 望舒最后凝視了那個傀儡一眼,回過頭,對著外面喊了起來,敲擊著金屬的艙壁,“來人——快來人!我們被困住了,被困在這里了!” 飄浮在海底的控制艙猛然一震,望舒知道是旁邊的旗艦上發(fā)出了鋼索,將漂浮的控制艙牢牢抓住,拖回身邊。 “巫咸大人,你們還好嗎?”當(dāng)控制艙的門打開時,沖進(jìn)來的人焦急萬分,“是出什么故障了?螺舟剛才為什么沉入了水底?” “太糟糕了!”望舒探出頭,臉色蒼白的喊,語聲焦急,“鋼鐵骨骼在測試時失控,讓螺舟整個沉了下去!我們根本來不及控制,只能撤離到這里,斬斷了和螺洲之間的聯(lián)系,好不容易才脫了險?!?/br> “啊……”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有人失聲,“那巫咸大人呢?” 望舒看了一眼身邊的人,沒有立刻回答。仿佛知道對方的意圖,巫咸清了清嗓子,踏前一步,低聲回道:“我在這里?!?/br> “哦?!眴栐挼氖俏坠茫谎劭吹酵嫔磉叺奈紫?,松了一口氣,語氣里卻有一絲掩飾不住的失望,只道,“首座大人安然無恙就好——真擔(dān)心您和那螺舟一起沉了,這當(dāng)口兒元老院要是沒人主事,可就群龍無首了?!?/br> “讓你們擔(dān)心了?!蔽紫痰溃裆粍硬粍?,“我沒事?!?/br> 四周有小艇圍上來,用工具撐開了扭曲變形的門,將控制艙里的兩個人拉出。脫困的巫咸一邊應(yīng)付著前來慰問的人,一邊吩咐軍隊趕緊去搜索附近,打撈螺舟——他說的話很少,但每一句都很短促,看起來似乎和平時沒什么兩樣。 望舒站在他身側(c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 是的,只要他一個回復(fù)不準(zhǔn),露出破綻,他就必須按下手里的機(jī)關(guān)——那個機(jī)關(guān)遙遙控制著巫咸的腦部,只要輕輕一按,就能讓他瞬間倒地斃命! 然而,巫咸回答得很好,幾乎滴水不漏,令他松了一口氣。當(dāng)問話的人開始越來越多,問題越來越復(fù)雜的時候,望舒輕輕地抬起了手,做了一個不易察覺的手勢。 “今天太晚了,我很累了。”只是一瞬,巫咸便低下了頭,用簡短的話結(jié)束了一切,”一切等明天天亮再說吧。大家都散了吧,只是,搜索要連夜繼續(xù)?!?/br> 在首座長老的威嚴(yán)下,人群散開,卻還是議論紛紛。 “這回軍工坊徹底完蛋了,敗局已定,他倒是還沉得住氣?!蓖骐S著人群離開,忽然,背后傳來一聲低低的抱怨,帶著滿腔的怨氣,“空桑軍隊都已經(jīng)登陸本島了,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撐到明天!” 望舒聞聲回過頭去,在人群里看到了黑袍的巫姑,她正和其他幾個黑袍人聚在一起,每個人的眉目間都流露著不滿的情緒。他們幾個在散去后沒有各自回去,而是在一個偏僻的角落重新聚在了一起。 看來,元老院的其他人都已經(jīng)按捺不住了啊…… 望舒看著那群人,嘴角忽然浮起了一絲冷笑。這些年來,元老院的勾心斗角,他一直都看在眼里,原本以為和自己不相干,誰知道如今卻都成了棋盤上必不可少的棋子——在這個當(dāng)兒口上,他怎能不助他們一臂之力呢? “真是糟糕啊,”他走了過去,刻意地拖著一瘸一拐的腿,加入了他們,“這回是死里逃生,差點把命都丟了……。唉?!?/br> 然而,看到他走過來,其他幾個長老立刻頓住了話題,用警惕的眼神看著這個少年,不再繼續(xù)議論。很顯然,他們并沒有把他當(dāng)作自己人。 “我記得軍工坊遷移過來后,動用了兩架螺舟,”許久,巫姑才冷冷道,“除了剛才沉掉的那架,還有一架是你自己在用的——那里應(yīng)該還有不少武器和資料吧?” 望舒很知趣的沒有再說下去,只是嘆了口氣,道:“是還有一點,也不知道有沒有大用處。里面有一堆東西,各式各樣的雜碎,我準(zhǔn)備讓巫咸大人過來看看。” “巫咸要去看?”巫姑忽然皺起了眉頭,“什么時候?” “明天晚上子時?!蓖娴溃拔紫檀笕苏f那時候他才有空?!?/br> “哦……那么晚啊?!蔽坠靡馕渡铋L的說了一句,目光和其他長老們對接了一會兒,每個人眼里都有奇怪的神色翻涌,“明晚子時?還有誰同去嗎?” “沒有了,估計也就我和他兩個人吧。”望舒似是漫不經(jīng)心的回答,“你們也知道,巫咸大人一貫獨來獨往,連侍衛(wèi)都不愿意帶一個?!?/br> “那是?!睅讉€長老不約而同地一起點頭,說了一句,然后立刻又止住,眼神變得更加復(fù)雜而奇特。 “各位大人要不要也一起來呢?”望舒笑著問。 “好。”巫姑滿是皺紋的臉上忽然浮起了一個笑容,“到時候見?!?/br> “到時候見。”望舒轉(zhuǎn)身慢慢走開,聽到背后低低的議論,眼里的笑意止不住地更深——這些人類,因為有著心臟和大腦,總以為自己聰明,然而,卻往往因為各種欲望而變得蠢笨無比,完全不如機(jī)械果斷干脆。 墳?zāi)挂呀?jīng)挖好了,只等那些人列隊依次進(jìn)入。 當(dāng)望舒離開后,低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響起,竊竊討論著,宛如深海里潛游的魚類,黑袍者聚集在一起,秘密討論著—— “怎么樣,明晚,是個好機(jī)會嗎?大家同意嗎?” “真的要動手?會不會有點……” “你還遲疑?再遲疑大家就一起完蛋!——都什么時候了!” “可是,到時候艙里還會有人吧?望舒肯定會在場,怎么辦?” “望舒?他不過是個機(jī)械,你可別忘了。最多一并處理掉他就是!” “太可惜了。他是個天才,沒人可以代替,帝國還用得到他,可別把他和巫咸一起處理了,得保留下來才是——如果他不給我們添亂的話。” “放心,望舒很好對付。只要告訴那個孩子我們同意織鶯和他在一起,他肯定會跪下來吻我們的腳。呵呵……?!?/br> “怎么,你也想讓織鶯跟了這個機(jī)械人?太惡心了!” “權(quán)宜之計嘛。哄一下這個孩子,日后再慢慢收拾他就是!” 黑袍的長老們聚集在一起,低聲議論著,手指在袍袖底下不停比劃,眼里的光芒越來越莫測。他們坐在螺舟里,頭頂是不斷落下的隆隆炮火,深海湛藍(lán)色的波紋映照在他們身上,忽明忽滅,令這群人像是剛從地獄里出來的一樣。 十四、孤島驚魂 西海上,棋盤洲的空明島上已經(jīng)是一片火海,再也沒有一個完整的建筑。一個不過二十公里見方的島嶼上,忽然間幾乎每一寸海岸線都被軍隊包圍,密密麻麻的戰(zhàn)艦簇?fù)碇@個島,將血和火傾斜了下來。 在烈火中,有冰族戰(zhàn)士在唱著戰(zhàn)歌,悲涼雄壯。 “末路之氣!這些困獸!”旗艦上,全副戎裝的將領(lǐng)扶舷遠(yuǎn)眺,看著自己的士兵從舢板上疾沖而下,氣勢洶洶如同下山之虎,不由的用力拍了拍船舷,“這些冰夷如今已經(jīng)是籠中困獸,看他們還撐不撐得過三天!” “來人,草擬密信!”駿音壓抑不住內(nèi)心的興奮,傳喚身邊的侍從。侍從上前,迅速拿出了紙筆,問:“元帥是要給帝都傳喜訊嗎?” “不,那些家伙怎么配得上我第一個專程去報喜!”駿音冷笑了一聲,眼里涌起一股熱意,用力擊掌,道,“我要寫信給墨宸——我要告訴他,我替他完成了他的夢想,拿下了冰夷的老巢,滅了滄流帝國!” “是給白帥嗎?”侍從也激動起來,“怎么寫?” “昔年,你我曾于白塔之上立約,為國百死不悔。今日君歸隱田園,吾不負(fù)君所托,以冰夷之血為引,于西海遙祝。君之愿,已達(dá)成,不負(fù)當(dāng)年金戈鐵馬一場!”駿音咬著牙,一字一句口授,“愿日后云荒鑄劍為犁,永享太平?!?/br> “寫的真好!”侍從一邊奮筆疾書,一邊道,“白帥知道了一定也很開心吧?” “他會夜不能寐,向西痛飲三百杯吧?”駿音大笑,揚(yáng)眉看著自己的戰(zhàn)士沖上冰夷的首府。 登陸后,空桑軍隊遇到了滄流帝國鎮(zhèn)野軍團(tuán)出乎意料的頑強(qiáng)抵抗。雖然所有建筑都已經(jīng)被炮火轟塌了,但每一條街巷,每一處廢墟都有滄流的戰(zhàn)士堅守,寸土不讓。 這樣的巷戰(zhàn),持續(xù)了兩天兩夜。 “冰夷還真是有血性啊……”空桑統(tǒng)帥從海上看著這一幕,也不由的嘆息,“明知肯定守不住,還要血拼到最后——難怪幾百年來我們都無法真正滅掉他們?!?/br> “幾百年來都做不到的事,駿音大人您今天就可以做到了!”侍從已經(jīng)寫完了那封信,小心翼翼的封起來,“是要立刻飛鴿傳書發(fā)到云荒去嗎?” “是,要讓墨宸盡快和我分享這個喜訊!”駿音拍著船舷,高聲道,語氣有壓抑不住的興奮,“要讓他知道,我終于沒辜負(fù)他的托付!” 然而,侍從剛拿著密信轉(zhuǎn)身,就撞上了另一個急匆匆趕來的斥候。 “元帥,帝都來的圣旨!”斥候疾奔而來,單膝跪地,將一封用金漆密封的信件托起。那上面蓋著朱紅色的玉璽,是來自加藍(lán)帝都的密旨,還有十萬火急的標(biāo)記。 駿音看著那道旨意,眼神不由得微微變了。 拆開來,里面的內(nèi)容果然如他所料,讓他不由得長長嘆了口氣。 冰夷入侵,已達(dá)瀚海驛,特命爾等火速率軍返回,切莫留戀西海戰(zhàn)場——大軍在外,敢不受君命者,軍法從事,滅族連坐! 這已經(jīng)是三天來的第五道密旨了吧?前面的那四道,都被他強(qiáng)行壓下來了,如今帝都居然發(fā)來了措辭如此嚴(yán)厲的旨意。 云荒那邊的情況到底是什么樣,不是還有袁梓將軍的十萬大軍在空寂之山鎮(zhèn)守嗎?冰夷的國力他是清楚的,就算傾國之力奔赴云荒,空寂大營作為西北屏障,至少也能扛住一年半載,所以,他一開始接到帝都密旨說冰夷已經(jīng)登陸狷之原時并沒有太放在心上??扇缃?,不過短短半個月,居然接二連三的來催促他返回! 滅九族?這是恐嚇嗎?難不成帝都還要屠滅青之一族? 然而很快,他的臉色就變了——因為密旨后面還附了一封信。那是一封家書,樸素?zé)o奇,但上面的筆跡,赫然是他父親青王的! 他只匆匆看了幾行,臉色就轉(zhuǎn)為蒼白,呼吸也急促起來。 “元帥……”侍從拿著那封剛寫好的密信,看到他的臉色,有些猶豫地問,“是要現(xiàn)在就發(fā)出去給白帥嗎?” 駿音遲疑了一瞬,鐵青著臉,劈手一把奪過那封信,揉成了一團(tuán),看也不看就扔進(jìn)了大海,霍然轉(zhuǎn)頭,厲聲下令:“昭告全軍,停止登陸,迅速返程!” “什么?!”侍從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們馬上就要拿下空明島了……” “停止登陸,返程回云荒!聽到了嗎?”駿音咬著牙,聲音已經(jīng)有些發(fā)抖,“否則,他們就要殺了我父王!” 侍從匆匆跑下去發(fā)布指令,駿音獨自站在旗艦上,看著下面的士兵在指令到達(dá)時如同潮水般撤退,不由得熱淚盈眶——從云荒到西海,何止萬里,他們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才到達(dá)此處,就算是眼前的這一個小島,每一寸的推進(jìn)都是鮮血鋪就,如此艱難的血戰(zhàn)前行,到了離成功只有咫尺的地方,卻要被一道圣旨硬生生勒馬返回?! 作為一個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軍人,此恨何能忍? 他咬著牙,一掌拍在了船舷上,用力得沁出了鮮血。 “元帥!小心!”忽然間,耳邊傳來了驚呼。勁風(fēng)從頭頂襲來,黑暗壓頂,駿音急速抬頭,只看到巨鳥從上空低低掠過,在翅膀幾乎碰到旗艦桅桿的剎那一分為二,化為兩道黑影左右襲來。 比翼鳥!冰夷居然還有一架比翼鳥!